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十七分,青阳区数据调度中心的电子钟刚跳过"03:17",林昭的皮鞋跟便叩响了防静电地板。
巨幅电子屏上,全省127个县区的治理案例正以数据流的形式奔涌——唐知舟的"厕所革命"影像日志里,白发老人摸着贴瓷砖的蹲位笑出了褶子;柳砚秋村卫生室的用药对比表上,抗生素占比从67%暴跌至19%,红色箭头刺得人眼热;白小秋的背街小巷延时视频里,青石板从堆满垃圾到被晨扫的环卫工擦得发亮,不过用了72个昼夜。
"这些不是数字。"林昭指尖轻点屏幕,蓝光在他镜片上碎成星子,"是老赵蹲在公示栏前改错别字时蹭脏的袖口,是郑小舟夹旧工牌时发红的眼尾,是苏绾在拆迁现场被砖块划破的裙摆。"
"叮——"
密码锁轻响,苏绾踩着细高跟推门而入,黑色羊绒大衣下摆还沾着夜露。
她晃了晃手中的牛皮纸信封,封皮上"司法部"三个烫金大字在冷白灯光下泛着冷光:"七十二小时自证合规,否则建议巡视组进驻。
贺砚清的刀,终于捅到明面了。"
林昭转身,目光落在她耳后那枚翡翠耳钉上——那是上次处理建材商围标案时,她故意落在他办公室的"战书"。
此刻耳钉随着她的动作轻晃,倒像在敲战鼓。
"合规?"他抚过办公桌抽屉里父亲的老笔记本,硬壳封皮上的包浆被摸得发亮,"他要的是让我们自己把真实案例当错处交出去。"指尖在键盘上悬了三秒,突然重重按下回车,"但我们不交自证。"
"交什么?"苏绾挑了挑眉,却见电子屏突然切换成全省基层干部通讯录,"百日千案·全民共呈"的红色标题在屏幕中央炸开。
"十万份他证。"林昭声音轻得像叹息,又重得像钉进石头的楔子,"让每个在泥里打滚的干部,把他们修的路、补的漏、擦干净的墙,都拍下来,传上来。"
苏绾突然笑了,涂着酒红色甲油的手指划过他手背:"林副市长好手段——用程序对抗程序,用活人堵死算法。"她转身要走,又停在门口回头,大衣下摆扫过他脚边,"需要我去趟京南吗?
贺处长的技术团队在那边有服务器。"
"不用。"林昭望着屏幕上开始跳动的上传数量,"等他们看到这些案例,服务器会自己烧起来。"
上午十点零二分,省委大院外的梧桐树下,明远集团的应急指挥车像头银色巨兽。
陆明鸢裹着件米白色短款羽绒服,发梢沾着融雪,正踮脚调整车顶的卫星天线。
"二小姐!"技术员从车里探出头,"新能源车队的中继网连好了,最远能覆盖到云西山区的羊圈沟!"
"知道了。"她扯下手套塞进兜里,指尖在平板电脑上快速划动,监控屏上的案例数正以每秒23条的速度疯涨——800、1500、5000......"贺砚清不是说基层数据90%是水分?"她冷笑时鼻尖泛着粉,像被雪吻过的山茶花,"那就让他看看,剩下的10%,能压垮多少精心设计的程序。"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她扫了眼来电显示,故意让铃声多响了三声才接:"林副市长查岗?"
"第一批数据。"林昭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推给巡视组公开邮箱,标题《我们不是数据,我们是答案》。"
陆明鸢的手指顿在发送键上,突然想起三个月前在开发区土地审批会上,他也是用这种平淡语气说"明远的新能源项目,我批"。
那时她还嗤笑他装腔作势,现在却望着屏幕上不断跳出的"上传成功"提示,喉头发紧:"已打包,正在推送。"她望着车外飘落的雪,轻声补了句,"你要的光,正在来的路上。"
中午十二点四十九分,云州大学附属医院的走廊飘着消毒水味。
沈清欢抱着一摞文件,在护士站问清307病房位置后,又退到安全通道口——那里有扇小窗,能看见楼下的香樟树。
郑小秋正蹲在窗台上,膝盖抵着胸口,手机屏幕亮着,是贺砚清半小时前发的消息:"数据异常,立刻撤回你提交的审计报告。"她指尖在"删除"键上发抖,直到听见脚步声。
"小秋。"沈清欢的声音像春风吹开结霜的窗,"我能坐这儿吗?"
