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找到的?”陈嘉站在会议室外,隔着一扇门,透过门上开的小窗,红着眼看向坐在会议桌上吃糕点的小男孩。
赵平原看了一眼目光始终锁定在她身上的段延培,斟酌着把寻人的过程说了出来。
“警察署拿着照片比对了全市适龄男童,皆无所发现,后来,警察署成立专案小组,询问极司菲尔路及附近几条街的全部居民,尤其是枪战那日离得最近的几个巷子,这一问,就问出了线索。”
三言两语就把整个寻人经过描述了一遍,可其中的曲折,却是三两句话说不完的。
收养大毛的俞家人,住在福安里,一家子保密工作做的相当到位,枪战发生后的第二日拂晓,俞家老太太就带着大毛回了苏州老家,一直到抗战胜利,才回了上海。
大毛落的是苏州的户口,警察署就是把户籍科翻烂也没用,又因老太太过了几年才带着孩子回来,街坊邻里都以为这是老太太的外孙,也没多在意。
要不是站长给的悬赏金足够高,这帮子黑皮警,也不会那么卖力,拿出了掘地三尺的劲头,多番调查分析,终于把孩子给找出来了。
陈嘉目光钉在大毛身上,道:“不容易,得好好谢谢人家。”
她扭过头,看了一眼站在身后的段延培,重复道:“得好好谢谢人家。”
段延培微微颔首,轻柔的握住她的手,让她放心,该给的报酬不会少。
大毛虽然找到了,但相认过程却很不容易。
刚到俞家的时候,他还差几个月才到三岁,幼年时的记忆慢慢的都模糊掉了。
在他心里,自己是阿奶带大的,父母也只有一个,就是俞家夫妇,陈嘉对他来说,完完全全是陌生人。
哭闹声几乎掀开屋顶,说什么也不肯跟她走,俞家人在一旁哭天抹泪,也是极为不舍。
折腾了一整天,她也没能如愿带走大毛,只是时不时上门看望。
时间久了,大毛跟她也混的熟了,两人经常一起出去玩,偶尔也会住在段公馆,逢年过节时,一起去郊外祭奠程永年。
“准备去福安里?”段延培回到家,看到玄关处的米面粮油、生活用品、零食玩具,就知道老婆又要去看望大毛。
陈嘉嗯了一声,自从国府发行了金圆券,使本就崩塌的经济彻底玩完。
物价飞涨,1个烧饼3万块,关键是,有时候拿着钱都买不到粮食,米行门口,凌晨三四点就开始排队。
俞家是普通人家,普通收入,每逢去看望大毛,给钱,俞家不收,便只好多带一些实用的东西。
段延培走过来,轻抚她的脸庞,于唇上落下一个吻,问道:“我看你最近都不去打麻将了,是不是有人惹你生气了?”
“没有。”陈嘉看着他,笑道:“你现在炙手可热,谁敢惹我生气。”
她顿了顿,摆摆手:“你们警备司令部那几个高官的太太,绞尽脑汁想着法的输给我,变着法的给我送钱,不打了,没意思。”
年初时,段延培升任上海警备司令部副总司令,职务军衔为中将。
此次升迁,由国防部第一厅建议并核准调补,在国府及保密局内部掀起轩然大波。
上海警备司令部是上海地方最高军事机构,原先归军政部,现在隶属于国防部。
虽然保密局名义上也归属国防部,但二者之间完全就是两回事。
段延培此举,相当于是加入了正规军,正式脱离了保密局,也就是特务的行列,保密局现任局长毛善是如何破防的暂且不提。
总司令亲自掌控军事指挥权,两名副总司令掌管治安管理权及内部运转,比如宪兵队、军法处、军需处、总务处、审讯处、电讯处、副官处等。
谢其章对陈嘉说,段延培脱离保密局离开上海站,对他们来说是好事,新来的王站长,是个消极怠工一心搞钱的主,更有利于地下工作的开展。
内战打的正酣,对地下组织来说,情报比命还重要,一直处于休眠状态的深度潜伏者集体被唤醒,上海彻底沦为看不见硝烟的战场,各方势力都很疯狂。
然而在这一时刻,屡立奇功的段延培,却选择激流勇进,退出了一线,从台前走到了幕后。
陈嘉慢条斯理的吃着午餐,时不时看一眼穿着军装的段延培,目光在军衔处流连。
他才不过三十岁出头,满打满算,在国府混了也才十年,这就爬到中将了。
要不是国府太不给力,马上就要完了,就这么继续混下去,搞不好,四十岁就混到上将了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等到国府完蛋,万一没跑掉,被红党俘获,以他的军衔和职务,进功德林肯定是够资格了。
功德林好地方,里面的人说话幽默又风趣。
想到曾经看过的一部电影,陈嘉忍不住笑了出来,笑声很浅。
“想什么呢,这么开心?”段延培的注意力一直放在她身上。
“没什么。”陈嘉端起碗喝粥,掩盖笑意。
……
上海站。
“你查了一年,一点猫腻没查出来?”王站长一甩手,一摞审计报告像雪花一样飘落在空中,落在审计组长的头顶上。
见他发怒,审计组长叫苦不迭:“站长,你叫我去查前任站长,我壮着胆子去查了,可账面上实在是太干净了,一点问题都没有。”
王站长不信:“全站上下大几百个人,每年十几万美金的经费,一点问题没有?”
审计组长嗨了一声:“上面批下来十几万,可实际上,一年几十万都打不住,段站长手底下养了几千个人,还有各处的监听设备,全是他自己往里头贴的。”
怪不得屡立奇功,几百人的编制,他搞了几千人出来,更不要提在各大公开场所和政府单位安装的监听设备了。
王站长头都大了,“他妈的段延培不愧是学经济的,搞钱真是有一手,那么钱和人撒出去,就是头猪也得学会飞了。”
他敢骂,审计组长都不敢听,神游似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行了,你出去吧。”王站长天使一般的声音响起。
待他打扫完现场,清理完所有审计报告走人后,桌上的电话急促的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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