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阙城，在沐风华他们看来，和修真界最小的城池差不多大。

    整个城池主路是个大十字形，贯穿整个城池，连接东南西北。

    城门口有两个护卫看守，但这两个护卫，一个在靠着墙打瞌睡，一个靠着墙望天发呆。他们都穿着深灰色的布甲，手上拿的是长矛。长矛的枪头都有些生锈了。

    时不时有人从城门口进出，这两个护卫也不管。

    沐风华他们一行人就这样畅通无阻的进了城。

    没有交入城费，并不是他们不交，而是这个城池似乎并没有收取入城费......

    夜色如墨，西阙城的灯火却比白昼更盛。幽蓝的鬼火在街角摇曳，映得墙影斑驳如鬼爪抓挠。醉仙楼内寂静无声，唯有那枚银铃残音仍在空气中轻轻震颤，仿佛一根无形的丝线，缠住了沐风华的心脉。

    她站在原地未动，指尖缓缓抚过桃木杖顶端的一道裂痕??那是三年前那一战时留下的印记，与她背上的剑伤同源而生。每当魔尊的气息临近，这根曾救过她性命的杖便会共鸣，提醒她：宿敌未死，因果未断。

    “主人。”岁岁从药箱后探出头，耳朵贴着脑袋，声音发抖，“她……她不是人了。”

    沐风华闭眼片刻，再睁开时已是一片清明。“她是，也不是。”她低声说，“她的肉身还在，魂却被抽走了七分。那是‘影卫炼心术’的手法，以情断为引，以痛楚为炉，将活人炼成无感无欲的杀器。”

    她想起《百草毒经》中那段几乎被忽略的小注：“黑纱覆体者，耳悬银铃，步若浮尸，见之即避，不可语，不可视，否则心神受摄，沦为傀儡。”

    原来不是传说。

    冯雪柔已经不再是那个会偷偷给妹妹塞糖糕的姐姐，而是魔尊手中一把淬了剧毒的刀。可正因为如此，沐风华反而笑了。

    “他让我进城，不是为了谈判。”她轻声道，“是想看我跪在他面前求饶，还是想看我在恐惧中崩溃？”

    岁岁蜷进她怀里：“那我们走吧？别去了……我们可以绕路，去别的地方……”

    “不行。”沐风华摇头，语气坚定如铁，“这一关，躲不过。若我不去，冯兰梦的姐姐永远回不来；若我不去，下一个变成影卫的，可能就是你。”

    岁岁沉默了。

    外面忽然传来一阵锣声，三长两短，像是某种信号。紧接着，整条胡同两侧的窗户悄然开启一道缝隙，无数双眼睛藏在暗处窥视着醉仙楼。

    有人来了。

    沐风华不动，只将药箱往身前挪了半寸，右手悄然搭上杖底机关。这是她最后的防备??桃木杖内藏十二枚“断梦针”，以百年沉香木为芯，浸过七种奇毒，专破幻术与神识控制。

    脚步声由远及近，皮靴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回响。一个披着灰袍的身影走入店内，兜帽遮脸，手中提着一只灯笼，灯焰却是血红色的。

    “你是谁？”沐风华问。

    那人不答，只是将灯笼放在桌上，缓缓抬头。兜帽滑落，露出一张熟悉的脸??竟是阿砾！

    但又不像。

    他的眼神空洞，嘴角挂着诡异的笑，左手五指僵直如钩，皮肤下隐隐有黑色纹路游走，像是某种符咒正在体内蔓延。

    “大人……”他开口，声音却重叠着两个音调，一个是少年清亮的嗓音，另一个则是低沉阴冷的男声，“魔尊请您……赴宴。”

    沐风华瞳孔微缩。

    这不是阿砾本人，而是被人用“牵魂术”操控的躯壳！有人借他的身体传话，甚至可能已经杀了他！

    她猛地伸手去探他脉搏，触手冰凉，心跳极弱，几乎停跳。但她还是在他腕间摸到了一丝熟悉的温度??那块她给的魔晶石，正贴着他胸口挂着，微微发热。

    他还活着，意识尚存一线。

    “撑住。”沐风华低语，迅速从药箱取出一枚淡绿色丹丸塞入他口中，“这是我炼的‘醒神散’，能护住你最后一缕灵台清明。”

    阿砾身体一颤，眼中闪过一丝挣扎，嘴唇微动，似要说什么，却被一股黑气猛然从口中喷出，整个人倒地抽搐。

    下一瞬，那盏血灯骤然爆燃，火焰冲天而起，在空中凝聚成一行扭曲文字：

    **“子时三刻，城主府正堂。一人独来，违者??屠城。”**

    字迹消散，火焰熄灭，店内重归黑暗。

    沐风华抱起昏迷的阿砾，迅速检查伤势。他体内经脉已被邪术侵蚀大半，若不及时救治，明日此时便是死期。但她不能现在动手??一旦施术，灵力波动必被察觉，届时不仅她自身难保，连带着整个队伍都会暴露。

