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的百川城，褪去了拍卖会时的喧嚣浮华，显露出其深沉而危险的一面。繁华主街依旧灯火通明，人流不息，但转入那些错综复杂的巷道，光线便骤然黯淡，阴影如同活物般在墙角蠕动，吞噬着零星的光点与声响。

    顾星辰一行人并未直接沿主街返回万灵阁。在聚宝阁门口，他便已敏锐地察觉到至少三股不同性质的窥探目光锁定了他们——一股冰冷秩序，来自天罚神殿；一股带着血腥味的贪婪，可能来自某些见财起意的亡命徒或地下势力；还有一股……飘忽不定，仿佛融于夜色，难以捉摸。

    “分开走，绕路，在老地方汇合。”顾星辰对众人传音，迅速分配路线。他自己带着璃月，选择了一条看似最绕远、途经一片废弃坊市的路线。雷枭、石蛮、阿骨打一组，走另一条相对热闹但岔路多的街道。青叶祭司则单独一人，混入人流，她的启明气息中正平和，不易引人注目。墨羽和幽影，早已不见踪影，他们会在暗处扫清尾巴，并提前抵达汇合点侦察。

    这是他们在混沌温床疗伤期间，通过万灵阁提供的地图和自身探查，预先设定好的数条应急路线和汇合点之一。

    顾星辰与璃月并肩而行，速度不快不慢，仿佛寻常道侣夜游。璃月的手轻轻挽着他的臂弯，指尖却微微用力，显示着她内心的紧绷。顾星辰面色平静，但神识已如蛛网般悄然散开，笼罩着周围百丈范围，任何细微的能量波动和恶意都难以遁形。

    他们穿过了两条尚有人烟的小街，拐入了一条名为“墨鱼巷”的狭窄巷道。巷子两旁是早已废弃的染坊，高大的木架在月光下投出狰狞的影子，空气中还残留着淡淡的、陈年的染料异味。这里白天都罕有人至，夜晚更是寂静得可怕。

    刚走入巷子中段，顾星辰的脚步微微一顿。

    前方巷口，月光被一道突兀出现的佝偻身影挡住。那是一个穿着破旧灰袍、拄着根扭曲木杖的老乞丐，他低着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仿佛随时会断气。

    后方，他们来时的巷口，也无声无息地出现了两个人。一人身材魁梧，抱着胳膊，堵住了大半通道，另一人则瘦削如竹竿，手中把玩着两柄闪烁着幽蓝寒光的短刺。

    前后夹击，气息锁定。来者不善，且修为不弱——前方的老乞丐和后面的魁梧汉子都是金丹后期，那瘦削修士更是达到了金丹圆满，而且三人身上都带着浓烈的血腥煞气，显然是惯于刀头舔血的狠角色。

    “三位，何故挡路？”顾星辰停下脚步，声音在寂静的巷子里显得格外清晰。

    那老乞丐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张布满疤痕、眼睛只剩浑浊白翳的脸，他咧嘴一笑，露出稀疏的黄牙：“小哥……小姑娘……深夜走这种黑巷，不安全呐……把……把身上的储物戒指留下，老乞丐我……发发善心，留你们一条全尸……”

    后面的魁梧汉子闷声笑道：“老大，跟这两个雏儿废什么话！那小子在拍卖会一掷千万，肥得流油！旁边那小妞水灵灵的，抓了卖给‘极乐坊’，也能换个好价钱！”

    瘦削修士没说话，只是手中短刺转得更快，幽蓝光芒在黑暗中划出冰冷的轨迹，如同毒蛇的信子。

    顾星辰眼神微冷。不是天罚神殿的人，应该是拍卖会上露财，被城中某些地下势力盯上了。这种鬣狗，往往比那些有明确目的的大势力更麻烦，因为他们行事毫无底线，只为利益。

    璃月松开了顾星辰的手臂，上前半步，俏脸含霜：“你们找死！”

    “哟呵！小娘皮还挺辣！”魁梧汉子舔了舔嘴唇，眼中淫邪之光一闪。

    “动手！”老乞丐似乎失去了耐心，手中木杖猛地一顿地！

    嗡！

    一股无形的重力场陡然降临！巷子里的空气仿佛瞬间变得粘稠了十倍！同时，地面上那些陈年的、五颜六色的染料污渍，竟然如同活了过来，扭曲着化作一条条色彩斑斓的毒蛇，嘶嘶地扑向顾星辰和璃月！这老乞丐，竟然精通土系与毒系结合的偏门法术！

