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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棋子的宿命,一个世纪的战争
    表叔摇头的动作让我心里发毛。

    不是失望,不是愤怒,而是那种看透一切后的无奈,就像大人看小孩在那儿闹腾。

    "你错了,小锋。"他重新挪到桌边,这次没坐下,就那么站着看我。

    "他们压根儿就没想让你去送死。"

    我冷笑:"那想让我干啥?去旅游?"

    "想让你明白什么叫'听话'。"表叔的话说得很慢,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

    "死不死的,那是后话。''

    ''关键是你得先学会什么时候该死。"

    这话听着不对劲儿。

    什么叫"什么时候该死"?

    表叔看我一脸懵,叹了口气,又坐回去了。

    "你知道他们最怕你什么吗?"

    "我的本事?我手下那些兄弟?"

    "都不是。"表叔摇头,"他们怕的是你不听话。"

    他端起茶杯,也不喝,就在手里转着。

    "你想啊,国家这盘棋,每颗子都得听棋手的。''

    ''让你往东你就得往东,让你撞墙你就得撞墙。''

    ''不是因为撞墙有用,而是因为上头得知道,这颗子完全听话。"

    我开始明白了,后脊梁有点发凉。

    "一颗棋子值多少钱?"表叔继续说,"不在于它有多厉害,而在于它够不够听话。''

    ''不听话的棋子,再厉害也没用,搞不好还会坏事。"

    "所以..."我嗓子有点干。

    "让我去金三角,不是为了干掉谁,而是为了看看我到底听不听话?"

    "你还不笨。"表叔点头,"这就是棋子的命。''

    ''不是要你死,也不是要你活,而是要你在该死的时候,乖乖去死。"

    审讯室里静得针掉地上都能听见。

    我感觉脑袋里嗡嗡响,像有一群蜜蜂在飞。

    原来如此。

    原来从头到尾,我都想错了。

    ...

    我愣了半天,脑子里乱成一锅粥。

    表叔也不催我,就坐在那儿慢慢喝茶。

    过了老半天,我才开口:"表叔,那'赤龙'的事儿呢?真有那么邪乎?"

    一提这个,表叔的脸立马就沉了。

    "小锋,你以为这是两伙人打架?"他看着我。

    "以为把'赤龙'收拾了就完事儿了?"

    "不是吗?"

    "那是放屁。"表叔难得爆粗口。

    "这是打仗,打一辈子都打不完的仗。"

    他把茶杯往桌上一放,身子往前探。

    "'赤龙'不是几个坏蛋凑一块儿搞事情。"他的眼神变得很严肃。

    "它就像老鼠,哪儿都有,哪儿都钻得进去。''

    ''银行里有,政府里有,军队里也有。''

    ''你说怎么打?"

    我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

    "啥意思?"

    "意思就是它已经长到骨头里去了。"表叔站起来,在这小屋里来回走。

    "你以为抓几个头儿,端几个窝点就完了?做梦。''

    ''切掉一条腿,它能长出两条,砍掉一个脑袋,它能分出三个。"

    我听得头皮发麻。

    "那还怎么打?"

    "就像治病一样。"表叔重新坐下,"知道治不好,但得治。''

    ''今天切个瘤子,明天割块肉,让病人多活一天是一天。"

    他的声音变得很重:"咱们这辈子,你儿子那辈子,可能都看不到彻底解决的那天。''

    ''这就是现实。"

    表叔这话把我给震住了。

    打一辈子的仗?

    我从来没想过这事儿会这么绝望。

    "那还有指望吗?"我问。

    "有。"表叔点头,"但不是你想的那种。"

    "什么意思?"

    表叔又给我倒茶,动作很慢。

    "这种仗啊,"他一边倒一边说。

    "用不着你这种天才,用不着什么大英雄。"

    这话让我心里一咯噔。

    "那用什么?"

    "用螺丝钉。"表叔把茶杯推过来。

    "用我这种没名没姓,死了连个墓碑都没有的人。"

    他的眼神变得很远。

    "真正的仗不是电影里那样,轰轰烈烈,英雄救世。''

    ''而是一天天熬着,一年年撑着。''

    ''没人记得,没人知道,没人感谢。''

    ''就这么熬,熬到死为止。"

    我端起茶杯,发现手在抖。

    "表叔,您是让我当一颗听话的棋子?"

    "我是在跟你说实话。"表叔的声音很平静。

    "小锋,你从小就太出挑了,走到哪儿都是焦点。''

    ''但在这种仗里,最出挑的往往死得最快。"

    "为啥?"

    "因为敌人先打最亮的目标,自己人嫉妒最牛的家伙,领导怕控制不住的刺头。"

    表叔一字一句地说,"在这种仗里,平庸是保护色,没名气是活命的本事。"

    我明白了。

    表叔是劝我认命,劝我当他们想要的那种棋子。

    "要是我不干呢?"我问。

    "要是我就要当那颗最亮的星呢?"