    她只能将他藏入醉仙楼地窖，盖上稻草，留下一枚能感应位置的玉符在怀中。

    “等我回来。”她轻声说，“你要活着。”

    走出酒楼时，天空已飘起细雨，雨水混着灰烬落下，打湿了她的衣襟。她沿着小巷前行，每一步都走得极慢，仿佛在丈量生死之间的距离。

    与此同时，其他几人也陆续潜入城中各处。

    沐寒枫扮作壮汉，顺利混进了城南斗兽场。这里每日都有生死搏杀，观众狂呼酣饮，赌徒倾家荡产。他故意挑衅一名守卫，被押入囚笼，反倒借此打入地下势力内部。他在人群中听到一则消息：今夜子时，城主府将举行“迎宾礼”，所有高阶魔修必须到场观礼，违令者当场格杀。

    陆明羽化作驼背老者，在街头摆摊算命。他以龟甲占卜，实则暗中推演城中阵法格局。他发现整座西阙城竟是一座巨大的“祭血阵”，以百姓性命为引，持续向北方输送精魄之力。而阵眼，就在城主府地底深处。

    苏青寒伪装成游方术士，潜入城北巫庙。那里供奉着一尊无面神像，实则是魔尊早年留下的一具分身。他亲眼看见两名祭司将孩童献祭于神前，鲜血流入地缝，化作一道黑雾腾空而去。他悄悄在神像底座刻下破阵符文，却被巡夜影卫察觉，险些暴露，最终凭借一道替身傀儡脱身。

    茅修然藏在货箱中被抬进城东炼器坊，原计划是探查是否有通往魔殿的秘密通道。没想到刚打开箱盖，就看到墙上挂满尸体??全是近期失踪的外来修士，皮剥骨露，内脏被取出制成某种秘药。他强忍恶心，在角落找到一本残卷，上面写着：“影卫再生需用纯阳之心九枚，已完成七，待补其二。”

    而徐红雪，则混入城主府做粗使婢女。她借打扫之机，摸清了府邸布局。正堂之后有一密室，门前站着两名黑纱女子，耳垂银铃轻晃，正是冯雪柔和另一名影卫。密室内传出阵阵低吟，似有人在诵念古老咒文。

    她躲在柴房写下情报，交给一只机关雀传出去。可惜，那只雀刚飞出城墙，便被空中一道黑影截获??是魔尊豢养的“噬灵鸦”。

    信息，已然泄露。

    当沐风华抵达约定地点时，已是子时。

    城主府大门洞开，两侧立着十八根石柱，每一根都缠绕着铁链，链上挂着残破衣物与断裂骨骼。正门上方，悬挂着一块新匾，上书三个猩红大字：

    **“迎风华”**

    讽刺至极。

    她独自走入庭院，脚步踏在血迹斑斑的石板上，发出空旷回响。四周寂静无声，连虫鸣都消失不见。只有风穿过廊柱时，带起银铃叮当，如亡魂低语。

    正堂灯火通明。

    她推门而入。

    堂内无人，唯有一张黑檀木椅置于高台之上，椅背雕刻着狰狞魔首，双目镶嵌着两颗血玉。椅前设案，案上放着一只玉盒，盒盖微启，露出一角白布包裹的东西。

    沐风华走近，掀开布巾。

    是一颗心脏。

    仍在跳动。

    泛着淡淡青光，表面浮现出熟悉的经络纹路??那是医修独有的“灵脉图”。这颗心，属于一个尚未完全堕入魔道的修行者。

    她认得它。

    这是她三年前被魔尊刺穿胸膛后，亲手剜出、封印于秘匣中的本命心！

    当时她以“逆命换生术”保住元神，将真心得以保存在外，靠假心维持生机。后来那颗真心失落于战场，她以为早已毁于战火。

    没想到，竟被魔尊拾得，并一直养在身边，如同收藏一件战利品。

    “你还记得吗？”一个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温柔却又冰冷，“那一夜，你说‘我宁死也不愿活在你的阴影下’。”

    沐风华握紧桃木杖，冷冷回应：“我也记得你说‘那你便永远活在我的影子里’。”

    话音落下，整座大堂光影变幻，墙壁浮现无数画面??是她这些年逃亡的片段：在荒山采药，在小镇行医，在雪夜里背着病人跋涉百里……每一个镜头，都被精准记录。

    “你以为你藏得很好？”那声音轻笑，“可你每救一人，我就多知一分你的踪迹；你每动一次医术，我的心跳就快一拍。”

    “你恨我夺你自由，可你不知??我为你斩尽仇敌，为你焚灭追兵，为你屠尽那些曾欺辱你之人。”

    “你不愿做我的妃，那我就让你成为我的影。”

    “如今，你回来了。很好。”

    光影骤收，大厅中央地面裂开，一道身影缓缓升起。

    黑袍加身，银发如霜，面容俊美得近乎妖异。他左手指尖悬浮着一柄通体漆黑的长剑，剑身流淌着暗红纹路，宛如血脉搏动。

    冥渊。

    魔尊亲至。

    “风华。”他唤她名字，如同情人低语，“三年不见，你瘦了。”

    沐风华没有回答，只是缓缓放下药箱，解开背上桃木杖的封印绳结。

    “你想谈旧情？”她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如深潭，“可我只想讨回一点东西。”

    “哦？”魔尊挑眉，“什么？”

    “我的命。”她说，“还有，所有被你踩在脚下的命。”

    话音未落，她猛然挥杖！

    杖尾机关弹开，十二枚断梦针激射而出，直取魔尊双目与咽喉！同时，她袖中飞出三张符?，分别贴向地面、天花板和自己额头??

