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老衲于深研那些域外古卷,进入至深禅定之时,”他再次闭上双眼,脸上浮现出一种混合着,
极度虔诚与震撼的神色,声音也变得空灵而遥远,仿佛梦呓:
“神魂恍兮惚兮竟似超脱此界得见一片无法言喻的庄严净土!七宝池中莲华盛开,八功德水潺潺流淌,
金沙铺地,天花乱坠……中央无量莲台之上,端坐丈六金身,头生肉髻,慈目垂视,
周身散发无量智慧光明,正是经中所载释迦牟尼佛!而其正在为环绕周身的无量菩萨、罗汉、天人,
演说无上妙法。
法音宣流,如狮子震吼,又如迦陵仙音,字字句句,直叩心扉,涤荡魂魄!”
说到这他猛地睁开眼,眼中精光爆射,那光芒并非修为所致,而是源自一种坚不可摧的信仰与认知,
他几乎是斩钉截铁地喝道:
“那一瞬间,老衲身心俱颤,无比确知——那,才是真佛显化!而那被我们西域,供奉的‘无忘佛’……”
他刻意停顿,目光如冷电般,扫过下方无数张或震惊、或茫然的脸,一字一顿,
声音不大,却如惊雷炸响在每个人心头:
“乃是一尊伪佛。
毕竟,老衲诵念那《三渡真经》何止百万遍?
却不曾有一次,得蒙接引,窥见其佛国胜景?亦是不曾有过一次,听闻其亲传法音?所以,我认为!
司空佛祖乃是一尊伪佛!”
“轰——!!!!!”
广场上陷入了瞬间的、绝对的死寂,仿佛连时间都被这惊世骇俗的话语冻结了。无数张脸血色尽褪,
写满了极致的惊骇、茫然、难以置信,以及信仰被猛然撼动。所带来的本能恐惧与愤怒。
“胡言乱语!妖言惑众!癫狂悖逆!!!”
短暂的死寂后,是琉璃寺玄澄监寺。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尖厉咆哮!
只见,他猛地从蒲团上弹起,脸色由红转青,再由青转紫,目眦欲裂,指着高台上的悟能,其手指,
因极致的愤怒而剧烈颤抖:
“无忘佛祖!乃是我西域开天辟地、无可争议的佛教之祖!功德巍巍,光照大千!岂容你这堕入魔道、
神智错乱的妖僧,在此信口雌黄,肆意污蔑?!
而你禅定所见,分明是心魔入侵,幻象迭生!你所获所谓‘域外经卷’,定是域外天魔、邪魔外道为了,
乱我佛门清净而伪造的毒饵!
你悟能,不,你这妖僧!建立大雷音寺,散布此等灭祖谤佛、动摇根基的邪说才是真正的佛门叛徒!
是披着僧衣的魔头!人人得而诛之!!”
他的咆哮声嘶力竭,充满了被触及最根本利益与信仰的恐慌与暴怒。
面对玄澄歇斯底里的指控,悟能却并未再次激烈反驳,反而露出了一丝奇异的、近乎于悲悯的笑容。
这笑容让玄澄的怒吼显得更加苍白和虚张声势。
“玄澄监寺,”悟能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洞穿虚妄的力量,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我所言佛之真伪,暂且可以搁置争议,留待天下有识之士、后世慧眼明辨。而我悟能,是否‘叛佛’,
亦可由因果律法、由众生之心评判。”
他话锋陡然一转,语气变得无比沉痛与锐利,目光如炬,直刺玄澄:
“然而,有一事,铁证如山,无可辩驳!那便是当年,是你!玄澄!亲率大佛、琉璃、净水三寺精锐,
趁夜色突袭我大雷音寺!
是你,下令屠戮我寺中上万潜心修行、手无寸铁的同门与善信!更是你,眼睁睁的看着我大雷音寺,
被烈火吞噬,化为白地!请问玄澄监寺——”
说到此处,悟能踏前一步,声如洪钟,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敲打在玄澄和所有当年参与者的心上:
“纵然我悟能一人有‘叛佛’之嫌,其罪在我一人!我大雷音寺上下万余僧众信徒,他们何罪?!
