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三年冬,十一月。
冰冷的朔风刮过辽西的旷野。
辽河沿岸,漫长的防线上,星星点点布置着的后金哨垒大多死寂无声。
由皇太极北归的旨意所带来的躁动不安,蔓延到了前线,导致这最前线的哨骑,出巡的频率大大降低,活动范围急剧收缩!
每一个被派出去的哨骑,都清楚自己可能是一去不回的弃子!
辽河套平原,牵马岭以南。
一支三十余人的明军夜不收小队,正以松散的队形策马徐行。
所有人皆臂缠赤标,装备制式燧发枪,正是直属于曹文诏的南山营侦察兵。
队伍最前方,一骑格外引人注目。
马上的骑士年仅十八,官拜游击,正是将门之后吴三桂。
他身姿挺拔如松,虽年仅十八岁,但常年的戎马生涯已在他肩背间刻下了坚实的线条。
他穿着一身保养得极好的山文铁甲,外罩一件沾满尘霜的玄色斗篷,既显武将威严,又不失侦察所需的低调。
他的面容俊朗,鼻梁高挺,一双剑眉斜飞入鬓,可谓仪表堂堂。
但此刻,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却不见半分少年风流,只有鹰隼般的锐利与远超年龄的沉静。
他的嘴唇紧抿,下颌的线条显得格外刚硬,仿佛时时刻刻都在对抗着塞外的寒风与无形的压力。
他的皮肤是久经风霜的小麦色,左颊有一道寸许长的浅疤,那是去年与鞑子游骑遭遇时留下的印记,为他平添了几分煞气。
此刻,他那鹰隼般的目光正缓缓扫过四周枯寂的旷野,不放过任何一丝异动。
他腰间皮套里,插着一支曹文诏总兵亲赏的精良短铳,象征着对他能力的认可,但更多时候,他修长有力的手指习惯性地搭在得胜钩上的那杆点钢长枪上,或是下意识地摩挲着背上强弓的弓弣——
这才是他安身立命的根本,是吴家将门浸入骨血的传承。
吴三桂眼角余光扫过身旁那矮壮精悍的队官“山魈”,心中微凛。
此人其貌不扬,沉默寡言,却是陛下潜邸时于南雄“启明镇”亲手锤炼出的第一批夜不收。
这些人如同皇帝的影子,有的在明处传授技艺,有的则彻底隐入黑暗。
眼前这位,恐怕就游走于光暗之间。
吴三桂甚至怀疑,监视自己这支小队,亦是此人密令之一。
就在吴三桂思绪微散之时,“山魈”突然毫无征兆地低喝:
“有动静!”
所有人瞬间勒马,侧耳倾听。
远处传来了隐约而密集的马蹄声,正在快速接近!
“东北方向,约三十骑!是鞑子哨骑!”一名负责侧翼警戒的哨探打马奔回急报。
吴三桂心头一震,俊朗的面容瞬间绷紧,眼底寒芒乍现。
他立刻喝道:“全体下马!依操典,组织防御线!‘山魈’队官,指挥交火!”
命令一下,训练有素的南山营士兵迅速行动。
他们以战马为临时掩体,快速形成前后交错的两排火铳阵线,通条与铳管的摩擦声“唰唰”作响,装填动作快而不乱。
几乎是同时,东北方的地平线上,一股黄尘卷起,二十余骑后金哨骑的身影出现。
他们显然也发现了这支明军小队,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发出一阵怪异的呼啸,策马加速冲来!
这些后金骑兵虽然人马皆显瘦削,但冲锋起来依旧带着一股亡命徒般的悍勇,马蹄敲打着冻土,声势惊人。
“稳住!进入百步再打!”
“山魈”冰冷的声音,穿透了马蹄的轰鸣。
后金骑兵越来越近,他们已经进入了弓箭的有效射程。
只见他们在奔驰中娴熟地张弓搭箭,根本不需要特意瞄准,凭借着马匹奔跑的节奏,一波轻箭如骤雨般,带着凄厉的破空声,朝着明军阵地覆盖下来!
“举盾!护住头脸!”吴三桂大声提醒,同时下意识地缩身,将自己藏匿在战马侧后。
他身边的南山营士兵们也纷纷举起随身的小型圆盾或利用马匹遮挡。
“噗噗噗——”
箭矢密集地落下,钉在盾牌上、马鞍上,甚至插入冻土。
一名士兵肩甲中箭,闷哼一声,咬牙将箭杆折断。
战马发出不安的嘶鸣。后金骑兵的骑射功夫,名不虚传!
