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远元年冬,大凌河故道。
数万关宁铁骑与南山营精锐组成的庞大军团,正沿着冰封的河道向北疾进。
马蹄踏碎薄冰,车轮碾过冻土,队伍拉出十数里的长龙,赤色旗帜在苍白的天际下猎猎作响。
曹文诏勒马立于一处高坡,猩红斗篷被朔风扯得笔直。
他刚接过吴襄从锦州转来的、由吴三桂发出的第一封军报,眉头深锁。
“皇太极宗室北迁,图尔格率五百巴牙喇护送,走抚顺关旧路……”
他反复咀嚼着这几行字,正待思忖,前方烟尘再起!
“报——!”
又一骑快马冲破前队哨骑,直驰坡下。
马上骑士汗透重甲,嘴唇干裂,肩头还带着箭伤,正是吴三桂的亲兵。
“曹总戎!”那亲兵滚鞍下马,“我家将军命小人来报!沈阳城内今日异动频频,四门皆有兵马调动迹象。尤其是西门,集结了大批骑兵,恐有动作!将军请总戎速发大军,迟则生变!”
曹文诏眼中精光一闪。
宗室北迁,城内异动,骑兵集结……
这些信息在他脑中飞速碰撞。
“传令!”他当机立断,声如洪钟,瞬间传遍高坡上下,“关宁铁骑全体,南山营火铳兵,即刻轻装简从,随本帅先行!辎重营与步军由祖大弼统领,随后跟进!”
“你!”他马鞭指向那信使,“立刻返回锦州,告诉吴襄,不必守城了!让他点齐所有骑兵,出城与我在沈阳城下汇合!”
“再派快马告知后军的张一凤,命其炮队加速北上,不必至锦州,直接前出至辽河一线择要处布防!”
“得令!”
军令如山,庞大的战争机器骤然分作两股。
曹文诏亲率精锐骑兵与火铳兵脱离大队,如同出鞘利剑,滚滚向北直刺。祖大弼则统领沉重的辎重车辆与后续步军,保持着最快速度紧紧跟随。
沈阳城外十里。
曹文诏立马高坡,猩红斗篷在朔风中狂舞如旗。
他目光冷峻地遥望着那座在阴沉天幕下显得格外巍峨的后金都城。
数万关宁铁骑与南山营精锐已在此展开,赤色的鸳鸯战袄与深色的铁甲形成了鲜明的阵列,如一片蓄势待发的钢铁森林,将沈阳南面围得水泄不通。
旌旗蔽日,刀枪的寒光刺破冬日的灰蒙,肃杀之气凝结了空气,连战马都不安地刨着蹄子,喷出团团白汽。
吴襄策马从侧翼而来,铁甲铿锵,与曹文诏汇合,沉声道:“大帅,儿郎们都已就位,攻城器械也已准备停当。”
曹文诏微微颔首,冰冷的目光扫过沈阳城墙,正待挥手下令。
突然!
“呜——嗡——!”
沈阳西面那座厚重的城门楼子上,突然传来一声沉郁苍凉的号角!
随即,在令人牙酸的绞盘与铁链摩擦声中,巨大的包铁城门猛地向内洞开,露出了门后漆黑深邃的甬道!
“报——!”一骑哨探如离弦之箭飞驰至高坡之下,来不及完全勒住马势便急声禀报:“总戎!沈阳西门突开,涌出大队骑兵,约四五千骑,打正红旗与镶蓝旗号,人马皆披重甲,直扑我军西翼!势头极猛!”
几乎是同时,南门、北门方向也传来喧嚣,有零星兵马和大量惊慌失措的百姓涌出,试图趁乱逃离,场面一片混乱。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西面吸引。
只见那股后金骑兵洪流,如同决堤的熔岩,甫一出城便迅速加速,马蹄践踏着冻土,发出沉闷如雷的轰鸣。
他们队列并不十分严整,却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的惨烈气势,毫不犹豫地撞向了明军西面由祖大寿统领的阵列!
