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师”二字一出,林川的脸瞬间垮了下来。
“殿下,臣求您了,微臣这点微末道行,哪担得起‘老师’二字,您这不是折煞臣吗?”
赵珩唇角微扬,慢悠悠悠地道:“孤的旨意,你也敢违抗?”
林川顿时没了脾气。
他算是看明白了,这位太子殿下平日里温润如玉,偶尔腹黑起来,也是一套一套的。
他只得无奈地起身,走到那巨大的舆图前。
庐州。
当涂以西三百里,吴越腹心重镇。
所有人都会以为,平南大将军必然要在江南稳扎稳打。
即便是要巩固当涂这座桥头堡,也必须要先取长江北岸的和州、巢州。
可林川不。
他竟派出铁林谷精锐,从采石矶渡过长江天堑,然后……然后直接绕开这两座州城,悍然前插三百里,直取庐州!
这算什么打法?
孤军深入,粮道如何维系?
后路如何保障?
一旦被吴越军截断退路,这支精锐之师岂不成了瓮中之鳖?
“殿下可知,庐州有多重要?”林川问道。
“自然知道。”
赵珩点点头,“庐州地处江淮之间,承东启西,连南贯北,乃兵家必争之地。其城防坚固,人口众多,是吴越王在江北的重镇。”
他顿了顿,抬眼看向林川:“这些,孤都清楚。孤不明白的是,为何要冒着全军覆没的风险,行此险招?”
林川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笑了起来。
他伸出手指,在庐州以南,一片看似空旷的平原上画了一个大圈。
“殿下,打仗,打的是什么?”
赵珩一怔。
这个问题太过浅显,他反而不知如何作答。
林川也不等他回答,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打的是钱粮,是人心。吴越王粮草银钱充盈,能支撑他们打上十年八年。可他们的粮仓,除了江南,还有哪里?”
他的手指顺着舆图上几条不起眼的蓝色细线,一路蜿蜒下去。
“巢湖水系?!”
赵珩的呼吸猛地一滞。
“没错!”
林川点点头,“兵法云,守江必守淮。若说当涂是盛州的唇齿,那这庐州,便是整个江淮的咽喉。”
他的手指在舆图上划出一条线,从庐州一路向北,直指中原腹地。
“拿下庐州,向北可威慑中原,向南可俯瞰江南。殿下如今占据镇江,断了南北漕运,确实是扼住了吴越的命脉。可吴越王不止江南一个粮仓,湖广、豫章的产粮地,同样不可小觑。”
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指点在舆图上的几个位置。
“这些粮食要运往各州,走陆路耗时耗力,成本高昂。最快、最省力的路,便是走水路,经由巢湖,汇于庐州,再由庐州统一调度,分发转运至各州。”
赵珩盯着那几条水运细线,眼中光芒大盛。
这些密如蛛网的水道,以前他从未将它们与战局如此紧密地联系起来!
林川继续道:“拿下当涂,等于在长江上撕开了一道口子,但吴越军可以固守,跟我们慢慢耗。可殿下一旦拿下庐州……”
他的手指在庐州城上重重一敲,
“我们就彻底掐断了吴越大军的粮道,捏住了他们的七寸!”
说完,林川嘿嘿一笑,“这就好比,殿下您这御膳房的蟹粉小馄饨,手艺再好,没了面粉和蟹肉,那也做不出来不是?”
这个比喻实在不怎么高明,甚至有些不伦不类。
可赵珩却一点也笑不出来。
他的心头,翻涌着难以抑制的战栗。
他看着林川,眼神复杂。
这家伙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
当满朝文武,包括他自己,都还在盯着那一座座坚城、一个个关隘时,他却将目光投向了敌人的饭碗!
釜底抽薪!
这才是真正的釜底抽薪!
“可……孤军深入,数千精锐悬于敌境腹地,粮草如何为继?后路如何保障?”
赵珩还是问出了他心底最大的疑虑。
林川笑起来:“殿下,吴越王经营江南多年,那些大州城里,哪个不是他盘根错节的老巢?我们若是一座一座去啃硬骨头,要打到何年何月?就算最后打下来,也是一场惨胜,整个江南的元气都要被我们自己耗光了。”
赵恒听得入了神,眉头紧紧皱起来。
林川说的没错,这正是他最担心的局面。
“所以,我们不跟他慢慢磨。”
林川话锋一转,“他以为殿下会稳扎稳打,步步为营,给他足够的时间调兵遣将,从容布防。可他绝对想不到,殿下会用‘蛙跳攻势’!”
“蛙跳攻势?”赵珩下意识地重复着这个闻所未闻的新鲜词。
“对。”
林川的手指在舆图上,从当涂的位置,直接越过和州、巢州,点在了庐州之上。
“就像青蛙跳过挡路的石子,我们直接放弃中间那些无关紧要的州城,集结最精锐的兵力,以雷霆万钧之势,一击命中庐州这个核心!”
他的手掌在庐州周围画了一个圈。
“斩其首,则群龙无主。只要庐州一破,那些还在观望、摇摆的州县,没了主心骨,又断了粮草来源,除了望风而降,还能有什么作为?不过是一盘散沙,不足为惧。”
“粮草怎么办?”
赵珩再次追问,这个问题不解决,一切都是空谈。
“粮草?”林川笑起来,“殿下,我们何须自己带粮草?庐州城内,吴越王囤积的军粮,足够胡大勇他们吃上十年!”
以战养战?!
赵珩的瞳孔骤然收缩。
“庐州城防坚固,不弱于盛州,仅凭数千人,如何能确保一击必中?”
“殿下忘了,我们有火器。”
“火器……”赵珩皱起眉头,“当真有你说的那么神?”
“神不神,殿下过几日便知。”
“为何是过几日?”
“因为按日子算,最多三日,庐州大捷的奏报,就该送到殿下的案头了。”
林川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
“届时,和州与巢州的降书,想必也会在路上了。”
赵珩猛地站起身,呼吸陡然急促。
三日?
林川竟然……连时间都算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