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不静。
整个村子已经彻底炸了锅,到处都是没头苍蝇一样的溃兵,哭喊声和叫骂声混成一团。
“哥,从哪儿开始?”
猴子压低了声音,兴奋得手心冒汗。
陈默没说话,只是朝黑暗里一个角落扬了扬下巴。
猴子秒懂。
他和一个弟兄对视一眼,猫着腰摸进了一条巷子。
两人深吸一口气,然后猛地将手里的刀撞在一起。
“锵??!”
刺耳的金铁交鸣声,在混乱的夜晚格外扎耳。
紧接着,猴子扯着嗓子,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嚎:
“啊??!有埋伏!我的腿!”
他旁边那弟兄也是个戏精,配合着发出“噗通”一声重物倒地的闷响,然后也开始叫唤起来:
“不要杀我??不要??啊!!!!”
这几声喊,彻底捅了马蜂窝。
本就惊魂未定的溃兵们,脑子里最后一根弦“啪”地断了。
“追兵!追兵杀进来了!”
“跑啊!!”
一个刚从院子里冲出来的兵卒,还没看清眼前是什么,就被另一个亡命飞奔的同袍撞了个满怀。
“你他娘的!”
“去你妈的!”
黑暗中,谁也看不清谁,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离得最近的两个人,几乎是同时挥刀砍向对方。
“噗哧!”
温热的血溅了满脸,其中一人捂着脖子倒了下去。
活着的那个也懵了,他看着手里的刀,又看看地上抽搐的同袍,彻底崩溃了。
“啊啊啊啊!杀人了!”
恐慌开始蔓延。
火把也一个个被扔掉,踩灭。
整个村落彻底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这黑暗,成了陈默他们最好的掩护。
另一个方向,另外两个弟兄也开始了自己的表演。
“救命啊!”
“别杀我!别杀??啊??”
一声声凄厉的惨叫,成了催命的符咒,逼着那些还活着的兵卒彻底疯狂。
他们开始不顾一切地往外跑。
只要逃进山里,就有机会活下去。
混乱中,陈默的身影如鬼魅般穿行。
他没有参与制造混乱,他的目标明确。
一个院落里,篝火旁,几个亲兵已经中毒倒在了地上。
有的还没死,正在口吐白沫,四肢抽搐。
陈默上前,一刀一个。
然后,看都没看尸体一眼,径直走向正屋。
风在呼啸。
村子已经安静下来。
能跑的都跑了。
跑不了的,也活不下去。
“砰!”
他一脚踹开正屋的门。
屋内的火盆已经快要熄灭,只剩下几点猩红的炭火,将一地狼藉映照得鬼影幢幢。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食物的酸腐气,混合着呕吐物和死亡的腥臭,令人作呕。
主将就瘫在桌旁,胸前沾满了污秽,昔日的威严荡然无存。
他眼球暴突,布满血丝,喉咙里发出“嗬嗬”声,身体想挣扎,四肢却不听使唤。
他身边的几个亲兵,已经死透了,姿势扭曲,脸上还凝固着死前的痛苦和惊恐。
一罐肉汤,他自己只喝了一碗,剩下的,赏给了亲兵们。
谁知,这一赏,便赏出了一地死尸。
而他自己,也离死不远了。
当他看清来人是陈默时,涣散的瞳孔猛地一缩。
困惑,愤怒,还有一丝恐惧,在眼中交织。
他不明白,为什么陈默也喝了汤,会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
为什么他没有中毒?
陈默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没急着动手,慢悠悠地踱了进来。
他用脚尖踢了踢地上的一个空碗,发出“当啷”一声脆响。
“看你的眼神,是想不通?”
“这毒,确实是好东西,够霸道。”
他走到主将面前,蹲下身,与他对视。
“可惜,我这人嘴刁,不喜欢喝汤,喜欢吃屎。”
陈默冲他哈了一口气,“你闻闻,是不是屎味儿?”
主将的胸膛剧烈起伏,嘴里发出含混不清的怒吼。
陈默完全不在意,自顾自地说道:“你的人头,朝廷悬赏一万两。”
他伸出一根手指,在主将眼前晃了晃。
“一万两啊,你有没有?”
主将眼中的怒火,被绝望和不甘所取代。
陈默看着他这副表情,忽然话锋一转,低声道,
“不过嘛……我这个人,喜欢做生意。”
“我若把你放了,你给我两万两银子,买你自己的命。这笔买卖,你干不干?”
主将的眼睛猛地亮了。
那是一种溺水之人抓到浮木的狂喜和希冀。
他拼尽全力,喉咙里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像是在答应。
陈默满意地点点头,脸上的笑容更盛。
他看着对方眼里的光一点点升起,然后,慢悠悠地吐出了下一句话。
“做梦吧。”
主将眼里的光,“唰”地一下,灭了。
从狂喜到死寂,只用了不到一个呼吸的时间。
陈默笑出了声。
“可惜了,我这人最讲究一个信字。”
他拍了拍主将的脸,力道不轻不重。
“朝廷说你的人头值一万两,那就是一万两。我怎么能坐地起价,坏了规矩呢?”
主将彻底崩溃了,眼角渗出浑浊的泪水。
“对,就是这个表情。”
陈默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我就喜欢看你这副想活又活不成,想死又死不痛快的样子。”
他抬起手中的刀,刀锋架在主将的脖子上。
一刀,一刀,割了起来。
……
东宫,烛火通明。
大臣们早已散去,只剩下李若谷和林川。
赵珩问道:“林爱卿,盛州之危虽解,然江南未平、战事未安,大局仍悬。城外那一万吴越降卒,你有何处置之法?”
林川抱拳道:“殿下,末将以为,此一万降卒虽属乌合之众,却皆是沙场历练过的老兵,底子尚在。若将其打散编制,与京营将士交错混编,再以严酷军法严加操练、恩威并施,不出三月,必能锻造成一支可战之师,为殿下所用!”
赵珩摇摇头:“不妥。”
林川一愣,抬起头来。
李若谷笑道:“林将军,你自西北驰援盛州,数战定乾坤,殿下看在眼里的,岂止是你的领兵之才?你麾下青州卫将士,以一当十、骁勇善战,便是京营左卫精锐,也难及一二。”
他话锋一转,目光灼灼:“殿下破格封你为平南大将军,总领江南军政、赐你先斩后奏之权,难道你还未明白殿下的深意?”
林川心头一震,沉默下来。
他何尝不知太子的用意?
降卒处置是假,试探与托付才是真。
盛州之危已解,江南才是真正的棋局核心。
赵珩要的,是希望他坐镇江南,扫平余孽、稳定半壁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