“结圆阵!长枪手上前!橹盾立定!”祖大寿久经战阵,反应极快,立刻在中军旗下厉声怒吼。
传令兵手中旗帜挥舞,原本面向沈阳城的明军西翼方阵如同活动的壁垒,迅速转向、收缩。
前排的刀盾手猛地将高大的橹盾砸入冻土,后方如林的长枪瞬间从盾牌间隙中探出,形成一片冰冷的死亡荆棘。
“南山营火铳手,前列跪姿,后列立姿!轮射预备——”火铳把总的命令声嘶力竭。
“砰!砰!砰!砰——!”
燧发枪的射击声爆豆般响起,连绵不绝。白色的硝烟瞬间在西线阵地前弥漫开来,形成一道短暂的屏障。
铅弹如疾风骤雨般泼向冲锋的后金骑兵队列。
冲在最前的重甲骑兵身上顿时爆开团团血花,人马悲鸣着栽倒在地,但后续者竟毫不减速,甚至刻意控马从倒地的同伴身边掠过,继续冲锋!
“嗖嗖嗖——!”
几乎在明军火铳响起的同一时间,冲锋的后金骑兵也在马背上张开了他们的硬弓,一支支重箭带着凄厉的破空声,划过一道弧线,越过前排的盾牌枪林,精准地落入了明军火枪手和后排长枪兵的阵列中!
“举盾——!”明军基层军官的吼声被箭矢入肉的“噗噗”声和士兵的惨叫声淹没。
短短百步距离,对于高速冲锋的骑兵而言转瞬即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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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排火铳手甚至来不及再次装填,那股钢铁洪流便已狠狠撞上了明军的枪盾防线!
“轰——!”
那是肉体、金属与木头撞击在一起的恐怖闷响!橹盾在披甲战马的猛烈撞击下碎裂开来,持盾的士兵口喷鲜血倒飞出去。
长枪刺穿了马腹,穿透了骑士的铠甲,但巨大的惯性也将长枪兵撞得筋骨断折!
阵线瞬间出现了数个凹陷缺口。
“杀奴——!”
明军骑兵早已按捺不住,眼见防线被撼动,立刻从两翼呼啸着迎上,与突入阵中的后金骑兵绞杀在一起。
马刀与弯刀在空中交击,迸射出刺眼的火星。
战马嘶鸣着人立而起,骑士在马上奋力劈砍,不时有人被斩落马下,瞬间被纷乱的马蹄踏为肉泥。
更令人心惊的是,这些后金骑兵的脸上看不到丝毫突围求生的渴望,反而是一种彻底的、疯狂的绝望!
他们根本不格挡劈来的马刀,只是红着眼往前冲,用身体硬接兵刃,只为在临死前将手中的武器也送入对手的胸膛!
一名后金骑兵甚至在被数杆长枪刺穿身体后,仍奋力掷出了手中的铁骨朵,砸碎了一名明军哨官的面甲!
“大帅!”吴襄眉头紧锁,策马靠近,声音带着凝重,“看这架势,完全是搏命之举!奴酋莫非想以此孤注,掩护其主力西窜与蒙古汇合?”
曹文诏剑眉紧锁,鹰隼般的目光死死盯住那片血肉横飞的战场,又扫过依旧看似防御严密、但隐约可见守军调动频繁的沈阳城头。
吴三桂的情报言明皇太极宗室已北逃三日,这西门冲出的,是皇太极本人,还是……弃子?
刹那间,他心念电转,做出了决断。
“不必慌乱!”曹文诏低喝一声,压过了战场喧嚣,“西窜之敌,纵是皇太极亲至,也是自投罗网!传令祖大寿,给本帅死死缠住他们,不许放一人西逃!耗光他们!”
他猛地将马鞭指向近在咫尺的沈阳城,声如雷霆,瞬间将全军将领的注意力从西线拉回:
“全军听令!目标沈阳,攻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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