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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再会“老鬼”
    帝都的夜,是泼墨般的浓黑。

    寒风卷着不知从哪个角落刮来的腐烂菜叶和劣质油脂的混合气味,刀子似的刮过狭窄的巷弄。

    黑水巷。

    帝都最深处、最肮脏、也最混乱的血管。

    两侧歪斜的、仿佛随时会倾倒的破败木楼挤在一起,像一群醉鬼互相搀扶又互相倾轧。

    窗户大多用破木板或油腻的草席胡乱堵着,缝隙里透出昏黄摇曳的、豆大点儿的油灯光,非但没能驱散黑暗,反而将那些嶙峋的阴影拉扯得更加扭曲狰狞。

    湿滑的泥地永远积着不知成分的污浊粘液,踩上去发出令人牙酸的“吧唧”声,恶臭几乎凝成实质,混杂着劣质酒气、汗馊味和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沉甸甸地压在肺叶上。

    秦烈裹在一件洗得发白、肘部磨出毛边、还打着两个歪歪扭扭补丁的旧棉袍里。

    袍子很单薄,根本挡不住这深秋刺骨的寒意。

    但他走得很稳。

    步履不快,甚至有些刻意的蹒跚,像所有挣扎在底层的、被生活压弯了脊梁的可怜虫。

    可那深陷在破旧兜帽阴影下的眼睛,却亮得惊人。

    锐利如鹰隼。

    冰冷似寒潭。

    古镜碎片紧贴着胸口皮肤,传来一丝恒定不变的冰凉,如同一块沉入心湖的寒铁,镇压着体内翻腾的气血和那深藏骨髓的滔天恨意,也让他混乱嘈杂的思绪保持着一种近乎冷酷的清明。

    “映照”之力,如同无形的触须,极其微弱地、持续地从古镜核心散发出来。

    并非主动探查。

    更像一种被动的感知增幅。

    巷子两侧那些紧闭的、或虚掩的门户内,粗鲁的划拳声、压抑的哭泣、醉鬼的呓语、女人尖利的咒骂……

    各种声音如同浑浊的污水,试图灌入他的耳朵。

    但此刻,在古镜那微弱的“映照”之力过滤下,这些声音被剥离了大部分无意义的嘈杂,只剩下一些断续的、模糊的、却可能蕴含信息的片段。

    “……铁匠铺……老张头……工钱……又拖了……”

    “……赵扒皮……心真黑……十抽七……”

    “……宰相府……后门……夜香车……卯时……”

