脚步声在废墟间回荡,如同丧钟敲响。那支由囚徒组成的队伍缓缓逼近,每一步都踩在众人神经的边缘。蝴蝶娘走在最前,脖颈歪斜,眼球泛白,嘴角裂至耳根,露出森然黑齿。她手中提着一只锈迹斑斑的铁皮喇叭,轻轻一吹,便发出刺耳的嗡鸣,仿佛能穿透魂魄。
“你们……不该毁掉木枷。”她的声音像是从地底爬出,带着腐土与尸气,“那是‘门’的钥匙,也是锁链。你们把它毁了,等于放出了不该存在的东西。”
杨逍缓缓站起,双腿仍在发颤,精神力几乎枯竭。他瞥了一眼枯道人,后者正死死盯着那支队伍,脸色铁青:“这些不是活人……也不是尸体……是‘梦奴’!他们被植入了噩梦碎片,成了行尸走肉的容器!”
“聪明。”蝴蝶娘轻笑,“但太迟了。马面鬼只是先锋,是试探你们实力的棋子。真正的‘清算’,现在才开始。”
话音未落,她猛然将铁皮喇叭高举过头,用力一砸!喇叭碎裂,从中飞出无数细小如针的黑色丝线,瞬间钻入地面,沿着裂缝蔓延开来。整片乱葬岗的地表开始隆起,坟包一个个炸开,不是白骨飞溅,而是涌出浓稠如墨的雾气。雾气凝聚成人形,四肢扭曲,面部模糊,却都朝着一个方向跪拜??杨逍。
“你杀了‘守门者’。”其中一个雾人开口,声音重叠如千人齐语,“你打破了禁忌。现在,‘它们’会来找你。”
杨逍心头一凛。他知道“它们”是谁。
不是邪修,不是使徒,也不是任何已知的灵异存在。
是“源梦”中诞生的怪物??那些在人类集体潜意识深处孕育出的、超越规则的“原初之恶”。马面鬼不过是其中之一,而它之所以执着于夺取“冥帝”身份,正是因为那个位置蕴含着沟通“源梦”的权限。
而现在,权限失控了。
“所有人退后!”杨逍低吼,“进入疗养院废墟,守住古井!那是唯一的安全区!”
没人质疑,也没人犹豫。陈酿抱着箱子,戏术师扯下戏法布披在身上,化作一道幻影疾驰而去;枯道人摇动残存的手摇铃,召唤出三具尸体傀儡断后;镜鬼则留在原地,默默站在杨逍身侧,像一道永不崩塌的影子。
“你还能撑住?”杨逍低声问。
镜鬼点头,动作僵硬,眼中却有微光闪烁??那是本体意志的投影,只要摄魂镜未毁,他就不会真正消亡。
“好。”杨逍深吸一口气,从怀中取出一枚漆黑如炭的符纸。那是他父亲留下的最后一张“镇梦符”,据说是以自身寿元为祭炼制而成,使用一次,折寿十年。
他毫不犹豫地将其贴在胸口。
刹那间,一股冰冷的力量自心脏扩散至全身,五感变得异常清晰,连空气中飘浮的每一粒尘埃都能感知其轨迹。他的瞳孔化作幽绿色,额角浮现出一道古老纹路??那是“冥帝”血脉觉醒的标志。
“来吧。”他望着漫天黑雾,低声说,“让我看看,你们究竟有多想吞噬这个世界。”
第一波攻击来自地下。
数十条由怨念凝结成的触手破土而出,如同巨蟒般席卷而来。杨逍挥动鬼竹棍,每一击都精准命中触手核心,将其打散为黑烟。但那些黑烟并未消散,反而在空中重组,化作一张张痛苦扭曲的人脸,发出无声尖啸。
紧接着,天空裂开。
一道巨大的缝隙横贯夜幕,内部并非星空,而是一片蠕动的血肉组织,仿佛整片苍穹变成了一只巨兽的胃囊。从中垂落下无数脐带般的肉索,末端连接着形态各异的怪物:有的长着人脸蛇身,有的四肢反折如蜘蛛,有的全身布满眼睛,每一颗都在流泪流血。
“这是……‘梦魇胎’?”枯道人惊恐大叫,“传说中孕育一切噩梦的母体!它怎么会出现在现实?!”
“因为有人打开了通道。”杨逍冷声道,“不是我,是你们背后的主使。告诉我,蝴蝶娘,谁给了你这枚喇叭?谁教你如何唤醒‘胎’?”
蝴蝶娘咧嘴一笑,舌头竟从中断裂,化作一条细小蜈蚣爬出:“我说了……游戏还没结束。你赢了上半场,可下半场……你要面对的是整个梦境的反扑。”
她猛地撕开自己的胸膛,里面没有内脏,只有一团跳动的黑色心脏,表面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名字??全是近年来失踪的使徒与特勤人员。
“献祭名录已成。”她喃喃道,“胎已苏醒。接下来……轮到你成为养料了。”
话音刚落,那颗心脏猛然膨胀,爆发出刺目黑光。杨逍只觉脑海剧痛,无数陌生记忆强行灌入:他看见自己小时候站在一座青铜巨门前,手中握着一把钥匙;他看见父亲跪在血泊中,将一块玉佩塞进他怀里,说“别让它找到你”;他看见无数个“自己”死在不同时间线上,有的被活剥人皮,有的被钉在十字架上焚烧,有的被关进永无止境的镜子迷宫……
“精神污染!”镜鬼怒吼,冲上前挡在杨逍面前,用自己的身体承受冲击。他的双眼迅速失明,皮肤龟裂,整个人如同干涸的泥塑。
“滚开!”杨逍强行稳住心神,一把推开镜鬼,咬破手指,在空中画出一道逆五芒星,“我才是冥帝!我的意志不容侵染!给我??清!!”
