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伯涛如同饿虎扑食般,一把就接了过来!
    他甚至都顾不上礼貌,也完全无视了前面那三首他已经志在必得的现代歌曲。
    他的目光,如同最锋利的探照灯,直接就翻到了最后,死死地锁定在了那两首风险与机遇并存的,改编自古诗词的曲谱上!
    他先看的,是《独上西楼》。
    他的神情,在这一刻,是凝重的,是挑剔的,甚至……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居高临下的审视。
    作为一名金牌音乐制作人,他太清楚将李后主的词谱成曲,是一件多么吃力不讨好、近乎自杀式的行为。
    珠玉在前,瓦石在后。
    千百年来,无数文人墨客都曾尝试过,却无一例外,都成了东施效颦的笑话。
    他几乎是抱着一种“我就看看你能玩出什么花样”的心态,开始审视那张曲谱。
    他的目光,在那些音符上飞速地扫过,如同一个最严苛的考官,在审阅一份他早已认定不可能及格的答卷。
    他的喉咙里,不自觉地,便跟着那五线谱上的旋律,用一种极低的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轻轻地哼唱了起来……
    “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
    嗯?!
    仅仅是第一句,
    黄伯涛那审视的目光,便瞬间一僵!
    他那原本微微靠在沙发上的身体,下意识地坐直了!
    这旋律……
    不对劲!
    它……它竟然……不难听?!
    非但不难听,那几个简单的音符,组合在一起,竟有一种说不出的如同水墨画般清冷孤寂的韵味。
    与“月如钩”三个字,简直是天作之合!
    黄伯涛心中的那点轻视,瞬间烟消云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的震惊!
    他的哼唱声,不自觉地大了一些,也变得无比的专注……
    “……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
    当哼到这一句时,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地却又无比精准地揪了一下。
    那旋律,婉转低回,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如同秋夜寒霜般的凉意,将那份“锁清秋”的幽怨与禁锢感,描绘得入木三分。
    黄伯涛彻底被吸引了!
    他整个人都进入了一种物我两忘的、纯粹的音乐世界。
    他甚至都忘了自己身在何处,忘了眼前还坐着两个人。
    他的目光,死死地黏在那张曲谱上,手指,甚至还在沙发扶手上,无意识地随着节拍,轻轻地敲击着。
    他的哼唱声,也从之前的专注,变成了一种全然的、不自觉的投入……
    “……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
    当哼到这句千古名句时,
    黄伯涛的身体,猛地一震!
    他感觉自己的头皮,都瞬间炸了起来!
    不可思议!
    这简直是不可思议!
    那旋律,在此处,竟用了一种缠绵悱恻、藕断丝连的递进方式,将那种“剪不断、理还乱”的、深入骨髓的纠结与痛苦,用音符,给活生生地“画”了出来!
    他感觉自己,仿佛亲眼看到了那位亡国之君,在孤寂的月夜下,愁肠百结、欲说还休的悲苦模样。
    这……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谱曲”了!
    这分明是……是作曲者,穿越了千年的时空,与李后主的灵魂,进行了一场最深层次的对话与共鸣啊?!
    黄伯涛的呼吸,已经变得无比粗重!
    他的眼中,早已没有了任何的审视与挑剔,剩下的,只有最纯粹的如同见证神迹般的……狂热!
    他用一种近乎颤抖的声线,哼出了那最后一句,也是整首词的“词眼”!
    “……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
    那最后的旋律,没有强行的拔高,也没有刻意的煽情。
    它只是缓缓地、无奈地、如同最后一声悠长的叹息般,沉了下去,最终,落在了一个充满了无尽惆怅与留白的音符上。
    嗡——!
    黄伯涛的脑子里,如同被洪钟大吕,狠狠地撞了一下!
    他整个人,都痴了。
    他感觉自己,已经不是在听一首歌。
    他感觉自己,仿佛是亲口,品尝到了那位千古词帝心中那份独一无二,无法用言语形容的……亡国之痛。
    惊为天人!
    这他妈的,才叫真正的惊为天人啊?!
    黄伯涛再也忍不住了!
    他猛地一拍自己的大腿,那力道,大得让整张沙发都为之震动!
    他“霍”的一下,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脸上,因为极度的激动与狂喜,涨得通红!
    他看着刘青山,那眼神,如同在仰望一尊行走在人间的……乐神!