    信息碎片如同黑暗中的磷火,一闪而灭。

    秦烈脚步不停,兜帽下的嘴角却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很好。

    这黑水巷,果然是帝都最污秽的泥沼,也是……信息最驳杂的矿场。

    他的目标很明确。

    巷子深处,一个几乎被两侧倾倒的垃圾堆彻底掩埋的、毫不起眼的拐角。

    那里,常年蜷缩着一个影子。

    “老鬼”。

    一个在帝都底层三教九流中厮混了半辈子,如同跗骨之蛆般吸附在黑暗边缘,靠贩卖各种上不得台面的消息和门路苟活的老油条。

    前次“偶遇”,秦烈留下了一块碎银子和一个“废物世子”的印象。

    这次,他是带着明确的“订单”来的。

    拐角到了。

    比巷子其他地方更黑。

    浓稠的黑暗仿佛凝固的墨汁,带着一股浓烈的劣质烟草和常年不洗澡的酸馊混合气味。

    一个佝偻的身影,几乎与墙角堆积的破麻袋和烂木板融为一体。

    只有一点微弱的、明灭不定的暗红火星,在黑暗中勾勒出一个模糊的、叼着烟斗的轮廓。

    秦烈停下脚步。

    没有立刻上前。

    他微微侧身,背靠着另一侧冰冷、湿滑、散发着霉烂气味的墙壁。

    兜帽的阴影彻底遮住了他的脸。

    他像一个真正的、被寒冷和疲惫击垮的流浪汉,缩着脖子,双手拢在破旧的袖筒里,肩膀微微颤抖。

    只有那双眼睛,在黑暗中,如同潜伏在草丛深处的猛兽,冷静地“映照”着拐角处的动静。

    古镜的感知被提升到极限。

    黑暗中。

    那点暗红的火星,节奏平稳地明灭着。

    烟斗的主人似乎睡得很沉。

    但秦烈“看”到,或者说,通过古镜那微妙的气机感应,“感知”到——那佝偻身影的呼吸,在他停步的瞬间,有过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停顿。

    紧接着,那看似放松蜷缩的姿态下,几块关键的肌肉群,如同被拉紧的弓弦,无声地绷紧了!

    警惕!

    如同在泥潭里打滚了半辈子的老鳄鱼,看似慵懒无害,实则对任何靠近的危险都保持着刻入骨髓的警觉!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和黑暗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寒风呜咽着穿过巷弄,卷起地上的破纸片和烂菜叶,发出鬼哭般的声响。

    秦烈一动不动,保持着那副冻僵了的、瑟缩的姿态。

    仿佛真的只是累极了,在这里歇歇脚。

    终于。

    黑暗的拐角深处。

    那点暗红的火星,猛地亮了一下,随即又暗了下去。

    一声苍老、沙哑、带着浓重痰音和长期被劣质烟草熏燎的破锣嗓子,慢悠悠地响了起来,像是从地缝里钻出来:

    “嗬……哪阵阴风……把您这贵人……又吹到这腌臜地界儿来了?”

    声音飘忽,带着一种刻意拉长的、懒洋洋的腔调。

    仿佛刚刚睡醒。

    但秦烈知道,这老东西,从自己踏入这条巷子开始,恐怕就已经醒了!

    他缓缓抬起头。

    兜帽的阴影依旧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苍白、瘦削、带着病态的下巴。

    他开口,声音嘶哑、虚弱,带着几分刻意模仿的、属于“废物世子”的怯懦和犹豫,却又在尾音处,透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冷硬:

    “上次……多谢。”

    四个字。

    简单。

    却像两块冰冷的石头,砸进黑暗里。

    拐角处,那点暗红的火星,又微微亮了一下。

    短暂的沉默。

    “嗬……” 破锣嗓子再次响起,这次似乎带上了一点玩味,“谢?老汉我可当不起贵人的谢。一块碎银子,买老汉一句‘小心脚下’,您……亏大发了。”

    秦烈没接话。

    他从破旧的袖筒里,缓缓伸出手。

    动作很慢,带着一种病弱的僵硬感。

    手掌摊开。

    掌心,躺着三块小小的、成色黯淡、边缘甚至有些磨损的银角子。

    在浓稠的黑暗中,那点微弱的银光,却显得格外刺眼。

    这是他仅剩的“财产”了。

    除了怀里那几块低劣元石和一本破书,这就是他此刻全部的身家。

    “买消息。”

    秦烈的声音依旧嘶哑,但那份怯懦似乎褪去了一些,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

    “王府产业……西城铁匠铺……掌柜是谁?背后是谁?怎么吞的?账目……可有猫腻?”

    他一字一句,语速不快,却异常清晰。

    每一个问题,都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直指核心!

    黑暗中的呼吸声,似乎又停顿了一瞬。

    那点暗红的火星,明灭的节奏,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紊乱。

    “嗬……嗬嗬……” 老鬼发出一阵像是被烟呛到的、古怪的干笑声,“铁匠铺?贵人……您问这个?那可是镇北王府的产业……虽说现在……嘿嘿……”

    笑声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戏谑和试探。

    秦烈的手掌依旧摊开着。

    纹丝不动。

    三块银角子在黑暗中,散发着固执的微光。

    “赵贵。” 秦烈没有理会对方的笑声,直接报出了第二个名字,声音陡然沉了下去,如同冰面下流动的暗河,“王府二管家。他……所有黑料。尤其是……和宰相府……和铁匠铺的勾连!”