    几乎同时，后面的魁梧汉子怒吼一声，身躯骤然膨胀一圈，皮肤泛起岩石般的灰褐色，一拳轰出，拳风凝成实质的土黄色巨锤，砸向两人后背！而那瘦削修士，则如同鬼魅般消失在原地，下一瞬，两点幽蓝寒光已悄无声息地刺向顾星辰后颈与璃月腰侧！速度奇快，角度刁钻！

    三人配合默契，显然是做惯了这等杀人越货的勾当。重力束缚限制行动，毒蛇骚扰，正面强攻，背后致命偷袭，一套连招下来，寻常金丹修士根本反应不过来就要饮恨。

    然而，他们今天挑错了对象。

    顾星辰甚至没有回头。

    他只是轻轻抬起了左手，掌心向上，那个混沌符文印记无声亮起，一抹混沌色的光晕以他为中心，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

    光晕所过之处，那粘稠的重力场如同烈日下的冰雪，瞬间消融！地面扑来的彩色毒蛇，撞入光晕，连惨叫都未发出，便溃散成最原始的染料粉末，簌簌落下！

    后方，那土黄色巨锤轰入混沌光晕，如同泥牛入海，磅礴的力道被无声分解、湮灭，连一丝波澜都未能掀起。而瘦削修士刺出的两点幽蓝寒光，在触及光晕边缘时，仿佛刺入了最粘稠的胶水，速度骤降，其上附带的阴寒毒力更是被混沌光晕轻易吞噬、净化！

    “什么？！”老乞丐浑浊的白翳眼中第一次露出骇然！他的法术竟然被如此轻描淡写地破去？！

    魁梧汉子也是一愣，拳头传来的空落落感觉让他心头剧震。

    那瘦削修士反应最快，一击不中，立刻就要抽身后退，隐匿再寻机会。

    但已经晚了。

    顾星辰的右手，不知何时已经抬起，并指如剑，对着身后轻轻一划。

    没有剑光，没有声响。

    只有一道细微的、仿佛空间本身被裁开的、扭曲的透明涟漪，一闪而逝。

    噗！噗！

    两声几乎同时响起的、轻微如裂帛的声音。

    魁梧汉子保持着前冲挥拳的姿势，僵在原地，眉心处出现一道细如发丝的红线，迅速向下蔓延。他膨胀的身躯如同漏气的气球般迅速干瘪下去，眼中神采涣散，轰然倒地。他那号称足以硬撼法宝的石化皮肤，在那一“划”之下，宛如纸糊。

    瘦削修士则保持着后跃的姿势，定格在半空，手中两柄幽蓝短刺“叮当”落地。他的脖颈处，同样多了一道细细的红线，头颅与身体缓缓分离，脸上还残留着惊骇与难以置信。

    混沌剑意，斩断的不仅是肉身，更是其生机与神魂的连接。无声，无息，却致命。

    仅仅一个照面，两名金丹好手，瞬间毙命！

    老乞丐亡魂大冒，怪叫一声，再顾不上其他，手中木杖爆开一团惨绿色的毒雾笼罩自身，身形就要化作一道遁光向巷外逃窜！

    “留下吧。”

    璃月清冷的声音响起。她一直未动，此刻只是轻轻抬起纤手，对着那团逃窜的毒雾，五指虚握。

    嗡！

    那团毒雾周围的空间，突然泛起淡淡的、水波般的涟漪，一股柔和却无可抗拒的禁锢之力凭空生成，将那团毒雾连同其中的老乞丐，死死定在了半空！老乞丐的身影在毒雾中显现，满脸惊恐，拼命挣扎，却如同落入琥珀的飞虫，动弹不得。

    这是璃月血脉觉醒后，对混沌之气“包容”与“束缚”特性的初步运用，结合了她对空间之力的些微感悟（在混沌温床和心渊试炼中有所得），形成的独特禁锢之术。

    顾星辰走到被禁锢的老乞丐面前，眼神淡漠：“谁派你们来的？铁血盟？还是别的什么人？”

    老乞丐眼中满是恐惧，嘶声道：“饶……饶命！是……是‘黑鼠’孙老三给我们递的消息……说……说你们在拍卖会露了巨富……我们只是求财……好汉饶命啊！”