    **“三界隔绝阵”启动！**

    刹那间，整座正堂被一层透明屏障笼罩，切断内外联系，屏蔽神识探查。这是她耗费十年心血布置的终极保命手段，只为今日一击！

    魔尊冷笑，冥渊轻挥，十二枚毒针尽数熔于半空。但他并未立即反击，反而负手而立，似在欣赏她的挣扎。

    “你进步了。”他说，“至少这次，没一见面就哭着求我放过你师父。”

    沐风华眼神一痛，但很快压下。

    那是五年前的事。她恩师因拒绝为魔尊炼制长生丹，被活活抽干精血。她跪在殿外三天三夜，求换一具全尸，换来的是魔尊一脚踢碎她膝盖，以及一句：“你也配谈条件？”

    自那以后，她不再流泪，不再哀求，只默默修炼，只静静等待。

    如今，时机已到。

    她双手结印，背后药箱轰然炸开，飞出数十瓶药粉、药丸、药膏，按特定方位悬浮空中。她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洒向其中一瓶紫色丹丸。

    丹丸吸收血液后剧烈震动，释放出浓郁香气??是“悲昙香”，传说中能唤醒死者记忆的奇药。

    紧接着，她将桃木杖插入地面，低喝一声：“**唤灵?追魂?启！”**

    香气弥漫，整座大堂忽生异象??

    一道道虚影从四壁浮现，皆是这些年死于魔尊之手的冤魂：有被献祭的孩童，有战死的士兵，有不肯臣服的修士，还有……她的师父。

    他们无声呐喊，指向魔尊，眼中燃着复仇之火。

    这是她这些年行走天下，收集亡者执念所凝成的“怨念阵”。虽不能伤其本体，却可扰乱神识，削弱防御。

    魔尊终于变了脸色。

    “你竟敢……聚众生之恨来压我？”

    “不是压你。”沐风华喘息着，嘴角溢血，“是告诉你??你并非无敌。你踩过的每一条命，都在等着这一天。”

    她猛然撕开衣襟，露出胸前一道十字形疤痕??正是当年被冥渊贯穿之处。她将手按在伤疤上，低吼：“**归心?返命?开！”**

    刹那间，那颗被摆在案上的本命心剧烈跳动，竟挣脱玉盒，化作一道青光飞入她胸膛！

    “轰??”

    一股浩瀚灵力自她体内爆发，原本虚弱的身躯瞬间充盈力量。医修本不该拥有如此战力，但她早已走上了另一条路??以毒攻毒，以死求生，以医术逆天改命！

    她不再是那个任人宰割的柔弱医修。

    她是??**逆命者?沐风华！**

    魔尊终于动容，首次站起身来，手持冥渊，目光凝重：“你竟然真的复活了本心……难怪敢孤身赴约。”

    “我不是赴约。”沐风华抬起眼，目光如刃，“我是来告诉你??从今往后，你的影子里，不会再有我。”

    她举起桃木杖，杖顶凝聚出一团幽蓝火焰??是“焚魂火”，以自身寿元点燃，专克邪祟。

    两人对峙，杀意冲霄。

    就在此时，屋顶突然破裂，数道身影破瓦而入！

    是沐寒枫他们！

    “老大！”沐寒枫怒吼，鬼头刀横扫，“我们不会让你一个人扛！”

    徐红雪伞开如花，挡下从暗处射来的数支毒箭；陆明羽掷出龟甲，形成护盾；苏青寒剑光如练，斩断逼近的黑雾；茅修然则迅速布下干扰阵法，阻断外界援军。

    “你们……”沐风华震惊，“不是让你们别来吗！”

    “你说啥？”沐寒枫咧嘴一笑，满脸血污却豪气不减，“咱队伍有个规矩??谁也不能落下！”

    岁岁从药箱残骸中爬出，跳上她肩头，大声道：“主人，我们一起打！”

    沐风华看着他们，眼眶微热。

    她知道，这一战或许无法全身而退。

    但她也知道，她不再是一个人在战斗。

    魔尊环视众人，忽然大笑：“好！很好！你们都想死在一起？那就成全你们！”

    他高举冥渊，天地变色，乌云翻滚，整座西阙城的地脉之力被强行抽取，汇聚于剑尖！

    “今日，我就让你们见识??什么叫真正的‘魔临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