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飞逝,转眼便到了县试之日。
天还未亮,王家大宅已是灯火通明。
下人仆役们轻手轻脚地穿梭忙碌,却掩不住一种紧张又期待的气氛。
赵蓉亲自下厨,盯着灶火,为孙昀准备了一碗热气腾腾的及第粥,里面放了桂圆、莲子、红枣,寓意吉祥。
“孙昀,快,趁热吃了,讨个好彩头。”
赵蓉将粥端到孙昀面前,眼中满是慈爱与期盼。
王志弘也起了个大早,罕见地没有先去书房处理事务,而是坐在厅中,看着孙昀,语气温和却难掩郑重:
“孙昀,放松些,正常发挥便好。以你之才,区区县试,不足为虑。”
话虽如此,他紧握茶杯的手指关节却微微泛白,显露出内心的不平静。
看似是让孙昀放松,但最紧张的却是自己。
孙昀心中温暖,接过粥碗,恭敬道:
“多谢夫人,多谢老爷。孙昀定当尽力。”
他举止从容,看不出丝毫紧张,仿佛今日不过是去参加一场普通的聚会。
相比之下,王岚就显得焦躁多了!
她围着孙昀转来转去,一会儿帮他整理其实并不凌乱的衣襟,一会儿又检查他考篮里的东西是否齐全。
笔墨纸砚、清水、干粮、蜡烛……甚至还有一小瓶提神醒脑的薄荷油。
“狗奴才,考证带了吗?就是那个签票!可别忘带了!”
王岚絮絮叨叨,比自己考试还要紧张。
“带了,少爷,已经检查三遍了。”孙昀无奈笑道。
“考场里冷,我让人给你多备了件薄袄,也放篮子里了。”
“知道了,少爷。”
“还有啊,进去找到号舍后,先别急着磨墨,看清题目,沉住气!别学那些毛躁的,一看题目简单就得意忘形……”
王岚还在喋喋不休,把自己当年考砸的经验教训,恨不得一股脑全塞给孙昀。
孙昀看着她那副比自己还上心的模样,心中又是好笑又是感动,连连点头:“是是是,少爷教诲的是,小的铭记于心。”
终于,一切准备就绪。
王家大门洞开。
王志弘、赵蓉亲自将孙昀送至门外。
门外早已备好了马车。
张仕诚、李皓、赵扶风他们也早早赶来汇合,一个个穿着簇新的儒衫,只是脸上都带着或多或少的紧张。
“走走走,昀哥儿,咱们一起去!”
张仕诚一把揽住孙昀的肩膀,嗓门比平时还大了几分,但动作间还是有些许紧张,“等到了考场门口,哥几个给你壮胆!”
李皓搓着手,嘿嘿笑道:“就是就是,咱们这阵仗,保管让那些酸儒瞧瞧,咱们阳和县的纨绔……呸,才子!威风也是不输人的!”
他话说到一半赶紧改口,引得众人发笑,倒是冲淡了几分紧张。
赵扶风没说话,只是默默走到孙昀一侧。
见人都到齐了,王岚立刻小手一挥,“都别废话了,上车!快上车!狗奴才,本少爷得看着你,别临阵磨枪把脑子磨糊涂了!”
她几乎是推着孙昀上了马车。
自己也立刻钻了进去,挨着孙昀坐下,一双大眼睛就钉在他身上,仿佛要把他此刻的状态看出个花来。
马车辚辚启动,驶向朦胧的晨雾深处。
车厢里,王岚的嘴就没停过:
“狗奴才,考篮再检查一遍!”
“笔墨都带齐了吧?可别到时候抓瞎!”
孙昀被她念得哭笑不得,只得连连应承:“是是是,少爷,都带了,看清题目,沉住气……你都说六七次了,比你自己考过的次数都多。”
王岚闻言,立刻瞪圆了眼睛,伸手就去拧他胳膊。
“好你个狗奴才!竟敢编排起本少爷来了!我……我那不是经验之谈,前车之鉴吗?要不是我当年吃过的亏,你能知道这些?”