    “黑鼠”孙老三？顾星辰记下这个名字，这应该是百川城地下情报贩子或中间人之类的角色。

    “除了你们，还有谁知道？天罚神殿的人有没有找过你们？”顾星辰继续问。

    “天……天罚神殿？没……没有！孙老三只说肥羊，没提别的！”老乞丐慌忙摇头。

    看来只是见财起意的普通劫匪，与天罚神殿无关。顾星辰不再多问，指尖一缕混沌剑气弹出，没入老乞丐眉心，瞬间湮灭其神魂。对于这种手上不知沾染了多少无辜鲜血的恶徒，他不会有丝毫怜悯。

    璃月撤去禁锢，三具尸体软软倒地。顾星辰弹出一缕混沌火焰，将尸体和血迹焚烧殆尽，只留下些许灰烬，很快被夜风吹散，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走。”顾星辰拉着璃月，迅速离开墨鱼巷。这种程度的截杀，对他来说只是插曲，但也提醒他，百川城的水，比想象中更深更浑。

    两人又绕了几条路，确认再无跟踪者后，才抵达预定的汇合点——城西一处不起眼的小型传送阵附近，这里连接着几个偏僻的街区，人流复杂，易于隐藏。

    雷枭等人已先一步到达，看到顾星辰和璃月安然无恙，都松了口气。青叶祭司也随后抵达。墨羽和幽影从阴影中浮现，对顾星辰微微点头，示意尾巴已清理干净，汇合点周围安全。

    “遇到点小麻烦，解决了。”顾星辰简单说了墨鱼巷的事。

    “看来我们已经被不少人盯上了。”雷枭皱眉，“拍卖会上太显眼了。”

    “无妨，意料之中。”顾星辰平静道，“先回万灵阁。当务之急，是炼化‘幽影噬法沙’，提升实力。只要实力足够，这些魑魅魍魉，不过是土鸡瓦狗。”

    一行人通过传送阵，又换乘了几次，最后从一条隐秘通道回到了万灵阁为他们安排的院落。

    院中，岳山和涟漪早已等候多时，见众人平安归来，放下心来。

    顾星辰没有耽搁，直接进入静室。他布下层层禁制，又让璃月在室外护法。

    静室中央，顾星辰盘膝而坐，取出那个绝灵玉盒。盒中，半两深灰色的“幽影噬法沙”静静流淌，散发着诱人而危险的吞噬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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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深吸一口气，双手结印，掌心的混沌符文印记光芒大放。他小心翼翼地引出一缕混沌气流，如同最灵巧的手，缓缓探入玉盒，缠绕上一小撮噬法沙。

    嗤——

    混沌气流与噬法沙接触的瞬间，竟发出轻微的、仿佛冷水滴入热油般的声音！噬法沙本能地想要吞噬混沌气流，而混沌气流则展现出其“包容”与“同化”的特性，反过来包裹、渗透噬法沙。

    这是一个微妙的拉锯与融合过程。

    顾星辰全神贯注，以神识精细操控着混沌气流，一点点地磨去噬法沙中那股原始的、狂暴的吞噬本能，同时将自己对“破法”、“隐匿”、“混沌衍生”的法则感悟，以及龙魂战魄的不屈剑意、战魂信念，缓缓烙印、融入其中。

    汗水从他额头渗出，这个过程对心神和混沌之力的消耗极大。但他眼神坚定，毫不动摇。

    时间一点点流逝。

    静室外，夜色渐深，又渐渐被晨光取代。

    足足六个时辰过去。

    静室内，顾星辰面前的玉盒已经空空如也。所有幽影噬法沙都已消失。

    而在他的丹田气海上方，悬浮着一道仅有三寸长短、通体呈现深邃混沌灰色、表面有无数细微漩涡流转、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与探查的——全新剑魄！

    这道剑魄，形态比之前更加凝练，气息却更加内敛深邃。它静静悬浮，时而清晰，时而模糊，仿佛介于虚实之间。剑魄核心，那一点混沌光芒中，隐约可见龙影盘旋，战魂虚影默立，更有一股无形的“吞噬”与“破禁”道韵暗藏。

    顾星辰缓缓睁开双眼，眸中混沌漩涡一闪而逝，取而代之的是如同古井般的深邃与平静。

    他心念微动。

    唰！

    那道混沌剑魄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指尖，三寸小剑，却重若千钧，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波动。他对着静室墙壁轻轻一划。

