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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2章战后谋变交融潜行
    此时的蛮荒军队正在平州城里翻箱倒柜。一个裹着兽皮的壮汉踩着绣床的锦缎被褥,手里拎着串珍珠项链,珠子滚落在地,他抬脚就碾,听见“咔嚓”的脆响便哈哈大笑。旁边的少年兵正用弯刀撬妆奁上的宝石,刀尖划破描金的镜匣,里面的铜镜掉出来,照出他满是油垢的脸,他嫌晦气,一脚把镜子踹成了蛛网。街角的酒肆被点燃,火苗舔着雕花的窗棂,把“醉仙楼”的匾额烧得只剩“醉”字,黑烟裹着焦糊味飘过城墙,连护城河的水都映成了灰黑色。有个老妇人抱着孙女缩在墙角,看着蛮族士兵把她家的织布机劈了当柴烧,梭子上还缠着刚织了一半的云锦,被火一燎,蜷成了焦黑的团。

    蛮王站在平州城头,手里转着颗从官衙抢来的夜明珠,珠子的光映在他瞳孔里,却亮不过眼底的冷静。他瞥了眼城下抢得面红耳赤的族人——有人扛着整箱的铜钱,压得腰都弯了;有人抱着坛酒仰头猛灌,酒液顺着胡茬往下滴,滴在抢来的丝绸长袍上。他突然吹了声口哨,尖锐的哨音盖过了城里的嘈杂。

    “够了!”他的声音像块冰砸进滚油里,“把值钱的往马车上装,粮食往皮囊里塞,半个时辰后,拔营回草原!”

    旁边的亲卫不解地挠头:“大王,这城都占了,不多留几天?”

    蛮王把夜明珠揣进怀里,指尖摩挲着上面的裂痕——是刚才族人争抢时磕的。“占了有什么用?”他朝城里指了指,“他们会种稻子吗?会修水渠吗?留在这里,冬天喝西北风?”他见过魔月的农民春天插秧时弯着腰的样子,见过工匠在窑里烧砖时盯着火候的专注,这些,他的族人不会。抢来的财宝能让冬天的毡房暖乎些,可占着这些砖石城郭,只会让狼性的骨头慢慢变软。

    半个时辰后,蛮荒的队伍拖着沉甸甸的马车离开平州城。车轮碾过散落的铜钱,发出“叮当”的声响,像在嘲笑这场短暂的掠夺。而此时,魔月帝国的先锋骑兵已渡过护城河,马蹄踏在结了薄冰的河面上,发出“咯吱”的脆响,头盔上的红缨在寒风里飘,像一簇簇燃烧的火,正朝着平州城的方向扑来。

    紫宸殿里,皇帝的铠甲已披在身上,甲片摩擦的“咔哒”声里,他盯着地图上被圈成红色的沦陷区,指甲深深掐进“平州”两个字的缝隙里。而草原的方向,蛮王正回头望了一眼渐渐缩小的城影,把抢来的账本扔给随从:“看看上面记的亩产,明年春天,让族里的老人来学学。”

    风里,一边是铠甲的冷硬,一边是兽皮的腥膻,两股气息在旷野里撞在一起,像要提前酝酿下一场更大的风暴。

    魔月帝国的铁甲洪流压境时,连风都带着铁锈的腥气。黑旗在旷野里翻卷如墨,旗下的骑兵甲胄上凝结着晨霜,马蹄踏过冻土的声响像闷雷滚过平原——两百三十万大军,连营百里,篝火在夜色里连成一条燃烧的河,映得天边的残月都泛着血光。

    蛮王站在狼居胥山的断崖上,手里的骨杖重重顿在冰土里。崖下的草原上,他的铁骑正啃着冻硬的肉干,马鞍旁的弯刀结着薄冰,却仍有人用冻裂的手指摩挲刀鞘上的狼纹。“打不起了。”他对身边的巫祝低语,呼出的白气刚飘到嘴边就成了霜,“去年抢来的粮食快吃完了,战马瘦得能数出肋骨,再耗下去,不用他们打,咱们自己就得冻死在草原上。”

    巫祝的骨铃在寒风里叮当作响,她望着远处魔月军营的火光,突然扯下颈间的狼牙项链:“派使者去吧,带着这个——是当年杀了他们三员大将的勇士留下的,让他们知道,咱们不是怕了,是想喘口气。”

    使者带着十匹最肥壮的雪狼马,在魔月军营前被拦下。铁甲士兵的长矛指着他的咽喉,矛尖的寒光映在他结霜的睫毛上。当他把蛮王的求和信递上去时,魔月皇帝正在中军大帐里磨剑,剑穗上的明珠被炉火照得发亮,剑锋划过磨刀石的“沙沙”声里,混着帐外伤兵的**。“求和?”皇帝冷笑一声,剑锋突然劈向案几,青瓷酒壶应声而裂,酒液溅在信纸上,晕开“愿以牛羊换技艺”几个字,“他们烧了朕的平州城,杀了朕十万子民,现在想拿几头畜生了事?”

