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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五章
    小两口打了几架,叫了几次水。

    在被窝里又腻歪了半天。

    贾琏便恢复了精气神去前面当差。

    王熙凤却是懒懒的歪在榻上不愿意动。

    年轻且没有在外面乱来就是好。

    能送她上天好几次。

    再想起今儿个收到的京城的信,王熙凤还是唏嘘了一下。

    扬州这边进展越顺,宫里的元春处境便越艰难。

    本来今年年初就打算让迎春进宫的。

    可年前跟年后,形势都是紧张得很。

    她是打算让迎春去宫中镀金的,又不是送她去填坑。

    便报了生病推迟一年。

    不知道,明年要是把迎春送进宫去,能不能把元春给换出来。

    这位贾家大姑娘。

    她后来做的那些个事,没有一件不是在给自家人挖坑。

    王熙凤原来觉得是太蠢,到了这会,真不好说。

    老太太仔细调教过的孩子,困在里面久了,被别人带歪了也是可能的。

    不知道这人歪没歪?

    这事,还得跟老太太通通气。

    王熙凤起身,直奔书房。

    ~~~

    京城,皇宫。

    慈宁宫的青砖地,哪怕在盛夏,也凉得刺骨。

    贾元春趴跪在大殿中间,额头抵着交叠的手背,恭敬,一动不动。

    耳边先是甄太妃茶盏轻扣的脆响,继而是几乎听不到动静的脚步。

    一下一下,再无声无息,就像钝刀子来来回回的刮在脊梁骨上。

    “贾女史。”

    甜腻腻的声音近在咫尺。

    长长尖尖的描金护甲划过耳垂。

    “是,娘娘,奴婢在。”

    贾元春声音平稳如常。

    “我记得,你进宫有两年多了?”

    甄太妃的鞋面上点缀着两颗硕大的东珠。

    “是,娘娘,奴婢进宫两年半了。”

    贾元春依旧垂着眼帘,浓密的睫毛在瓷白的脸上投下阴影。

    “难道,是觉得度日如年?才记得这般清楚?”

    甄太妃忽的冷笑,伸手掐住她的下巴。

    护甲指尖陷入喉间嫩肉。

    一颗殷红的血珠立刻冒了出来。

    “奴婢蒙太上皇,太妃娘娘照拂——”

    元春辩解的话没能说完,便被推倒在地。

    “照拂?笑话!你哥哥,你姑丈,在淮扬大杀四方,断我甄家几路财源,是念着我这给你的这份照拂才干的?”

    贾元春猛然抬头,便在跟前这位年过三十却依旧美艳异常的女人眼中看到自己的狼狈。

    一身白色里衣,素面朝天,连头发都来不及挽上去披散在身上。

    她何曾遭过这般羞辱。

    大半夜把她从床榻上拖下来,也不容她加一件外衣。

    贾元春咬牙,挣扎着再度跪直。

    “奴婢惶恐,祖母信中说,这是朝廷盐政革新——”

    话被一盏飞过来的滚烫茶盏打断,登时脖颈处火辣辣的疼了起来。

    贾元春疼得弓起背脊,却是一声不能哼。

    “好你个革新!你弟弟在扬州威风,你却在我跟前装鹌鹑!”

    半个脏字不带的叱骂在耳朵边滔滔不绝,贾元春听着听着连钻心的疼痛处都麻木了起来。

    只低垂眼盯着里衣上淡黄色的茶渍。

    五年,刚刚过了一半。

    可,这日子,真的熬不下去了。

    入宫参选之前,她的母亲,一直跟她说,祖母去打点过了,找的甄家的门路,一开始兴许只是有个位份。

    皇上后宫人并不多,子嗣也稀薄。

    只要她能得了皇上的眷顾,生下一子半女,妃位必然会得一个。

    母亲又说,她是天生的皇后命,当今的皇后娘娘比她大了将近二十岁,将来的事,谁也说不准。要么母凭子贵,要么子凭母贵,总之,便是一切在望。

    结果却是她落选了。

    还被甄太妃留在宫中做女史。

    她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后来老太太传话说,让她熬五年。贾家也会安安分分的,直到接她出去。

    开始那会日子真的不难过。

    到点吃饭,到点睡觉。

    除了不像在家里那般有母亲父亲祖母,其他的她也不甚在意。

    甄太妃没有特别照顾她,但也没有苛待她。

    只是不容她在太上皇面前出现。

    她也谨记老太太说的,安分守己,等着出宫便是。

    可,转眼间。

    天就变了。

    她进宫才半年,母亲不再掌着家中中馈,琏二哥哥带着凤姐姐去了扬州。

    然后她的苦日子就来了。

    两年,七百多个日子,每日里跪一两个时辰都算少的。

    她的两个膝盖,如今已经跪出了毛病。

    “传话给你那个好二哥。四大家族,只能同进同退!”

    肩膀上尖锐的刺痛唤醒了贾元春。

    狠厉的声音飘在她脑袋上方。

    贾元春觉得,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回到值房,小太监赶紧上前扶住了摇摇欲坠的她,转身在她手里塞了一张小纸条。

    她在里间看过纸条,便直接塞进嘴里咽下。

    出来后,吴尚宫皱着眉头给肩膀上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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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抱琴捧着她的衣服,一件一件的给她重新穿上,眼眶里全是泪水。

    吴尚宫叹口气,道:

    “好好休息吧,明儿你还得轮值。”

    “吴尚宫留步。”

    贾元春坚持站起身,举起双手跪在地上,直接给吴尚宫行了个大礼,口中说道:

    “请尚宫助我一臂之力。”

    ~~~

    七月,流火如荧。

    夜色浓得像能掐出一砚台墨水一般。

    御花园蠡湖水榭中,贾元春端坐石凳,身前是一把焦尾古琴。

    她特意调过,比寻常弹奏时低半调,音色沉而不哑,像那难以撩动的心弦。却不会传出百步之外。

    当今不喜华丽琴音,只爱古朴沉着。

    边上熏得是香骨绯,一款从去年到今年在京城里口口皆碑的熏香。能飘香百步之远,却不被杂味所污。似有若无,勾人心神。

    吴尚宫说,当今不爱浓香。

    弦动。

    第一声泛音刚起,贾元春本待如之前每个晚上等不到人来一般,只当练琴,却听到三声蛙鸣。

    她嘴角微翘,指法突变,本该清越处被她揉成了绵长,伪音打着哆嗦发泄着满腔的委屈。

    阴影处好似有衣角掠过。

    “姑娘,好像有人!”

    抱琴惊呼。

    贾元春佯装受惊,指甲在弦线上一刮。

    “铮——”

    血从撕裂处滴下。

    贾元春顾不得流血的指尖,仓皇跪地:

    “奴婢冲撞圣驾,罪该万死!”

    常服下摆在夜风中摆动着,若隐若现的靴面朴实无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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