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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三杯不醉,四杯见血
    金沙会馆三楼,灯光晦暗,烟雾弥漫,杯盏交错,人声鼎沸。笑声像潮水,时起时伏,混杂着女人的娇笑、杯子的碰撞声,还有那种隐藏在热闹背后的蠕动与伺机而动的杀气。

    但只有我心里明白——这不是饭局,这是伏杀前的祷告。

    空气里弥漫着烤肉和烟草混杂的味道,呛得人喉咙发紧。

    桌面上堆着山一样的酒菜,鲍参翅肚堆叠其上,但没几个人真动筷子。真正热闹的,不是胃,是气氛——更准确地说,是刀光血影之前的假热闹。

    —

    我坐在主桌右侧,身后是靠墙的位置。

    小彪居中而坐,西装革履,皮鞋锃亮,脸上带着一贯的豪气笑容。

    钩哥坐在他左边,满脸笑意,左手缠着厚厚的绷带,隐隐渗着血痕,绷带的末端沾了酒渍,颜色发暗,看得出那伤还没好全。

    他一看到我,便仿佛久别重逢般热络,咧嘴笑着招手:“净空兄弟,听说你最近风头很劲哪?”

    我随意一笑,语气平和:“您伤未愈,还是少说风话为好。”

    他大笑着拍了拍绷带:“哈哈哈,风大的是你。”

    那笑声里有试探,有警觉,有一丝藏不住的恶意。

    他看了小彪一眼,又转向我:“今晚你能来,说明你懂局。”

    我举起酒杯,淡淡说道:“来得不晚,喝得也不慢。”

    话说得轻,却暗藏刀锋。

    钩哥眼中一闪而过的寒光,被酒杯后的笑容掩了下去。

    —

    第一杯酒,小彪亲自敬。

    他笑着起身,端着满满一杯白酒:“兄弟之间无误会,一切尽在酒里!”

    我没有犹豫,仰头一饮而尽。

    酒烈如刀,灼得喉咙生疼,但我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小彪大笑着拍掌:“好酒量,好爽快!”

    桌上气氛微微一松,笑声又起,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可我心里清楚,每一杯酒,都是一记敲门砖。

    —

    第二杯,钩哥亲自举杯。

    他举杯时,神情故作感慨:“我这只手啊,是养了一条野狗,结果被咬了。”

    他顿了顿,目光如针:“现在,只怕再被咬第二次。”

    我轻轻一笑,看着他,语气温和却毫不退让:“狗认主,看的是眼神,不是骨头。”

    话音落下,周围一瞬静了两拍。

    钩哥眼里的笑意一收,仰头将酒一饮而尽。

    我也举杯干了。

    烈酒烧灼着五脏六腑,却压不住我心头的冷。

    —

    第三杯,一个陌生面孔起身。

    外地口音,身材壮硕,肌肉夸张得像硬塞进西装里的猛兽,满身的血气和狠意。

    铁牛。小彪新收的外地猛人,打过黑拳,传说在南边砍人连刀都不回头。

    他举起酒杯,盯着我:“净空是传说,今日得见,干了!”

    我平静地回望他,嘴角勾起一丝淡笑:“我不是传说,是在传‘生’。”

    他一愣,随即大笑,仰头把酒干了。

    笑声里带着几分赞赏,但更多的是审视。

    酒精蒸腾,热浪翻滚,气氛似乎热烈到了极点。

    可我知道,前戏到这里,该收了。

    —

    第四杯。

    终于来了。

    一个戴着粗银链、满脸刀疤的壮汉站了起来。

    海锅。钩哥的老部下,恶名在外,嗜血如命。

    他举着酒杯,冷冷地开口:“这杯,不是敬你的,是认你的。”

    我目光微动,手指依然稳稳扣着杯沿。

    他逼近一步,声音压低,像刀刮耳膜:

    “你认不认钩哥?”

    全桌刹那安静。

    热闹像被突然抽空,只剩下一种窒息般的死寂。

    我轻轻将酒杯放下,动作不急不缓。

    海锅咬牙,逼问道:“认不认?”

    我缓缓起身,椅脚在地砖上划过一声刺耳的响动。

    我一寸寸地扫视在座的每一个人——有的人紧握刀柄,有的人盯着我的手,有的人眼神闪烁,不敢直视。

    空气中,只有心跳声在撞击耳膜。

    我微微一笑,走到海锅面前,声音不大,却清晰如刀:

    “我敬你是前辈,但若非要在杯里藏刀——”

    话音未落,我猛然一掌拍翻他面前的酒杯!

    “那我今天,就喝你骨头里的血!”

    话音未落,我抄起桌边花瓶,猛地砸在他的手腕上!

    “咔!”一声脆响。

    海锅惨叫着后退,跌坐在地,手腕被砸得反折,鲜血狂涌。

    他疼得脸色发白,嘴角抽搐。

    全桌瞬间炸锅。

    有人起身,有人握刀,还有人犹豫不动。

    但没有人第一个冲上来。

    我站在原地,神色冷峻,扫视全场,一字一顿:

    “我是来喝酒的,不是来听疯狗乱吠的。”

    “谁,还有杯要敬?”

    静。死一样的静。

    —

    小彪连忙站起,举起双手压场:“都坐下!都坐下!”

    他笑着打着圆场:“误会!误会!海锅喝多了!净空出手快,不怪谁!”

    我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我出手快,是因为我命短。”

    声音平静,却如冷刀入骨。

    “命短的人,不耐烦听废话。”

    小彪连连点头,脸色转冷:“懂!懂!——谁再试净空,我亲手剁了喂狗!”

    他的眼神在场上一一扫过,带着不容置疑的狠厉。

    气氛终于一点点缓了下来。

    桌上重新响起了笑声,但那笑声,比之前更加虚伪空洞。

    —

    我回到座位,阿宝凑近,小声问:“哥……你真敢砸?”

    我头也不回,淡淡说道:

    “如果今天我不砸他,明天,他就来砍你。”

    阿宝愣住了,脸色变得苍白。

    他终于明白了——今天我不是为了逞威风。

    是为了活下去,是为了护住身边的人。

    —

    宴席继续。

    但再没有人敢对我举第四杯。

    满桌狼藉,菜肴冷掉,酒水干涸,连空气都像变得沉重刺鼻。

    我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的小小伤痕,心里却波澜不起。

    今晚,我不是来赌命的。

    我是来立规矩的。

    “三杯,可以喝;

    第四杯,喝血。”

    —

    深夜回到仓库,我独自蜷缩在小屋角落,翻开那本破旧的笔记本。

    月光透过破窗照进来,映着我笔下歪歪斜斜的字迹:

    “小彪笑得像朋友,钩哥藏着老账。”

    “每杯酒都有毒,每句话都是试探。”

    “江湖,不是看你能喝几杯,是看你肯不肯砸杯。”

    “我砸了杯,也砸碎了胆怯,砸死了那个卑微求存的自己。”

    我合上本子,闭上眼,靠在冰冷的墙角。

    今晚,江湖记住了我。

    而我,也终于明白——

    离开山门的那天起,我早已注定,再也回不了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