    没有任何声响，墙壁上那足以抵挡元婴修士全力一击的禁制光膜，如同被无形之物掠过，悄然裂开一道平滑的缝隙，缝隙边缘光滑如镜，且残留着一丝诡异的、不断侵蚀禁制能量的混沌灰色气息！禁制的自我修复功能，在这混沌气息的干扰下，变得极其缓慢！

    “成了。”顾星辰低语，眼中露出一丝满意。融合了幽影噬法沙的混沌剑魄，其“破法”与“隐匿”能力得到了质的飞跃，而且与他自身的混沌真意完美结合，如臂使指。

    他感觉，自己虽然修为尚未恢复元婴，但凭借此剑魄，以及混沌元丹的特殊，已足以正面抗衡甚至斩杀寻常元婴中期修士！若是偷袭，元婴后期也未必不能伤到！

    实力，才是应对一切危机的根本。

    他收起剑魄，调息片刻，推开静室的门。

    晨光熹微，璃月一直守在门外，见他出来，眼中露出欣喜。

    “顾大哥，成功了？”

    “嗯。”顾星辰微笑点头，“感觉很好。大家情况如何？”

    “都在调息恢复，没什么异常。”璃月道，“不过，清晨时分，叶阁主派人送来口信，说若你得空，请去茶室一叙，似乎有要事相商。”

    顾星辰目光微凝。叶凌云这个时候找他，想必与昨晚拍卖会有关，或者……有了关于天罚神殿或那块石碑的新消息。

    “我这就去。”

    来到茶室，叶凌云已在等候，脸色比往日多了几分凝重。

    “顾道友，请坐。”叶凌云示意侍女上茶后退出，挥手布下隔音结界。

    “叶阁主，何事如此郑重？”顾星辰问道。

    叶凌云沉吟道：“两件事。第一，关于昨晚拍卖会后，城中发生的几起‘意外’。‘黑鼠’孙老三及其三名手下，昨夜暴毙于窝点，现场无打斗痕迹，似是被高手瞬间灭杀。另外，城中几个平日里专做无本买卖的小团伙，昨夜也莫名其妙地消失或沉寂了。城里地下世界有些骚动，但被几大势力压了下去。”他看向顾星辰，意有所指。

    顾星辰面色不变：“跳梁小丑，自作自受罢了。”

    叶凌云点点头，不再深究，转而道：“第二件事，关于天罚神殿和那块石碑。我们万灵阁在铁血盟内部有些眼线，虽然接触不到核心，但听到一些风声。”

    他压低声音：“天罚神殿的人，似乎在暗中与铁血盟高层接触，密谈了什么。具体内容不详，但似乎与‘搜寻特定人物’和‘探查古遗迹’有关。另外，离火神宫拍走石碑后，并未立刻离开百川城，那位离火神使（指拍卖会上出价的俊美青年）目前住在城主府安排的‘迎宾馆’内，似乎在研究那块石碑。今天一早，离火神使派人向城中各大势力，包括我们万灵阁，发出了一份邀请。”

    “邀请？”

    “嗯。”叶凌云取出一份赤金镶边的请柬，推到顾星辰面前，“三日后，于城主府‘观星台’，离火神使欲举办一场‘古物品鉴小会’，声称对上古文明颇有兴趣，特邀百川城内有识之士，共同品鉴一些奇物，交流心得。特别注明，‘若有奇物，亦可携往，或可得神宫青睐’。”

    顾星辰拿起请柬，目光落在“神宫青睐”四个字上，心中念头飞转。

    离火神宫……他们究竟想做什么？是真对古物感兴趣，还是以此为名，想要筛选、接触某些特定的人或物？比如……对那石碑有反应的人？

    天罚神殿与铁血盟勾结，目标很可能是自己。而离火神宫态度暧昧，目的不明。

    百川城这潭水，越来越深了。

    “顾道友，此邀请，你如何看？”叶凌云问道。

    顾星辰放下请柬，眼神深邃：“或许，是个机会。也是个……陷阱。”

    他需要更多信息，也需要判断离火神宫是敌是友。但无论如何，被动等待从来不是他的风格。

    “烦请叶阁主回复，顾某届时必当赴会。”

    他倒要看看，这离火神宫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顺便……会一会那些藏在暗处的“老朋友”。

    h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