    “……”

    这一次。

    拐角处的黑暗,陷入了真正的死寂。

    连那点明灭的烟斗火星,都彻底暗了下去。

    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掐灭。

    浓重的黑暗和令人窒息的沉默,如同粘稠的泥浆,瞬间将这个小角落彻底淹没。

    只有寒风刮过破木板的呜咽声,更加凄厉。

    秦烈能清晰地“感知”到,黑暗中那道佝偻的身影,绷紧了!

    一种无形的、带着审视、惊疑、甚至一丝丝危险的气息,如同冰冷的毒蛇,从拐角深处无声地蔓延出来,缠绕上他的身体。

    古镜碎片传来的冰凉感,似乎也加重了一丝。

    在镇压他本能升起的一丝警兆。

    时间仿佛凝固。

    每一息都变得无比漫长。

    终于。

    黑暗中,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如同老鼠啃噬木头的声音。

    紧接着。

    一点微弱的光亮,极其吝啬地在拐角深处亮起。

    是一盏蒙着厚厚油垢、光线昏黄暗淡得如同萤火的破旧油灯。

    灯光勉强驱散了一小圈黑暗,照亮了油灯后的一张脸。

    一张干瘪得如同风干橘皮的脸。

    皱纹深刻得能夹死苍蝇,纵横交错,每一道都写满了风霜和狡黠。

    稀疏枯黄的头发紧贴在头皮上。

    一双眼睛,却亮得吓人!

    浑浊的眼白里布满血丝,瞳孔却缩成了针尖大小,闪烁着一种毒蛇般阴冷、锐利、仿佛能穿透皮囊直刺人心的精光!

    正是“老鬼”!

    他佝偻着背,几乎趴在油灯上,那点昏黄的光线将他脸上的沟壑映照得更加阴森可怖。他死死地盯着秦烈,或者说,死死地盯着秦烈兜帽下那片深不见底的阴影。

    昏黄的灯光,只能照亮秦烈摊开的手掌和那三块银角子,以及破旧棉袍的下摆。

    他的脸,依旧隐在兜帽的浓重阴影里。

    只有一小片苍白瘦削的下巴,在灯光边缘若隐若现。

    “贵人……” 老鬼的声音变了。

    不再是那种懒洋洋、带着戏谑的破锣嗓子。

    而是变得异常低沉、沙哑、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刺耳感,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硬挤出来的。

    “您……胃口不小啊。”

    他咧开嘴,露出满口参差不齐、被烟油熏得焦黄发黑的烂牙,笑容阴森。

    “铁匠铺……赵贵……宰相府……” 他慢悠悠地咀嚼着这几个词,浑浊的眼珠在昏黄灯光下诡异地转动着,如同两颗沾了油的玻璃球,“这可都是……烫手的炭火。就凭您手里这点……碎银子?”

    他的目光,毫不掩饰地落在秦烈掌心那三块寒酸的银角子上。

    充满了赤裸裸的嘲弄和贪婪。

    秦烈的手掌,依旧纹丝不动地摊开着。

    兜帽的阴影下,传来一声极轻、极淡,却清晰无比的嗤笑。

    像是冰屑落在烧红的铁板上。

    “银子……是买路钱。” 秦烈的声音,透过阴影传来,嘶哑依旧,却彻底褪去了所有的伪装,只剩下一种令人心悸的、金属般的冰冷和平静。

    “买的是……你开口的机会。”

    他顿了顿,兜帽似乎微微抬起了一线。

    阴影深处,仿佛有两道实质般的寒光,穿透了昏黄的灯光,精准地钉在老鬼那张干瘪的脸上。

    “消息……值什么价。”

    “你……开。”

    “……”

    老鬼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

    如同被冻住的烂橘子皮。

    那浑浊眼珠里闪烁的精光,猛地一缩!

