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珏和罗千帆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压抑不住的狂喜。
真是瞌睡来了就有人送枕头!
他们此番南下,身负的密令之一,就是筹谋长江水路,组建一支真正的水师!
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人没船,一切都是空谈。
所以林川才调集铁林谷的船南下,以解燃眉之急。
只是光靠河西船帮和铁林谷训练的水手,人手还是略显单薄。
谁能想到,这一趟出行,就有一支现成的、熟悉水性的队伍,自己送上门来了!
南宫珏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亦是感慨万千。
崔东风的话,背后是什么,他最是清楚。
人心。
得民心者,得天下。
“起来吧。”南宫珏的声音温和了许多,“想加入铁林谷,我们欢迎。只是,铁林谷有铁林谷的规矩。入了伍,便要听从号令,严守军纪。战场之上,刀枪无眼,随时都可能丢了性命。你们……可想好了?”
“想好了!”崔东风猛地抬头,“弟兄们早就过够了这种朝不保夕的日子!能为林将军这样的人物卖命,死也值了!总好过哪天不明不白地死在哪个犄角旮旯,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好!”南宫珏点了点头,“既然如此,我便替将军做主,收下你们。不过,丑话说在前面,若是有人敢违背军纪,欺压百姓,休怪军法无情!”
“大人放心!”崔东风拍着胸脯保证,“哪个兔崽子敢坏了规矩,不用您动手,俺亲手把他沉到黄河里喂王八!”
南宫珏笑了笑,目光转向远处的水面。
“口说无凭,我给你们一个机会,纳个投名状吧。”
……
斗转星移。
江南的春光已悄然漫过堤岸。
数日前盛州城内那场轰轰烈烈的全民缉奸行动,如今仍有余波。
不少揭发叛党、提供线索的百姓,凭着官府发放的赏银一夜变富,成为街头巷尾的谈资。
随着奸佞肃清,人心渐稳,盛州城的日子也渐渐回归了往常那般热闹。
早市上的吆喝声此起彼伏,茶楼酒肆座无虚席,秦淮河上的画舫也多了起来,丝竹之声伴着流水潺潺,竟让人暂时忘了江南仍在叛乱之中。
铁林酒楼的京城分号尚未正式开业,门前的匾额还蒙着红布,可铁林谷最擅长的舆论引导工作,早已借着城中说书先生的嘴,润物细无声地铺展开来。
茶楼里,说书人拍着醒木,讲的是摄政王奇兵大破敌阵的故事,听得台下百姓拍手叫好;酒肆中,行脚商人唾沫横飞地传播着西北新政农桑兴旺、百姓安居乐业的传闻,让不少饱受战乱之苦的江南人心中生出向往。
与此同时,军事层面的布局也在紧锣密鼓地推进。
盛安军为期一个月的特训圆满结束,上万名士气高昂的大军,被陆续分派到句容、宣州、镇江等地,开始对当地守军进行全面整编。
淘汰老弱,补充精锐,统一军纪与战术……这些原本涣散的地方军队,将陆续被整编成真正能为朝廷所用的战力。
与军事整编同步进行的,是朝廷派出的数十名特使。
他们身着便服,带着摄政王手谕,陆续奔赴附近那些西陇卫骑兵曾袭扰过的县城,开展第二阶段的劝降工作。
对于那些吴越王深耕多年的大州城,特使们暂时绕开了。
那些地方势力盘根错节,根基深厚,贸然劝降意义不大,林川另有别的处理手段。
而对于各州下辖的中小县城,林川要讲的道理简单直白:
“这些地方过去皆是吴越王辖地,如今大势已定,尔等若能识时务归顺朝廷,过往一切既往不咎,百姓可安居乐业,官吏可留任原职,后续诸事皆可从长计议;若执意顽抗,待大军兵临城下,玉石俱焚,悔之晚矣。”
这劝降并非一蹴而就,只是第一步的试探与统计工作,林川并不着急。
江南的土地与人口就摆在那儿,跑不了也躲不开。
他要的,是一场攻心为上的持久战。
先通过舆论渗透,散播吴越军大败的消息和朝廷的威势,瓦解地方官民对吴越王的忠诚度;再通过劝降安抚,派出特使晓以利害,给那些摇摆不定的县城提供一条稳妥的退路,用最小的代价收复失地,减少无谓的伤亡与破坏。
同时,寻找适当的机会,对负隅顽抗的重要城池或者吴越主力展开作战,以雷霆手段杀鸡儆猴,让那些摇摆不定的城池不敢心存侥幸。
文武兼备,软硬齐施。
舆论为“软”,劝降为“柔”,奇兵为“硬”,而背后的军力,便是一切的底气。
林川要让江南的官民明白,归顺朝廷是唯一的出路,顽抗只会招致毁灭。
这套体系环环相扣,层层递进,既展现了朝廷的宽容,也彰显了实力。
唯有如此,
才能让整个江南的局势,朝着他预想的方向推进。
……
东宫。
殿内灯火通明,将一张铺满整张长案的巨大舆图照得纤毫毕现。
太子赵珩俯身案前。
舆图之上,朱砂与墨笔交错纵横,标注着密密麻麻的记号。
曾几何时,代表朝廷势力的朱砂,只有京城那孤零零的一点。而如今,那抹红色已然泼洒开来,在江南大地上画出了一片燎原之势。
当涂、句容、镇江、宣州四座大城,已经牢牢握在了手中。
而在它们周围,又有二十多个先后宣布归顺的县城,用朱笔圈出,连成一片。
赵珩的手指在舆图上缓缓划过,胸中激荡起一股难以言喻的豪情。
就好像,指尖能够触摸到每一寸失而复得的土地。
这都是林川的功劳。
短短一月,竟有如此成效。
可这位不世之功的缔造者,此刻正坐在他对面,抱着一只青瓷大碗,呼噜呼噜吃得不亦乐乎。
与这殿内庄重的氛围实在是格格不入。
赵珩的目光,最终落在一枚新插上的红色小旗上。
瞳孔微微一凝。
那面小旗的位置格外突兀,让整片已经连成一片的红色疆域,都显得有些怪异。
“嗝……”
一声饱嗝打破了殿内的安静。
林川心满意足地放下玉碗,拿丝帕擦了擦嘴:
“殿下这东宫御膳房的蟹粉小馄饨,皮薄馅大,汤头鲜美,当真是一绝。”
看着他那一脸回味无穷的模样,赵珩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无奈地摇了摇头。
“既然吃饱了,还请来给孤解惑。”
他指着那面小旗,催促道,
“请问林师,下一颗棋子,为何落在庐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