“第一排!瞄准马队!放!”“山魈”在箭雨的间隙厉声下令。
“砰——!!”
第一排十余支燧发枪猛地喷出火光与白烟!铅弹组成的弹幕瞬间扑向高速移动的骑兵群。
冲锋的势头为之一滞!
冲在最前面的三四骑后金兵连人带马惨嘶着翻滚倒地,溅起一片雪泥。
但后面的骑兵丝毫没有减速,他们灵巧地操控战马,试图从倒地的同伴两侧绕过,同时再次引弓!
“第二排!放!”
“砰——!!”
又一轮齐射!硝烟弥漫,再次撂倒数骑。但此时,残余的十余名后金骑兵已经凭借速度冲到了三十步之内!
这个距离,他们的重箭足以破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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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轮,自由散射!快!”
“山魈”吼道,自己也端起燧发枪,瞄准一个挥舞着顺刀、面目狰狞的后金马甲,扣动了扳机。
“砰!”
“砰!”
“砰!”
零散的枪声撂倒了冲在最前的几个亡命徒,硝烟尚未散去,残余的五六骑后金兵已如鬼魅般撞破了烟幕!
他们面目狰狞,挥舞着顺刀狼牙棒,距离已不足二十步!
“弃铳!结阵!迎敌!”吴三桂厉声大喝。
他知道,这个距离,火铳已成了烧火棍!
“锵”地一声,吴三桂拔出自己的长枪,俊脸上杀气腾腾。
他知道,关键时刻到了!
南山营士兵们训练有素,动作划一,“咔嚓”声中,雪亮的刺刀套上铳口,瞬间形成了一片钢铁丛林。
他们三人一组,背靠背,毫不畏惧地迎向冲来的骑兵。
一名后金骑兵狠狠撞入一个小组中,战马的冲力将一个明军士兵撞得踉跄后退,但那士兵旁边的同伴立刻突刺,刺刀“噗”地扎进了马颈!
战马哀鸣着人立而起,将背上的骑兵甩落。
那骑兵刚落地的瞬间,另一名明军士兵的刺刀已经从他肋下的甲叶缝隙狠狠捅了进去!
吴三桂看准一个机会,长枪如毒蛇出洞,将一个试图从侧翼砍杀火铳手的后金兵刺穿。
他手腕一转,金兵德热血喷溅在他棱角分明的脸颊上,更添几分狰狞。
战斗在瞬间白热化,又在一两分钟内迅速结束。
最后一个试图顽抗的后金骑兵被三把刺刀同时捅穿。
旷野上,只剩下受伤战马的悲鸣和浓重的血腥味。
吴三桂拄着长枪,微微喘息,看着眼前这短暂却残酷的厮杀现场。
南山营士兵正在检查补刀,动作专业而冷酷。
“将军,抓到一个活口,腿断了,看穿着是个白甲拨什库,应该知道些内情。”
一名士兵拖着一个大腿被铅弹打穿、面色惨白的后金军官过来。
吴三桂蹲下身,拔出腰间的匕首,用刀尖轻轻戳了下俘虏血肉模糊的伤腿,用鞑语冷声问道:“想少受点罪,就说出点值钱的东西。沈阳城里,皇太极的北逃进行到哪一步了?”
那拨什库疼得浑身一颤,看着周围煞神般的明军,尤其是吴三桂那俊脸上毫不掩饰的杀气,心理防线瞬间崩溃,失声哀嚎:
“将军饶命!小的说,都说!大汗……不,皇太极他……他已经让两红旗,两黄旗、两白旗的福晋、阿哥和老家主们,三天前就分批动身了!走的是抚顺关外的老路,说是先去赫图阿拉避一避!”
吴三桂瞳孔骤缩!
坏了,核心宗室已经开始撤离!
曹总兵的大军,还赶的上吗??
“护卫是谁?有多少人马?”吴三桂急声逼问。
“是、是正黄旗的固山额真图尔格亲自带队护送的!光是巴牙喇护军就有五百,加上包衣奴才和车辆,浩浩荡荡,根本瞒不住人!城里都在传,说等这支队伍走远了,大汗自己也要动身了!”
情报到手!
吴三桂眼中寒光一闪,手起刀落,给了那俘虏一个痛快。
他豁然转身,玄色斗篷在朔风中猎猎作响,目光如炬地看向“山魈”:
“核心宗室已北逃三日,皇太极随时可能轻骑遁走!战机稍纵即逝,必须立刻回奔锦州,禀报总戎——请率我关宁铁骑,马不停蹄,直扑沈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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