    昏黄的油灯火焰,似乎被无形的气息压迫,剧烈地摇曳了一下,将两人投射在身后肮脏墙壁上的影子拉扯得更加扭曲、庞大,如同两头在黑暗中无声对峙的凶兽。

    空气仿佛凝固了。

    只剩下油灯灯芯燃烧发出的细微“噼啪”声,以及两人之间无声的、汹涌的暗流。

    老鬼干瘪的嘴唇无声地嚅动了几下。

    他死死盯着那片兜帽下的阴影,试图穿透那层黑暗,看清阴影下那张脸此刻的表情。

    废物?

    懦弱?

    病秧子?

    去他妈的!

    眼前这个裹在破旧棉袍里的身影,此刻散发出的气息,冰冷、沉凝、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和……危险!

    这绝不是他上次“偶遇”的那个,眼神涣散、脚步虚浮、带着绝望和自暴自弃的“废物世子”!

    短短几日……不,是短短几日不见,这个人……像是从里到外,被某种冰冷的东西彻底淬炼过一遍!

    脱胎换骨!

    老鬼浑浊的眼珠深处,那点针尖般的精光,剧烈地闪烁起来。

    惊疑。

    忌惮。

    以及……一丝被彻底勾起的、如同毒蛇看到新奇猎物般的……浓烈兴趣!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吸了一口早已熄灭的烟斗。

    仿佛在品味着什么。

    然后。

    他咧开嘴,露出那口烂牙,无声地笑了。

    笑容更加阴森,也更加……兴奋。

    “嘿嘿……嘿嘿嘿……” 低沉沙哑的笑声在死寂的拐角回荡,如同夜枭啼鸣,“有意思……真他娘的有意思……”

    笑声戛然而止。

    老鬼猛地向前探出半个身子,几乎将那张干瘪的橘皮脸凑到油灯火焰上。

    昏黄的光线将他脸上每一条贪婪的皱纹都照得纤毫毕现。

    “铁匠铺!” 他压低声音,语速极快,如同毒蛇吐信,“掌柜王老六!赵贵他婆娘的三舅姥爷家的表侄!一个屁本事没有的烂赌鬼!铺子里的好铁料,早被这王八羔子偷梁换柱,换成了西市老瘸子那的烂铁渣!账目?嘿嘿,那账本就在他睡觉的炕席底下!糊弄鬼的玩意儿,三岁娃娃都骗不过!背后?除了赵贵那扒皮抽筋的黑心货,还能有谁?赵贵吃了大头,王老六喝点汤渣,顺便填他那永远填不满的赌债窟窿!”

    他一口气说完,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秦烈,观察着兜帽阴影下哪怕最细微的反应。

    秦烈的手掌,依旧摊开着。

    三块银角子静静地躺在掌心。

    没有收回。

    也没有递出。

    兜帽下的阴影,纹丝不动。

    仿佛刚才听到的,只是街边卖菜大婶的闲聊。

    “赵贵……” 老鬼舔了舔干裂起皮的嘴唇,眼中贪婪的精光几乎要溢出来,“这老王八蛋,心比墨汁还黑!仗着是二房柳氏从娘家带来的‘老人’,在王府里作威作福!克扣份例那是家常便饭!倒卖库房里的陈年旧物更是顺手牵羊!这些……都是小打小闹!”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分享惊天秘密的亢奋和阴毒。

    “真正要命的……是他替柳氏和秦枭少爷……在外面放印子钱!‘黑水钱庄’!名字够响吧?背地里吃人不吐骨头的阎王殿!

    九出十三归!还不上?嘿嘿,男丁抓去矿上做苦力,女的卖进窑子!逼死的人命……两只手都数不过来!账本?

    嘿,这老狐狸精得很!明账在钱庄,暗账……听说被他缝在贴身的亵裤夹层里!”