符印落下,一圈金色波纹扩散而出,暂时驱散了精神侵蚀。但他也付出了代价??鼻血狂涌,左耳流出脑脊液,视野出现大片盲区。
“不行……这样下去我们会全军覆没。”陈酿躲在古井旁,声音颤抖,“我们必须做点什么!”
“闭嘴!”戏术师厉喝,“你懂什么?这种层次的战斗,我们连靠近都会被梦魇同化!”
就在这时,枯道人忽然笑了。
他站在尸堆之上,手中握着从送丧观音身上取来的半截铃铛,眼神狂热如疯子。
“冥帝大人。”他缓缓开口,“我知道一个办法……可以暂时封印‘胎’的降临。但需要一件媒介,一件承载足够强烈执念的物品。”
“你有?”杨逍喘息着问。
“有。”枯道人望向那口古井,“井底埋着一个人。十年前,公署处决了一名叛变的使徒,名叫林昭。他曾是你的前辈,也是第一个试图摧毁‘源梦通道’的人。他失败了,被抽去七情六欲,扔进这里喂鬼。但他的恨意从未消散。他的灵魂还在井底徘徊,日日夜夜诅咒着那个世界。”
杨逍眯起眼:“你是说……用他的怨念做锚点,构建临时结界?”
“正是。”枯道人点头,“但这需要有人下去唤醒他,还得承受他百年积怨的反噬。九死一生。”
杨逍沉默片刻,忽然笑了:“那你去。”
枯道人一愣:“什么?”
“我说,你去。”杨逍冷冷道,“你不是一直想炼尸吗?现在给你机会。下去,把林昭的尸骨带上来,或者……变成他的一部分也行。只要你能完成任务,我允许你保留一件从这里缴获的法器。”
“你让我送死?”枯道人怒极反笑。
“不。”杨逍直视着他,“我是给你活路。你不下去,等‘胎’彻底降临,我们都得死。你至少还有选择的机会。”
枯道人怔住,良久,终于苦笑一声:“好……好一个冥帝。我服了。”
他纵身一跃,跳入古井。
井中黑暗如墨,坠落不到三秒,便传来一声闷响,接着是骨骼碎裂的声音。片刻后,井底亮起一抹猩红光芒,伴随着低沉吟唱,仿佛有古老的咒文正在复苏。
与此同时,天空中的“梦魇胎”剧烈 pulsing,肉索疯狂舞动,攻势愈发猛烈。杨逍和镜鬼联手抵挡,勉强维持防线,但已有数根触手突破防御,缠住了陈酿的脚踝。他惨叫一声,皮肤瞬间溃烂,露出森森白骨。
“坚持住!”戏术师甩出戏法布,化作屏障将其护住,同时从袖中掏出一面小鼓,用力敲击。鼓声清越,竟能短暂干扰梦魇行动。
“你还藏了这种东西?”杨逍一边格挡一边问。
“祖传的。”戏术师咬牙,“只能撑五分钟。”
“够了。”杨逍抹去脸上血污,“只要五分钟就够了。”
就在那一刻,古井轰然炸开!
一道赤红身影冲天而起,全身缠绕锁链,面容枯槁如骷髅,唯独双眸燃烧着幽蓝火焰??正是林昭的残魂!他手持一杆断裂的旗杆,旗面早已腐朽,但上面仍可见“斩梦”二字。
“谁……唤醒我?”他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
“是我。”杨逍高举鬼竹棍,“我需要你最后的力量,封印‘胎’的降临。作为交换,我会替你完成未竟之事??摧毁所有与‘源梦’有关的通道。”
林昭凝视他许久,忽然发出一声长叹:“又是一个傻瓜……以为能改变命运。”
但他还是举起了旗杆。
下一瞬,天地变色。
林昭以自身为引,将百年怨念注入大地,形成一道逆向漩涡,强行将“梦魇胎”向下拉扯。天空裂缝逐渐闭合,肉索一根根断裂,坠入深渊。那些由噩梦化形的怪物也在哀嚎中崩解,化作黑雨洒落。
然而,这只是开始。
“还不够!”枯道人身受重伤,趴在井边嘶吼,“它的根须已经扎进现实!除非彻底斩断连接点,否则它还会回来!”
杨逍望向远处蝴蝶娘的尸体,忽然明白过来。
“连接点……是人。”他说,“每一个被植入噩梦碎片的人,都是它的触须。而源头……在南泽省公署内部。”
他想起郑队长临行前那句意味深长的话:“小心身边的人,有些面孔,未必是真的。”
原来如此。
公署里早有内鬼,一直在暗中培育“梦奴”,并通过特殊仪式引导“源梦”渗透现实。马面鬼、蝴蝶娘、送丧观音……都只是执行者,真正的幕后黑手,仍在暗处窥视。
“我们得回去。”杨逍沉声道,“不是为了功劳,是为了斩草除根。”
“可你现在连站都快站不稳了!”陈酿焦急道。
“所以我需要你们。”杨逍环视众人,“愿意跟我走到底的,站出来。”
短暂沉默后,戏术师迈出一步。
接着是枯道人,拖着残躯爬起。
最后,连镜鬼也挣扎着站直了身体。
“很好。”杨逍嘴角扬起,“那就让我们……把这场噩梦,烧干净。”
夜风拂过废墟,吹散最后一缕黑雾。远处城市灯火依旧璀璨,无人知晓今夜曾有多少灾劫被挡在黑暗之外。
而在某栋高楼顶端,一道模糊身影静静伫立,手中握着一部老式对讲机。
“目标已脱离掌控。”他低声说,“计划……进入第二阶段。”
对讲机另一端,传来沙哑回应:
“启动‘傀儡皇’。”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