    大战终究还是爆了。

    那片名为“血色原”的平原,后来三年都没长出过好草。开春的融雪把土层泡得发软,蛮荒的骑兵踩着泥泞冲锋,马蹄掀起的泥浆混着血,在地上积成一个个暗红色的水洼。魔月的重装步兵结成方阵,长矛如林,每一次刺出都带着骨骼碎裂的闷响;蛮荒的弓骑兵则在侧翼游走,箭簇穿透甲胄的“噗嗤”声里,总有人从马背上栽下来,掉进没过脚踝的血水里。

    最惨烈的是那场七日七夜的拉锯战。魔月的“破山炮”轰开了蛮荒的防线,炮弹炸起的冻土混着断肢飞到半空;蛮荒的死士则抱着炸药包冲进敌阵,火光里总能看见有人举着狼头图腾嘶吼,直到被箭矢射成刺猬。夜里的风卷着哭嚎声掠过平原,有母亲在找儿子的断剑,有妻子在认丈夫烧焦的铠甲,还有些没断奶的小马驹,在尸堆里拱着死去的母马,嘶鸣声听得人心头发紧。

    一年零三个月后,当双方的军旗都被血浸透,连风都吹不动时,谈判的帐篷终于在平原中央支了起来。蛮王的皮靴上还沾着血痂,他坐下时,草席发出“沙沙”的声响,那是混在里面的碎骨摩擦的声音。魔月皇帝的龙袍上绣着金线,却掩不住袖口的硝烟味,他看着蛮王递过来的羊皮账册——上面用炭笔歪歪扭扭记着:“愿献三万雪狼马、十万头肥牛,换铸甲匠、农师、账房先生各百人。”

    “你们想学什么?”皇帝的手指敲着案几,案角的裂缝里还卡着块干硬的血渍。

    “学怎么让麦子在草原上结果,学怎么把铁矿石炼成好钢,学怎么让帐篷里的孩子识得字。”蛮王的声音很沉,像从冻土深处钻出来的,“我们会骑马打仗,会跟着水草迁徙,可这些不够——冬天一来,还是得挨饿受冻。”他掀起帐篷帘,指着外面正在啃食尸体的乌鸦,“我们不想让孩子以后只能靠抢过日子。”

    皇帝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笑了。笑声在空旷的帐篷里回荡,惊飞了帐外的乌鸦。“好。”他把腰间的玉佩解下来,扔给蛮王,“朕派最好的工匠去,教不会你们,提头来见。但你们的牛羊,少一头都不行——朕要让它们拉着犁,在你们烧过的土地上种出粮食来。”

    后来,蛮荒的孩子开始在帐篷里学写魔月的文字,炭笔在桦树皮上划过的“沙沙”声,混着外面的牧歌格外动听。魔月的农师教他们在草原边缘开渠引水,看着麦苗抽出绿芽时,总有人摸着穗子笑:“原来这玩意儿比肉干顶饿。”而那些换来的牛羊,真的被套上了犁,在血色原的土地上耕耘,蹄印里长出的新草,绿得能掐出水来。

    只是没人知道,蛮王把那枚玉佩藏在了狼居胥山的石缝里,玉佩后面压着张羊皮——上面画着魔月军械库的草图,是他派去学铸甲的后生偷偷画的。而魔月皇帝的书房里,也挂着张蛮荒的草场图,标注着哪里的水草最丰美,哪里的山路最险峻。

    风依旧吹过血色原,只是不再带着血腥味。有时能看见穿魔月长衫的蛮人在教孩子算数,也能看见裹着兽皮的魔月工匠在打制马鞍,两种身影在夕阳里拉得很长,像要把这片曾浸透鲜血的土地,慢慢缝合成一块完整的布。

    魔月帝国的城池像撒在绿绒毯上的宝石,顺着河流铺开——青灰色的城砖垒起丈高的城墙,垛口处爬满老藤,风过时,藤叶簌簌作响,倒像是在念叨着城里的故事。最热闹的朱雀大街上,青石板被千万双脚磨得发亮,两侧的木楼挑着飞檐,挂着“锦绣阁”“百工坊”的匾额,匾额上的金字在日头下闪着温吞的光。

    街角的泥瓦匠正蹲在脚手架上,手里的瓦刀敲得青瓦“当当”响,他身后的阁楼刚起了第三层,飞檐翘角上雕着的瑞兽嘴里,还衔着串铜铃,风一吹就“叮咚”乱响。不远处的银匠铺里,老师傅正用鹿皮擦着新打的银簪,簪头的缠枝莲纹细得能数清花瓣,旁边的学徒捧着个铜炉,炉里的炭火舔着银条,把少年的脸映得红扑扑的。这些手艺,像血脉一样流在魔月人的骨子里——绣娘飞针走线时,丝线在绷架上盘出的牡丹能引来蝴蝶;木匠刨木时,刨花卷成的浪花里,都藏着对木纹的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