孙昀一边躲闪,一边笑着告饶。
“是是是,少爷用心良苦,小的感激不尽。”
张仕诚扒着车窗边,听着王岚的唠叨不绝于耳,不由得对身旁的李皓和赵扶风咋舌:“我的娘,老大这架势,比她自个儿考秀才还吓人。”
李皓心有戚戚焉地点头:“可不是嘛,我看昀哥儿还没咋样,老大先得把自己紧张坏了。”
赵扶风目光在焦躁的王岚和淡定的孙昀之间转了个来回,瓮声瓮气地插了一句:
“老大,你这可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叫啥来的,皇帝不急太监急!”
王岚正心焦,一时没完全反应过来,只瞪了他一眼:“就你话多!”
张仕诚和李皓闻言,脸色一白,“憨货,敢说老大是太监,不想活辣?”
孙昀闻言,却是嘴角微不可察地弯了一下。
话糙理不糙。
少爷她……虽然不是太监,但有些东西还真没有。
很快,马车在县衙考棚附近停下。
县衙考棚之外,早已是人山人海。
前来应试的学子,送行的家人,维持秩序的衙役,还有附近看热闹的百姓,将街道堵得水泄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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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紧张、期待、焦虑的复杂气息。
孙昀等人下了马车,立刻融入了这片人潮之中。
他们按照指引,排着队等待核验身份,领取号牌。
就在这时,一阵略显喧哗的声音传来。
只见柳彦在一群人的簇拥下,也来到了考场外。
他今日穿着一身宝蓝色绸缎儒衫,头戴方巾,手持折扇,虽然极力做出从容之态。
但眉眼间那股挥之不去的傲气,以及刻意抬高的下巴,依旧引人侧目。
他也看到了孙昀一行人,目光扫过,尤其是在孙昀身上停顿了片刻,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诮。
“哟,这不是王少爷、孙公子吗?”
柳彦摇着扇子,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能让周围不少人听见。
“今日县试,可是真刀真枪见真章的时候了。那些个歪门邪道、哗众取宠的伎俩,可派不上用场了。”
张仕诚脾气最爆,闻言就要上前理论,却被孙昀一把拉住。
柳彦见孙昀不言,只当他是心虚,更是得意。
上前一步,用扇骨轻轻敲击着手心,语带嘲讽:
“孙公子前番在春和楼,一首《从军行》倒是博了不少喝彩。可惜啊,诗词终究是末道,科举看的可是经义文章,圣人微言大义!”
他微微昂首,目光扫过周围聚拢过来的学子,声音又扬起了几分:
“不才柳彦,三岁识千字,五岁背唐诗,七岁熟读四书五经,八岁精通诗词歌赋,得青州名儒赞许,谓我文采斐然,有古人之风!”
“这县试案首,于旁人而言或需运气,于我柳彦,不过是探囊取物!”
他特意顿了顿,斜睨着孙昀,语气中的轻蔑几乎要溢出来:
“至于某些人,靠着些市井手段搏了点虚名,便以为能登堂入室,与我等寒窗十载的学子同场竞技?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待会儿进了考场,笔墨之间,方知谁是麒麟,谁是土犬!”
张仕诚气得脸色通红,李皓也握紧了拳头。
王岚更是怒目而视,刚要开口,孙昀却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示意她少安毋躁。
孙昀看都没看柳彦一眼,目光平静地望向考棚方向,声音平和,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考场重地,勿与闲人聒噪。狂犬吠日,徒增笑耳。岂不闻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狂犬吠日?
此词一出,周围读书人立刻反应过来。
那些本就对柳彦的张扬有些不满者,此刻更是忍不住低笑出声,看向柳彦的目光也带上了几分戏谑。
柳彦脸色瞬间阴沉,握着扇子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
他正要反唇相讥,却听见前方衙役高喊:"肃静!考生准备核验入场!"
声音如同冷水泼下,打断了他即将出口的恶言。
他狠狠瞪了孙昀一眼,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哼!牙尖嘴利!咱们走着瞧!待榜文张贴之时,看你还能否如此嚣张!”
说罢,强压下怒火,悻悻然地转身,朝着核验身份的队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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