郑小秋慌忙站起,却撞翻了窗台的保温杯,褐色的枸杞水溅在沈清欢米色毛衣上。"对......对不起!"她手忙脚乱掏纸巾,却被沈清欢按住手腕。
"是微光半导体的工伤赔偿调解书。"沈清欢递过文件,封皮上"已执行"三个红章还带着油墨香,"你弟弟的手术费,老周修车摊的师傅们凑了两万三。
他们不知道他叫郑远,只知道'有个年轻人为了修芯片烧坏了手'。"
郑小秋的手指触到文件边缘,那里密密麻麻签着"周建国李淑芬王二牛"......她突然想起上周去修车摊时,老周塞给她的热乎茶叶蛋,想起李淑芬硬往她兜里塞的核桃,想起王二牛拍着胸脯说"丫头你尽管查,我们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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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真的在改?"她声音发颤,眼泪砸在"周建国"三个字上,把名字晕成模糊的团。
沈清欢轻轻抱住她颤抖的肩膀:"你上次说,审计的骨头要硬。
现在这些签名,就是老百姓给的钙。"
下午五点三十六分,省委大楼前的广场飘起细雪。
林昭站在台阶最高处,望着十万份打印成册的基层案例从顶楼无人机群中倾泻而下,像一场带着墨香的雪。
老干部张伯年弯腰拾起一本,封皮上"老陈的修路日志"几个字被雪水晕开。
他翻到第三页,GPS轨迹图上蜿蜒的线与实地照片重合,水泥标号检测单上的红章还带着压痕。
老人突然捂住嘴,指节在封皮上抠出白印——三十年前他当县长时,也想过这么做,却被"程序合规"的大帽子压得喘不过气。
"若真实是违规,我愿焚尽所有规则!"林昭的声音穿透风雪,身后焚烧炉的火焰腾起一人多高,他将最后一箱汇编投入火中,"若民心算篡改,我愿背负万世骂名!"
直播镜头扫过广场,有白发老人抹着泪举案例本,有小学生踮脚捡落在地上的日志,有外卖员停在路边用手机翻拍。
平台限流的提示刚跳出,瞬间被"真实不该被规训这才是我们要的官"的弹幕淹没,观看人数从两百万跳到两千万只用了十七秒。
晚上八点十一分,系统深层界面的星轨突然坍缩。
阮棠的身影已淡得像月光里的雾,旗袍上的缠枝莲纹路正化作流动的星点,每散一颗,系统完整性就往下掉一格——68%、67%、66%。
"起源追溯完成。"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清源工程的母体,在京南特别审计局。"
林昭握紧父亲的笔记本,封皮内侧的"清慎勤"三个字被他摸得发亮:"你......"
"该说再见了。"阮棠笑了,眼尾的泪痣却清晰起来,"系统现在能自己记住光的来处了。
去京南,找那个最初写下'清源'的人。"
她的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虚拟投影,像蝴蝶吻过晨露。
下一秒,整个人化作万千星点,融入系统深处。
只剩一行淡蓝文字悬浮半空:"民智共振,永久绑定。"
林昭望着空荡荡的界面,突然想起第一次激活系统时,阮棠穿着墨绿旗袍从笔记本里飘出来,说"欢迎回家"。
他翻开父亲的笔记本,封底最后一行字迹——"昭儿,真实比正确重要"——正随着阮棠的消散缓缓燃尽,灰烬从窗口飘出去,融入外面的风雪。
远处,京南方向的夜空里,一颗红点开始闪烁,像沉睡巨兽的心跳。
林昭合上笔记本,转身时,窗玻璃上倒映出他的脸。
那里面没有初入官场时的谨小慎微,没有被打压时的隐忍,只有某种更明亮的东西——像雪地里的火种,像数据洪流里的光。
他摸出手机,给苏绾发消息:"订明早去京南的高铁票。"
又给陆明鸢发:"新能源车队留两个组跟我走。"
最后给沈清欢发:"帮我找京南特别审计局的老档案,重点查2003年的'清源试点'。"
消息发送键按下的瞬间,系统提示音响起:"城市发展模块解锁进度18%。"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却掩不住楼下传来的欢呼声——有人举着刚收到的案例本跑过,有人在直播镜头前喊"林副市长,我们跟你去京南!"
林昭望着那些被雪覆盖又被踩出脚印的案例本,突然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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