    “好!好曲!!”
    他用一种近乎咆哮的、带着破音的嗓音,大声赞赏道:“不!这已经不是‘曲’了!这是……这是‘魂’啊!你……你竟然……你竟然把李后主的魂,都给谱出来了!”
    黄伯涛激动得浑身都在颤抖,他感觉自己仿佛刚刚亲手触摸到了一件失传千年的国宝,那份巨大的近乎不真实的震撼感,让他头皮阵阵发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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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以为,这,已经是自己此生所能见证的、流行音乐与古典文学结合的巅峰了。
    然而,他错了。
    他那双因为激动而微微有些湿润的眼睛,再次落回到了茶几上,落在了那最后一张,也是最“大逆不道”的一张曲谱上。
    ——《但愿人长久》。
    词:苏轼。
    黄伯涛的呼吸,瞬间又为之一滞。
    他缓缓地用一种近乎虔诚的姿态,俯下身,将那张薄薄的却仿佛承载着整个大宋文坛重量的曲谱,小心翼翼地捧了起来。
    这一次,
    他的脸上,再也没有了丝毫的审视与挑剔。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沉、也更加复杂的……敬畏与忐忑。
    如果说,
    李后主的词,是一座孤高清绝的雪山,寻常人难以攀登。
    那么苏东坡的这首《水调歌头》,就是一片浩瀚无垠的、映照着日月星辰的宇宙!
    谱前者,是狂妄。
    谱后者,那简直就是……是在向上天,挑战神明的权柄!
    他几乎是怀着一种“我倒要看看,你到底能厉害到何种程度”的荒谬心情,开始看那张曲谱。
    他的目光,落在了第一行音符上。
    喉咙里,那不成调的哼唱声,再次不自觉地响了起来,只是这一次,声音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剧烈的颤抖。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仅仅是第一句,
    黄伯涛那颗刚刚才因为《独上西楼》而剧烈跳动的心脏,瞬间,就漏跳了一拍!
    不对!
    这旋律……不对!
    它没有《独上西楼》的幽怨与清冷。
    它……它竟然是空灵的!
    是飘逸的!
    是带着一种仿佛能脱离大地束缚,如同仙人般的旷达与洒脱。
    那几个音符,如同一缕青烟,袅袅升起,又如同一杯清酒,泼向了天上的明月。
    黄伯涛感觉自己,瞬间就被这股突如其来仙气缭绕的旋律,给彻底击中了!
    他整个人,都懵了!
    他的哼唱声,不自觉地大了一些。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当哼到这一句时,他感觉自己,仿佛真的脱离了这间小小的酒店房间,灵魂出窍,飘荡在了那清冷孤寂的广寒宫阙之外,与那位千年前的伟大文豪,一同俯瞰着人间的悲欢。
    黄伯涛彻底迷失了!
    他整个人,都完全沉浸在了那段旋律所构建的宏大而又孤寂的世界里!
    他闭上了眼睛,身体,甚至都不自觉地,随着那悠扬的旋律,轻轻地摇晃了起来。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当哼到这句时,
    黄伯涛的身体,猛地一震!
    他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被狠狠地撞击了一下!
    那旋律,在此处,竟用了一种充满了矛盾、充满了拉扯、充满了在“出世”与“入世”之间无限徘徊的复杂递进,将苏东坡心中那份“既向往天人之乐,又眷恋人间温情”,千古文人共通的终极矛盾,给活生生地谱了出来!
    不可思议!
    这简直是不可思议!
    如果说,
    《独上西楼》是与词人的灵魂对话;那么这首《但愿人长久》,简直就是……作曲者本人,化身成了苏东坡!
    黄伯涛的呼吸,已经变得无比粗重!!
    他的眼中,早已没有了任何的理智,剩下的,只有最纯粹的如同见证了宇宙诞生般巨大的……狂热!
    他再也坐不住了!
    他“霍”的一下,从沙发上猛地站了起来,拿着那张薄薄的曲谱,如同一个痴迷的醉汉,在房间里,一边来回踱步,一边放声高歌。
    他的声音,不再是哼唱,而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发自灵魂深处带着哭腔的呐喊!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当唱到这一句时,
    那旋律,瞬间从之前的空灵与纠结,转变为一种无比磅礴、无比开阔、足以包容天地万物的博大与豁达!
