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关上的那一刻，外头的风声隔绝了。

    窗帘半拉，床头灯投下温黄一角，像一幅旧画，藏着他们今晚不急着走的心思。

    屋子不大，但窗明几净，铺有一层木质地板。瓦斜屋顶下，人低声说话都变得自然。

    米悦洗完澡出来，穿着那件民宿提供的米白棉睡衣，领口一边微微松落，像是不经意的破绽。

    她走到窗口边，轻轻拉上窗帘。

    头发还没干透，水珠滑过锁骨。

    她以为他会紧张地睁大眼，可他只是坐在窗边。

    穿着略显宽大的睡衣，靠着墙，脚蜷在榻榻米上，翻着一本书。

    不是速写本，是漫画。

    是那本《孤岛上的你我》。

    她看到他翻开那一页时，愣了一秒。

    她低声说：“你……喜欢看？”

    他没有立刻抬头。

    只是继续翻下一页，指尖缓慢地划过那页女主抬头看光的画面。

    然后他抬头，目光落在她身上。

    “但我还是……忍不住想看你。”

    他的声音淡淡的，像从风里绕一圈才落下来。

    米悦站着没动，心跳却一声重过一声。

    她走过去，没坐太近，在他身边那块空位坐下。

    墙上灯光像是知道他们的靠近，一点点晃动、柔和。

    “你有没有过‘这页之后不画了’的念头？”她低声问。

    “有。那时候我以为，不能再画的理由，是她看不见了。”他翻页，“可后来我发现，是我不敢。”

    “那你现在敢了？”

    他点头。

    “你有没有画过别……别人？”

    “没有。”他看她一眼。

    “我只画——你。”

    她没回话。

    只是靠得更近一点，肩膀挨着他的手臂，柔软地贴着。

    他指尖顿了一下，像刚被靠近的那一刻，不知该往哪里收。

    两人沉默了一阵。

    那本漫画翻到一页，是女主背光微笑的特写，底部一句对白：

    “如果你不回来，我就把光画到你眼里。”

    他低声笑了一下：“我也这样想过，画过，画完时，我哭了。”

    米悦看他。

    他低头：“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看到……但我好像真的……画进去了。”

    米悦没说什么。

    只是伸手，把那本漫画合上，轻轻放在一边。

    她靠着他坐着，不出声。

    屋内只剩钟表滴答声，和他们呼吸一点点同步的节奏。

    两颗心，在老旧房屋里对望。

    不再是他在画她。

    也不是她在等他开口。

    而是——

    他们真的，在一起了。

    ——

    床头灯还亮着。

    不是那种耀眼的白光，而是一种被时间泡软过的黄。

    像旧照片上的光斑，也像那些不说出口的温柔——

    不晃眼，却一直在。

    周墨坐着，她靠着。

    窗没关严，风吹进来，把挂在墙角的木片风铃吹得轻轻响。

    他本来要起身去关窗，她却轻轻拉住他衣袖。

    “别动。”她说，“我听这个挺好的。”

    他顿了一下，重新坐下。

    他们肩靠着肩，呼吸贴得近，却依然克制。

    那种距离刚刚好，像是能碰到，又不是拥抱。

    他手还放在膝盖上，指节压得发白，不敢乱动。

    “你在紧张什么？”她忽然开口。

    他咳了一声，低头：“我怕……”

    “怕我跑？”

    “怕你发现，这一切不如你想象。”

    “可我早就知道，你不是完美的人了。”

    他怔了怔。

    “你会害羞，会不说话，会在我走进来的时候手忙脚乱。”她眼睛望着他，“可我就是……喜欢你这样。”

    “你不是光。”

    “你是光的起点。”

    他说不出话了。

    她忽然侧身，把头轻轻靠在他肩上。

    那一下不重，却让他整个人僵住了。

    她闭着眼：“周墨，如果我们不是因为走丢才遇见，是因为……我想留下来，那你还会继续画我吗？”

    他低头，看着她发丝顺着他衣领落下，像一幅不敢动的画。

    “如果你愿意，”他一字一顿，“我可以画你一辈子。”

    话一出口，空气安静了两秒。

    她没有立刻回应，而是轻轻把毯子拉过来，盖在两人腿上。

    “那就现在开始吧。”

    她说完这句，把手轻轻贴上他的手背。

    他们的手，在毯子下面悄悄握住。

    不被灯看见，也不被风打扰。

    他们没有吻彼此。

    没有拥抱。

    但那一刻，他们已经躺进了同一个光里。

    不是日光。

    不是月光。

    是情绪发光，是彼此照亮。

    ——

    夜更深了。

    阁楼的灯泡不知是不是太老，晃了几下，发出“滋滋”的电流声，像是也在为这安静得太过浓稠的空气添一口气。

    米悦侧着身靠着榻榻米的边缘，一只手拿着书，另一只手还贴着周墨的。

    他们一直没松开。

    像是只要还握着，就不会醒来。

    桌上的漫画已经被合上，茶杯里的水也凉了，风铃声时断时续。

    偶尔窗帘轻动，掀起一点光斑，在他额角打出一片朦胧的影。

    她伸手去放书。

    身体向外倾。

    没想到床垫有些软。

    结果——

    她整个上半身倒了下去。

    “啊……”她失声叫了一下。

    当她认为自己肯定跌下床时，没料到一只手竟然抓住了她的手。

    一拉。

    一抱。

    她的手支撑在他胸前，他的呼吸撞在她的睫毛上。

    鼻息贴着鼻息，额头几乎相碰。

    心跳声像风里咚咚两记鼓——

    不分谁是谁的，只知在同一个频率里震响。

    他喉结动了动，眼神有些失焦。

    “米悦……”他低声。

    她没动。

    只是慢慢抬眼，和他四目相接。

    然后，她说：

    “我不是故意的。”

    他点头，声音轻得像怕吹破一层薄光：“我知道。”

    她没退开。

    他也没躲。

    他们就那样贴着，像是等待一个风吹就碎的预设动作。

    他抬手，想帮她整理耳边乱发，手抬到一半，又停住。

    那一秒太静了。

    连灯都不再摇晃，连风都仿佛屏住了呼吸。

    “米悦……”他再次开口，嗓音像从很远的情绪里抽出来的，“如果你愿意……”

    她看他，眼神不再像从前那样冷静。

    而是柔软，又决绝。

    像是说：你说吧，我听。

    “我今晚——”

    他说到这里，停了。

    她眨了一下眼，问：“你今晚怎么了？”

    他像被心跳打断了一次。

    “我今晚，不想只画你。”

    “那你想——”

    他看着她，眼神缓慢而认真地贴了过来。

    “我想——”他顿了顿，“——把你记在心里。”

    “不是画。”

    “是记。”

    她愣了一下，低低地笑了。

    “那你就记吧。”

    “今晚……我不会躲。”

    她把头轻轻靠在他肩窝，闭上眼。

    不是预设，不是撩拨。

    是一次情绪的靠岸。

    灯光在墙上摇晃一圈，风铃响了一声——

    像是谁，答应了什么。

    夜太长。

    却刚好够他们，把今晚写成故事的第一章。

    不是落笔。

    而是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