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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小彪的请帖
    天气开始转凉了,风从巷口吹过,卷着落叶,也卷着一股说不清的寒意。

    西仓的卷闸门刚换了新的,铁皮还带着焊接的焦味,我靠在门边,点了一根烟。指尖微微发凉,烟头一点点烧红,在暮色中跳动。

    一辆黑色迈巴赫缓缓驶来,沉稳无声,像条夜里的鳄鱼。车灯掠过地面,映出一串白亮的光斑。

    我眯起眼。

    车牌熟得不能再熟了——“江K1t533”。

    小彪的车。

    —

    车在门前停下,车窗滑落,一股冷气伴着皮革香味涌出。

    副驾驶探出一个人,是个穿西装的小年轻,头发抹得锃亮,脸上挂着一副标准的、恭敬又讨好的笑。

    他拿着一只黑色封皮的请帖,恭恭敬敬地举着:“净空哥,彪哥让我给您送个请帖。”

    我没动。

    只是吐了口烟,看着他。

    小年轻被我的沉默逼得有些尴尬,只好讪讪地下车,快步走到我跟前,双手把请帖递上来,动作恭谨得像是端着一块炸药。

    我低头看了眼那请帖——黑底金字,厚重得过分,边角还压了暗纹,像是为了告诉人:这不是邀请,这是命令。

    上面只写了一行字:

    “八月廿九,兄弟小宴,共饮三杯。”

    落款是潦草一笔:

    彪·兄敬邀。

    我随手翻了翻,里面夹着一张便条:

    “阿宝兄弟一起,有福同享。”

    我笑了。

    笑得意味不明。

    抬起头,盯着那小年轻,声音轻得像风,但每个字都扎人:

    “他这请帖,不是请我喝酒,是请我赴死吧?”

    小年轻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眼神闪了闪,立刻低头:“净空哥说笑了,彪哥就图个热闹,圈里人都在呢。”

    我把请帖收进口袋里,动作慢条斯理,像收起一把藏着毒刺的刀。

    “行,我去。”我说。

    小年轻松了口气,连连点头:“那到时候,我来接您?”

    我弹了弹烟灰,语气淡淡的:

    “不用。我自己带人去。”

    “但带谁,不一定。”

    —

    车一走,我回到仓库,把请帖扔到桌上。

    铁皮桌面磕出沉闷的一声响。

    阿宝正拆着一箱新到的货,听见动静回头一看,脸色一下子变了。

    “小彪请你?”他问。

    我点头。

    他走过来,一眼扫到便条上写着自己的名字,眉头拧成了疙瘩:“还点了我?”

    我抽了口烟,点头:“嗯。”

    阿宝沉默了几秒,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咬牙低声说:

    “哥,别去。这请帖就是块招魂幡。小彪早就对你不服,这回摆宴,不是吃酒,是割人。”

    我笑了笑。

    没接话。

    阿宝憋了半天,突然冒出一句:“我替你去。”

    我抬眼看着他。

    他眼里全是真,带着一股跟自己死磕的倔强。

    “你不怕?”我问。

    “怕。”他说得干脆,“可我更怕你出事。”

    我盯着他看了很久,烟在指尖快燃尽了,烫得发烫,我才轻轻地笑了笑:

    “你知道吗,现在我最怕的,不是他们杀我,而是我死了以后,留你一个人傻站在火里。”

    —

    那天夜里,我拨通了大柱的电话。

    “这局,你知道吗?”我问。

    电话那头静了几秒,大柱轻轻笑了笑:

    “我没接到请帖,估计……我也不在他想请的人里。”

    我听懂了。

    小彪摆的局,不是随便谁都能进的,想请谁、想宰谁,早就定好了。

    “你想去?”大柱问。

    我说:“想。”

    “带谁?”

    我夹着烟,吐了口气:“带几个不怕死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然后传来一句话:

    “自己挑,记得,选对了,是一条路;选错了,是一条命。”

    —

    八月廿九,夜。

    风刮得比前几天更狠,连月亮都挂在云后,若隐若现,像一只冷眼旁观的老鹰。

    金沙会馆。

    老城区最大的一家私人会所,听说背后站着半个江城的黑白两道,外头两排豪车排得水泄不通。

    我带了三个人。

    阿宝,阿虎,还有老鼠。

    阿宝不说了,跟我这么久,心里跟我拴着一根绳。

    阿虎呢,手快,心狠,是把能捅穿人的刀子。

    老鼠是新招的,不起眼,个子瘦小,眼神像针,话少到让人发毛。

    三个人,各有各的用处。

    进门时,有迎宾过来查请帖,看见是我,连忙小心翼翼地引到楼上。

    楼梯铺着厚厚的红毯,墙上挂着巨幅油画,一路走过去,灯光晃得人眼睛疼,红光照在地上,就像一条通往地狱的血路。

    阿宝低声在我耳边问:

    “哥,这路一旦走过去,还有回头路吗?”

    我微微一笑,只回了他一句:

    “回头路,从来不是走出来的,是杀出来的。”

    —

    推门。

    一股浓烈的烟酒气息扑面而来。

    灯光刺眼,烟雾缭绕,十几张圆桌摆得满满当当,像一场盛大的动物狂欢。

    小彪坐在主位,穿着一身剪裁考究的西服,面色红润,笑得跟菩萨一样仁慈。

    他身边坐着几个熟面孔——道上有头有脸的主,个个身上带着不干净的味道。

    但最让我意外的,是钩哥。

    他竟然也在。

    钩哥见我进门,立刻举杯,笑眯眯地喊:

    “哟,这不是净空兄弟嘛?快进来快进来,今天可是主角之一啊!”

    我面不改色,迈步走进去,目光一桌桌扫过,所有人都在看我,有的带笑,有的冷眼,有的眼底藏着刀。

    小彪起身迎我,伸出手,握得很紧,像要捏碎我的骨头。

    他压低声音,在我耳边笑着说:

    “你能来就对了,今天啊,没人死,只有酒。”

    我看着他,笑着回了一句:

    “希望你别骗我,不然,我真会让你死在今天。”

    他愣了半秒,然后大笑起来,笑声震得桌上的酒杯都微微晃动。

    “净空,还是你这脾气带劲!”

    我笑笑,不动声色地坐下。

    端起酒杯,扫视四周。

    今晚——

    是局。

    是个笑里藏刀的局。

    我心里很清楚。

    从我喝下这第一杯酒开始,局才真正拉开了帷幕。

    而我,也早已经把命,押在了这一杯酒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