他们可曾持刀剑侵扰你三寺山门?
可曾散布谣言诋毁你祖庭清誉?可曾阻拦过任何一位信徒前往你寺朝拜?没有!他们只是在安静地,
修行,诵读他们所相信的经典,礼拜他们心中所认定的佛陀!”
他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却更显悲愤力量:
“只因理念不同,见解有异,你们——自诩为正道祖庭、佛门领袖的你们,便可高举除魔卫道的屠刀,
行此灭绝人性、惨绝人寰的暴行吗?!
而这与你们口口声声要剿灭的‘魔道’,在手段上有何分别?!
你们手上沾染的无辜鲜血,心中可曾有过半分佛门应有的慈悲与忏悔?你们如此行事配得到敬重吗?
而你们与那择人而噬的邪魔,究竟有何区别?!”
这一连串的质问,如同剥皮见骨,将玄澄等人行为在道义上的虚伪与残忍,暴露得淋漓尽致!
许多原本对“叛佛”之说心存疑虑或反感的僧 众,此刻看向玄澄的目光,也充满了惊惧、鄙夷与怀疑。
是啊,就算大雷音寺是“异端”,何至于要满门屠灭?他们西域佛门的“降魔”手段,何时变得如此酷烈,
与魔何异?
悟能最后环视全场,目光扫过一张张神色各异的脸庞,最终凝聚了所有的悲怆与力量,朗声宣告道:
“诸位同道!真相至此,已然昭然若揭!
当年我大雷音寺灭门惨案,并非天灾,亦非外魔,正是西域三大祖庭——大佛寺、琉璃寺、净水寺,
联手所为!
今日,在这万佛圣会之上,我悟能,以唯一幸存者、以大雷音寺方丈之名,恳请诸位秉持佛门公义,
为我寺上下万余冤魂……讨一个公道!!!”
“轰——!!!”
只见,广场上再次沸腾!悟能的讲述与控诉,条理清晰,情理兼备,尤其是最后对玄澄暴行的质问,
更是击中了无数人心中的道德准则。
信仰之争或许复杂,但滥杀无辜的罪行,却是任何正道都难以容忍的!
许多中小寺院的僧众脸上已露出明显的愤慨之色,看向琉璃寺、大佛寺方向的目光,皆充满了敌意。
就连一些原本依附大佛寺的寺院代表,此刻也神色惊惶,窃窃私语,显然内心受到了极大冲击。
玄澄被悟能质问得面红耳赤,胸中郁气翻腾,眼看就要再次爆发,用更激烈的言辞反驳,甚至可能,
不顾一切动手。
“玄澄!”这时只听,一声低沉而威严的喝止,如同冰水浇头,让玄澄即将冲口而出的咆哮硬生生噎住。
而出声的,正是琉璃寺方丈,玄鼎。
“收起你的性子!”玄鼎继续说道:“眼下一味强硬否认、攻击,只会让我琉璃寺陷入到更彻底的孤立,
甚至可能引发众怒。还是少说两句,静观其变!”
言罢,他便目光复杂地望向高台,望向悟能,最终将视线落在了面色沉痛、此刻已然缓步走上高台,
那个站在赵天一与悟能身旁的净源方丈身上。
而此刻,只见净源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最后的决心,向前一步,站在了高台最前方,面向全场。
他先是转身,对着悟能,双手合十,深深一躬,腰弯得极低,久久未曾抬起。
这一躬,胜过千言万语。
当他直起身时,眼中已有泪光,声音苍老而沉重,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诚恳:
“阿弥陀佛,悟能大师老衲…净水寺净源,在此,代净水寺上下,向您,向大雷音寺所有罹难的同道、
善信,郑重致歉!”
他顿了顿,仿佛每个字都需要耗费极大的力气:
“您方才所言……句句属实。当年夜袭大雷音寺……我净水寺,确有参与。这一点老衲……难辞其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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