    昏黄的灯光下,老鬼那张橘皮脸因为兴奋和贪婪而微微扭曲。

    “至于宰相府……”

    他浑浊的眼珠诡异地转了一圈,声音几乎变成了气音,“赵贵这老狗,每月初五、十五、二十五!雷打不动!亥时三刻!会从王府后角门溜出去,坐一辆没标记的破骡车,绕到相府后巷最僻静的‘狗尾巴胡同’!

    那里有间不起眼的棺材铺!铺子后院……有个暗门!直通相府外院管事李福清……那个老阉狗的小院后墙根!干什么?

    嘿嘿……送孝敬呗!柳氏和秦枭少爷孝敬李相爷的‘心意’,还有……铁匠铺那份‘红利’!每次都是赵贵亲自押送!沉甸甸的小箱子!”

    他一口气说完,如同卸下千斤重担,又像完成了一笔大买卖,贪婪的目光死死钉在秦烈掌心那三块银角子上,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

    “贵人……老汉我这消息……够分量了吧?”

    黑暗中。

    秦烈兜帽下的阴影,依旧没有任何波澜。

    仿佛刚才听到的,只是街边孩童的呓语。

    只有摊开的手掌,极其缓慢地……向前递出了一寸。

    三块黯淡的银角子,在昏黄跳动的油灯光线下,反射出微弱而固执的光。

    “铁匠铺……账本位置。确切。”

    “赵贵……暗账。具体。”

    “初五……亥时三刻。路线。棺材铺暗门……细节。”

    秦烈的声音,透过浓重的阴影传来。

    每一个字,都像是冰冷的铁钉,精准地钉在老鬼刚刚抛出的信息上。

    不是质疑。

    而是……提炼!

    是要求更精确的坐标!更具体的细节!更无可辩驳的铁证!

    “……”

    老鬼脸上的亢奋和贪婪,瞬间凝固了。

    如同被一盆冰水当头浇下。

    浑浊的眼珠里,那点针尖般的精光,第一次……剧烈地颤抖起来!

    惊骇!

    难以置信!

    他刚才抛出的,已经是足以让赵贵死上十次、让秦枭母子焦头烂额的重磅消息!是他在黑水巷厮混几十年,用无数条人命和肮脏交易换来的压箱底货色!

    他本以为,足以震慑住这个看似脱胎换骨、实则根基浅薄的“废物世子”!

    他本以为,对方会震惊,会狂喜,会迫不及待地掏出所有银钱,甚至许下空头承诺!

    可……

    没有!

    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冰冷和……洞穿一切的平静!

    还有那更加精准、更加致命、如同老练猎手剥皮剔骨般的问题!

    这哪里是买消息?

    这分明是……在验证!在定位!在为最终的致命一击……寻找最完美的切入点和无可辩驳的证据链!

    一股寒意,比黑水巷最深的夜风还要刺骨,瞬间从老鬼的尾椎骨窜上后脑勺!

    他干瘪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寒颤。

    昏黄的油灯火焰,再次剧烈地摇曳起来。

    将他那张写满惊骇和难以置信的橘皮脸,映照得如同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他死死地盯着那片兜帽下的阴影。

    第一次。

    在这个帝都最底层、最肮脏的泥潭里打滚了半辈子的老油条,感到了……恐惧!

    对那片浓重阴影下,所隐藏的未知和冰冷的……恐惧!

    “你……” 老鬼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你……到底是什么人?”

    兜帽下的阴影,似乎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像是……在笑?

    一个冰冷到没有一丝温度的声音,如同淬毒的冰锥,穿透黑暗,精准地刺入老鬼的耳膜:

    “一个……想活下去的人。”

    声音顿了顿。

    那只摊开的手掌,再次向前稳稳地递出一寸。

    三块银角子,几乎要碰到老鬼干瘪的胸口。

    “你的答案。”

    “值这三块银子。”

    “也值……你一条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