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影的身体黑影的身体开始剧烈颤抖。
    空洞的眼眶里,似乎凝聚起了一丝更加浓重的黑气。
    “我的老伴……”
    断断续续的意念传来,带着难以言喻的悲伤。
    “她跟着我,吃了一辈子苦。”
    “临走就留下那么点东西。”
    “我都没舍得用。”
    “就想留个念想。”
    张大喜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
    “可你这个畜生……”
    黑影的手指再次指向张大喜。
    “你竟然把它抠下来,拿去换酒喝!”
    “是……是我不对……”
    张大喜哭得更厉害了。
    “我鬼迷心窍……我不是人……”
    “您打我骂我都可以……别……别留在这里……”
    他心里想的,不是赎罪,而是赶紧把这个可怕的东西送走。
    扶虞看着黑影。
    亡魂的怨气,来源于生前的经历和死后的遭遇。
    生前被抛弃,死后被亵渎。
    “你生前受苦,无人问津。”
    扶虞的声音依旧平静,像是在叙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死后遗物被夺,心有不甘。”
    “这些,都是你放不下的执念。”
    黑影的身体晃动着,似乎在无声地哭泣。
    “他们不孝!”
    意念传来。
    “我养他们,供他们读书,给他们盖房子娶媳妇。”
    “老了却连一口热饭都吃不上。”
    “生病了就让我一个人等死。”
    “金牙,那是我老伴的!她那么好!”
    “凭什么被这个丧良心的拿去糟蹋。”
    黑影的怨气再次攀升。
    它空洞的眼眶转向张大喜。
    似乎下一秒,那双枯瘦的手就会掐上张大喜的脖子。
    张大喜吓得闭上了眼睛,身体僵硬。
    “你的痛苦,我明白。”
    扶虞向前走了一步。
    站在了黑影和张大喜之间。
    “但你留在这里,只能让自己更痛苦。”
    “你看看他。”
    她指了指张大喜。
    “他被你吓得屁滚尿流,狼狈不堪。”
    “你以为这样,就是报仇了吗?”
    “他只会更恨你,更怕你。”
    “等这事过去,他只会想办法躲得远远的。”
    “甚至想办法对付你。”
    张大喜身体一颤,偷眼看向扶虞。
    对付鬼?
    怎么对付?
    请大师?
    扶虞没有看他,继续对黑影说。
    “你留在这里,只会折磨自己,折磨他。”
    “你老伴在下面等你。”
    “你不想去见她吗?”
    “你带着满身的怨气下去,怎么面对她?”
    “她留给你的念想,不是让你带着怨恨徘徊在人间。”
    “是让你记得她的好,好好活下去。”
    “虽然你没活下去,但至少,你应该放下一切,去陪她。”
    黑影的身体停止了颤抖。
    它空洞的眼眶,似乎透过扶虞,看到了遥远的地方。
    那里,是不是有它日思夜想的老伴?
    怨气开始一点点消散。
    那种冰冷刺骨的感觉,也渐渐减弱。
    张大喜小心翼翼地睁开一只眼。
    他看到那个可怕的黑影,似乎变得没有那么凝实了。
    身体也弯得更厉害了。
    像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不,它本来就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只是现在,它放弃了怨恨的支撑。
    “我的老伴……”
    意念再次传来,这次带着一种解脱的渴望。
    “我想去……见她……”
    黑影彻底淡去,最后一点执念化作微不可查的青烟,消散在空气里。
    屋子里那股阴冷刺骨的感觉随之退潮。
    张大喜瘫软在地上,汗水浸透了后背,混合着泥土,狼狈不堪。
    扶虞收回目光,没有看他。
    对这种人,怜悯是多余的。
    她转身,朝门口走去。
    “大师……大师……”
    张大喜连滚带爬地想要跟上来。
    扶虞脚步未停。
    “你好自为之。”
    门在她身后关上,隔绝了张大喜带着哭腔的呼喊。
    扶虞沿着老城区的小路往回走。
    月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刚才那个老人的怨气,不过是世间无数苦难的一个缩影。
    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
    总有人放不下。
    也总有人需要被渡。
    她走到南家大宅的大门前。
    刚准备抬手推门。
    【嗡嗡——】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屏幕亮起,显示着一个陌生的号码,归属地是本地。
    扶虞接通。
    “扶虞小姐吗?”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略显急促,但努力保持镇定的男声。
    “我是。”
    “沈先生请您立刻过来一趟,十万火急。”
    沈先生?
    扶虞想到了那个坐在轮椅上的沈辞野。
    “地址。”
    她言简意赅。
    对方迅速报出一个地址,是市中心一处有名的富人别墅区。
    “车已经在路口等您。”
    扶虞挂了电话,走向路口。
    一辆黑色的商务车果然停在阴影里,车窗降下,露出司机恭敬的脸。
    车内冷气开得很足。
    扶虞上车,车子平稳地驶离。
    半小时后,车子在一栋灯火通明的别墅前停下。
    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神情严肃的中年男人等在门口,正是刚才电话里的声音。
    “扶虞小姐,这边请,先生在等您。”
    男人做了个请的手势,在前面引路。
    二楼走廊尽头的一间卧室门口,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沈辞野。
    他没有坐轮椅,而是倚靠着门框。
    脸色比上次见面时更苍白几分,像是久病未愈,眼下的乌青也重了些。
    但他站得很直,周身那股掌控一切的气场并未减弱。
    看到扶虞,他原本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显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扶小姐。”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沙哑。
    扶虞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她的视线越过沈辞野,看向卧室内。
    沈辞野侧身,让开通路。
    扶虞走了进去。
    一张大床上,躺着一个年轻男人。
    约莫二十出头的年纪,面容清秀,只是此刻双目紧闭,嘴唇毫无血色,胸口只有微弱的起伏。
    若不是那微弱的呼吸,他看起来就像是没了生命。
    床边站着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中年医生,旁边还放着一些医疗仪器,屏幕上显示着平稳却低迷的生命体征数据。
    医生看到沈辞野和扶虞进来,脸上露出无奈又焦虑的神色。
    “沈先生……”
    沈辞野抬手,示意他不必多言。
    医生叹了口气,默默退到了一旁。
    “他是我表弟,文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