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温和:
“媚娘,朕知道贤儿有错,
可……可明崇俨已经死了,
人死不能复生,
再追究下去,也无法挽回什么,
再说,就算明崇俨还活着,
朕这风眩病缠绵多年,
身子骨早已亏空,
也未必能痊愈啊。”
“但起码不会像现在这么差!”
武媚娘急忙打断他,
声音有些发颤,
一想到李贤杀明崇俨时的决绝,她的心就又疼又冷。
明崇俨的医术,是无数太医束手无策时,
唯一能让李治暂缓病痛的希望,
李贤杀他,
分明是断了李治的生路,
是在她拼命护住的大唐命脉上划刀子!
“更遑论,私藏甲胄如同造反!
贤儿身为太子,岂能不知?”
李治被她问得一时语塞,轻轻咳了几声,
他知道武媚娘说的句句在理,他放缓语气,温声说道:
“或许他只是年少,一时糊涂罢了,
媚娘,
就当给朕一个面子,
也给贤儿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暂且压下此事,不再追究,好不好?
等过些日子,朕的风眩病稍缓,
便亲自去东宫训诫他,罚他抄写孝经百遍,
让他好好反省自己的言行,明白身为太子该有的担当与分寸。”
武媚娘默然不语。
李治继续说道:
“朕知道贤儿这次的确是有失储君体面,
你素来顾全大局,又对孩子们上心,这次便再容他一次,
朕向你保证,
经此一事,朕定会严加管教,
绝不让他再犯同样的错,
也绝不会让他辜负你平日里的教导与期许,
好不好?
他是个聪明孩子,
定会明白朕和你的苦心的。”
殿内烛火跳动,
橘黄色的火光映在李治消瘦的脸颊上,
勾勒出他眼底浓重的青黑,
那是常年被风眩病折磨的痕迹。
曾经的李治,
也是丰朗俊逸的少年天子,
龙章凤姿,意气风发,
可如今,风眩病的反复折磨,
让他原本挺拔的身形变得佝偻,
丰朗的轮廓早已塌了下去,
连说话时都要借着龙椅的支撑才稳得住。
武媚娘望着他这般模样,
心似针扎,密密麻麻的全是疼。
她比谁都清楚,李治的身体,早已撑不了多久了。
“李治,”
武媚娘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哽咽,
“你可知,
今次若是李贤没有受到任何惩罚,
没有付出半点代价,
就此了结此事,
后续他会如何?”
她顿了顿,不等李治回答,便继续说道:
“他会更认定‘谋逆’无需付出代价,
认定朝堂的规矩、大唐的律法,
都能被他踩在脚下,
今日私藏甲胄能蒙混过关,
明日他便敢勾结朝臣、暗结党羽,觊觎御座,
今日杀方士能一笔勾销,明日他便敢视人命如草芥,
连你我这对父母,都未必放在眼里!
你以为这是给他机会,
可实际上,是把他往万劫不复的火坑里推,
更是把大唐的江山,往悬崖边上送!”
李治沉默了,
他知道,事态的发展确实有可能往武媚娘说的方向倾斜。
他垂在身侧的手攥紧明黄色的袍角,
指腹碾过精致的云纹,
烛火将他脸上的犹豫与挣扎映得格外清晰,
良久,才听见他用近乎喟叹的声音低道:
“朕……朕只是舍不得,想给他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武媚娘自然明白他的心思,
她缓缓开口,声音平静:
“李治,为人子怀逆谋,乃天地所不容之事,
昔年周公辅政,尚且诛管蔡以安周室,
先帝在位时,亦曾废承乾以正国法,
大义灭亲,何以赦也?
贤儿既然犯下错,
就必须付出代价,
这不仅是为了大唐的法度,
更是为了让他明白,身为皇室子弟,
哪些事能做,哪些事万万不能做。
纵容不是爱,是害啊!”
李治低着头,那份为人父的不忍,依旧在心底作祟。
武媚娘见他依旧纠结,便走上前,
在他对面的锦凳上坐下,目光灼灼地看着他的眼睛,
一字一句地继续说道:
“李治,你我夫妻多年,我可曾做错过什么决定?
先帝当年爱李承乾胜过你爱贤儿,
李承乾身为嫡长子,先帝对他寄予厚望,赏赐无数,纵容有加。
可先帝亦常常感叹,
若当年能早一点约束李承乾,
让他明白法度的重要性,
让他知道‘太子’二字不仅是荣耀,更是责任,
或许李承乾就不会走上谋逆之路,不会落得个被废黜流放的下场,
如今李贤犯了错,我们若一味纵容,
不加以惩戒,不仅会害了他,
让他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更会害了大唐,储君失德,朝臣离心,百姓惶惶,
到那时,你我如何对得起先帝的托付,
如何对得起大唐的列祖列宗?”
她顿了顿,眼底痛楚,却依旧坚定的说出对李贤的处罚:
“废黜他的太子之位,于他而言,或许是一种磨砺。”
李治看着武媚娘坚定的眼神,听着她句句恳切的话语,
又想起了当年李世民处理李承乾之事时的无奈,
先帝那般英明果决,面对亲生儿子的谋逆,
不也只能忍痛废黜,暗中垂泪吗?
他长叹一声,这声叹息里,
藏着为人父的悲痛,
也藏着身为君王的无奈。
他缓缓抬起头,眼底的纠结渐渐消散,被释然取代,
他点了点头,下定决心:
“媚娘说的有道理,
朕虽念及亲情,却也不能置大唐的江山社稷于不顾,
就依你所言,废黜贤儿的太子之位吧。”
武媚娘听到这话,心中亦是难过,忍不住也红了眼眶。
她不是铁石心肠,李贤也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
如今走到这一步,她心中的痛,并不比李治少半分。
可她是天后,是在李治病倒时她要撑起大唐江山的人,
她不能像李治那样,被亲情绊住脚步。
她起身走到李治身边,轻轻握住他的手,
他的手微凉,带着常年病痛的虚弱,她轻声道:
“废黜贤儿之后,储君之位悬空,
恐会引起动乱,朝堂不稳,
显儿虽年幼,却性情温和,
就立显儿为太子吧。”
李治轻轻嗯了一声,又重重的点点头,
抬手反握住武媚娘的手,用力握了握,
这些年,风眩病让他越来越力不从心,
朝堂上的大小事务,多是武媚娘在一旁辅佐,
如今,他能信任、能依赖的,也只有他的媚娘了。
无论他的媚娘做什么,
他都相信,
她肯定是为了他,为了他们的孩子,为了这大唐江山。
他望着殿外的黑幕,轻声说道:
“好,就立显儿为太子,
媚娘,往后这大唐的江山,还要劳你多费心了。”
h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