    表叔看着我,眼神很复杂。

    "那你就是流星。"他说,"亮一下,然后就没了。''

    ''谁都不记得你来过。"

    ...

    审讯室里又安静下来。

    我们俩都在喝茶,都在想心事。

    但这次的安静更沉重,因为我们都知道,这可能是最后一次这样坐着聊天了。

    "表叔,"我开口,"您后悔过吗?"

    "后悔啥?"

    "后悔当这颗没名没姓的棋子,后悔把一辈子搭在这种看不到头的事儿上。"

    表叔沉默了很久。

    "后悔过。"他最后承认了。

    "尤其是大半夜睡不着的时候,尤其是看见别人一家团圆的时候,尤其是想到我这辈子干的事儿,可能永远不会有人知道的时候。"

    "那您咋还要坚持?"

    "因为总得有人干这事儿。"表叔的声音很轻,但很坚定。

    "总得有人去面对那些黑暗的东西。''

    ''我们都不干,谁干?我们都跑了,谁留下?"

    他看着我,眼神里有种我从没见过的东西。

    "小锋,让你当一颗普通棋子确实残忍。''

    ''就像让老鹰去当蚂蚁,让老虎去当绵羊,但这就是现实。"

    "要是我坚决不干呢?"我问。

    "那你就得死。"表叔的回答很直接。

    "不是英雄式的死法,不是壮烈牺牲,而是像虫子一样被碾死。''

    ''你的兄弟们也跟着你死,悄无声息地死,连怎么死的都没人知道。"

    我觉得嗓子发干。

    "但要是我答应了,铁牛他们咋办?"

    "他们也得死。"表叔的声音更沉了,"但起码,他们死得有意思一点。''

    ''会被记成'执行反恐任务时英勇牺牲'。''

    ''家里人能拿到抚恤金,名字能刻在纪念碑上。"

    "就这区别?"我苦笑。

    "一种是没名的死法,一种是有名的死法?"

    "对。"表叔点头。

    "在这世界上,死得有没有意义,比死本身更重要。"

    我闭上眼睛,感觉天旋地转。

    这就是我面临的选择。

    要么认命,当一颗听话的棋子,用铁牛他们的命换胖子他们的平安,用自己的屈服换取继续打这场没完没了的仗的资格。

    要么硬扛到底,拒绝妥协,然后看着所有我在乎的人,都跟着我一块儿完蛋。

    这就是棋子的命。

    这就是这场一个世纪的仗里,每个人的命。

    没有胜利,没有荣耀,只有选择和代价。

    我睁开眼,看着表叔疲惫的脸。

    "表叔,给我一夜时间。"我说。

    "明早,我给您答案。"

    表叔点点头,慢慢站起来。

    "小锋,"他走到门口回头看我,"不管你选啥,记住一点:在这种仗里,活着就是赢。''

    ''哪怕当棋子活着,也比当英雄死了强。"

    "为啥?"

    "因为只有活着,才有希望。"表叔的声音很轻。

    "活着,才有机会在关键时候,做真正有意义的事。"

    说完,他推门走了。

    这回,是真走了。

    我一个人坐在审讯室里,看着桌上剩下的半杯茶。

    茶水早就凉透了,就像我此刻的心情。

    一个世纪的仗。

    棋子的命。

    没名没姓的牺牲。

    这些词在我脑子里转来转去,每一个字都像钝刀子割肉,慢慢地、一下一下地戳着我的心。

    我想起那些年,从松鹤庄到金三角,从默哥"牺牲"到建立帝国,我一直以为自己在书写一个英雄的故事。

    哪怕再苦再难,我都相信总有一天能够快意恩仇,一剑封喉,像电影里那样潇洒地结束一切。

    可现在表叔告诉我:不,你只是一颗棋子。

    而且还是一颗太过锋利、让执棋者都害怕的棋子。

    我端起那杯凉茶,一口喝干。

    苦得要命,就像这破局面。

    突然间,我想起了胖子炸酱面里的那股子蒜味儿,想起了瘦子分析数据时认真的表情,想起了花蕊半夜给大家煮宵夜的背影,想起了默哥擦枪时专注的神情......

    这些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画面,比什么国家大义、民族使命都要清晰,都要真实。

    也许,表叔说得对。

    在这场看不到头的战争里,我永远不可能成为那个执棋的人。

    但这并不意味着,我就得乖乖地当一颗听话的棋子,眼睁睁看着兄弟们去送死。

    也许,还有第三条路。

    一条脱离棋盘的路。

    我站起身,走到那扇小窗前,透过铁栅栏看着外面昏暗的天空。

    夜色沉沉,看不到一颗星星。

    但我知道,黎明总会来的。

    而到了黎明,我就要做出这辈子最重要的选择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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