    黄伯涛感觉,
    自己胸中所有的块垒,所有的不平,都在这一刻,被这磅礴的旋律,给彻底地、温柔地,抚平了!
    他感觉自己,仿佛与那位千年前的伟大诗人,在这一刻,达成了最终跨越时空的和解!
    他眼中,那早已在打转的、浑浊的泪水,终于,再也抑制不住,夺眶而出!
    他带着满脸的泪水,用一种近乎颤抖却又充满了无尽祝福与温柔的声线,唱出了那最后一句,那一句足以让所有华夏儿女都为之动容,最美的千古名句!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足足唱了两遍!
    第二遍,他唱得更加投入,也更加动情!
    他仿佛不是在唱歌,而是在进行一场无比神圣跨越时空的祈福!
    当最后一个音符,
    消散在空气中时,他才如同耗尽了所有力气般,意犹未尽地停了下来!
    黄伯涛欣喜若狂!!
    他那张因为激动而涨红的脸上,挂着两行滚烫、激动的泪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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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一旁的宫雪,也早已痴了。
    她静静地坐在那里,那双清丽的美眸,不知何时,也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如同雨后被清洗过的最清澈的琉璃。
    她怔怔地看着身旁这个男人,心中,掀起了一场比黄伯涛更加纯粹,也更加剧烈的海啸!
    震惊!
    一种巨大到近乎荒谬,颠覆性的震惊!
    她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开始疯狂闪现着关于他的一切!
    那个在雨夜的水库边上,奋不顾身冒死抢险,无惧无畏的农村社员,是他。
    那个在西北黄土地上,写出“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的孤傲诗人,是他。
    那个在沪上外滩,面对外媒镜头侃侃而谈,预言中国未来会震惊世界、屹立于民族之林的青年巨擘,是他。
    那个在火车站,面对自己的“突然袭击”,会瞬间方寸大乱的痴情郎,是他。
    那个在饭桌上,谈笑间便能让一家顶级饭庄的经理卑躬屈膝神秘的“刘少”,是他。
    而现在……
    这个能将李后主的亡国之痛,谱成断肠之曲;
    又能将苏东坡的千古豪情,化为天籁之音的……堪称音乐上的神……
    竟然,也是他!
    一个人的身体里,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同时住着一个诗人,一个小说家,一个运筹帷幄的智者,现在,又多了一个……近乎神明般的乐神?!
    这份认知,
    让宫雪感觉自己像是在亲眼目睹一场极其不可思议的神迹!
    紧接着,
    在这份极致的震惊过后,一股更加庞大、更加滚烫、无与伦比的骄傲,瞬间淹没了她的全身!
    而这个……
    这个如同神明般、近乎妖孽的男人……是我的!
    这份骄傲,是如此的霸道,如此的蛮不讲理!
    它像一轮最炙热的太阳,瞬间就将她心中所有那些关于“朱霖”、关于“唯一”那小小的阴霾,都照射得烟消云散!
    她对他的情感,
    在这一刻,突然就完成了一次升华。
    从最初,
    因为他那份独特的英勇与温柔而产生的好感;到后来,因为他那惊世的才华与传奇的经历而产生的仰慕;再到此刻,当亲眼见证了他这份近乎“创世”般神乎其技的音乐才情之后……
    那份情感,
    已经彻底地化为了一种近乎仰望神明般的……崇拜!
    所有的骄傲与崇拜,
    最终,都汇成了一股更加纯粹、也更加汹涌的情感——那是一种巨大到近乎虚幻的……幸运!
    她忽然觉得,
    自己之前所有的纠结与痛苦,都是何等的可笑。
    能成为这样一个男人的女人,能有机会,站在离他最近的地方,亲眼见证他创造一个又一个的传奇与神话……
    这本身,
    不就是一种无与伦比、天大的幸运吗?!
    她缓缓地抬起头,
    再次看向刘青山的目光里,那份爱慕,已经升华为了一种不加任何掩饰,最纯粹的足以将钢铁都融化的……
    崇拜~~~
    而就在这时,
    黄伯涛,这位已经被彻底征服的金牌音乐制作人,终于从那巨大的情感冲击中,爆发出了一声压抑不住,甚至带着颤抖的呐喊!
    “全要了!青山!这五首歌!我全要了!”
    ……
    h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