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露珠还挂在梨树叶上，王轱辘已经坐着轮椅来到了合作社办公室。自从直播带货火了之后，合作社的订单量翻了五倍不止，每天天不亮就有社员来取货装车。王轱辘虽然年过七旬，但依然坚持每天第一个到办公室，查看前一天的出货单。
办公室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翻动纸张的沙沙声。王轱辘推门进去，看见梨叶正埋头在一堆账本里，眉头紧锁。
"丫头，这么早？"王轱辘把轮椅摇到女儿身边，"出什么事了？"
梨叶抬起头，眼下挂着两个明显的黑眼圈："爸，我昨晚核对账目，发现有些不对劲。"她压低声音，"张会计做的账，收入和支出对不上，少了将近三万块钱。"
王轱辘眉头一皱："会不会是算错了？老张在合作社干了十几年，从来没出过差错。"
"我一开始也以为是算错了。"梨叶翻开一本账本，指着几行数字，"但这不是计算错误，是有意做假。您看这里，明明出货一百箱梨膏糖，账上只记了八十箱。这种情况从上个月就开始了。"
王轱辘接过账本仔细查看，脸色渐渐沉了下来。张会计是合作社的元老，从创办初期就跟着他干，深得信任。如果连他都出了问题...
"先别声张。"王轱辘合上账本，"等老张来了，我亲自问问他。"
梨叶急得直搓手："爸，这事不能拖。我查了监控，发现张会计经常下班后一个人留在办公室，还往家里带过账本。"
正说着，门外传来脚步声。张会计夹着公文包走了进来，见到父女俩这么早在办公室，明显愣了一下。
"王理事长，梨叶，你们来得真早啊。"张会计笑着打招呼，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
王轱辘不动声色地把账本放到一边："老张啊，正好有事找你商量。县里要咱们报上半年的经营数据，你准备得怎么样了？"
张会计放下公文包，从抽屉里取出一叠文件："都整理好了，正要给您过目呢。"
王轱辘接过文件，随手翻了几页："最近出货量大，账目都清楚吧？"
"清清楚楚，一笔不差。"张会计拍着胸脯保证，"我跟了您这么多年，什么时候出过错？"
梨叶在一旁听得直咬牙，但碍于父亲的眼神示意，没有当场发作。
上午的例会上，王轱辘像往常一样听取了各部门的汇报，对张会计的账目报告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散会后，他叫住了准备离开的菌生。
"菌生，你留一下。"
等其他人走远，王轱辘才压低声音说："梨叶发现账目有问题，可能是老张动了手脚。你私下查查，别打草惊蛇。"
菌生脸色一变："爸，您确定吗？张叔可是..."
"就是因为是老人才更要查清楚。"王轱辘叹了口气，"如果是误会，还他清白；如果真的有问题，也得给乡亲们一个交代。"
回到家，沈雅琴正在院子里晾晒新收的梨干。见王轱辘脸色不对，她放下手中的活计，擦了擦手走过来。
"怎么了这是？跟人吵架了？"
王轱辘摇摇头，把账目的事说了一遍。沈雅琴听完，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
"老张这人平时看着老实巴交的，怎么会干这种事？"她给王轱辘倒了杯茶，"会不会是家里遇到什么难处了？"
王轱辘抿了口茶："不管什么原因，动了合作社的钱就是不对。这事要查清楚，不然对不起其他社员。"
正说着，李大勇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手里还拎着一条活蹦乱跳的大鲤鱼。
"老王，雅琴姐，看我钓到什么了！"李大勇把鱼举到两人面前，"足足三斤多重，晚上炖汤喝！"
沈雅琴接过鱼，顺口问道："大勇，你最近见着老张家的人没有？他家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李大勇擦了擦手上的鱼腥味："嘿，巧了，昨天我还看见老张媳妇在县医院门口哭呢。问了几句，好像是他家小子在城里惹了官司，要赔不少钱。"
王轱辘和沈雅琴对视一眼，心中有了几分猜测。
傍晚，菌生匆匆赶回来，手里拿着一个U盘。
"爸，查清楚了。"菌生把U盘插进电脑，"我调了仓库的监控，发现张会计确实偷偷改过出货单。但奇怪的是，他拿走的货都没卖钱，而是直接送到县医院去了。"
电脑屏幕上显示出监控画面：深夜的仓库里，张会计佝偻着背，一箱一箱地往自己三轮车上装梨膏糖，脸上写满疲惫和愧疚。
王轱辘盯着屏幕看了许久，终于开口："明天一早，我去趟县医院。"
第二天清晨，王轱辘没去合作社，而是让菌生开车送他去了县医院。在儿科病房，他们找到了张会计的儿子——一个三十出头的年轻人，正守在病床边。床上躺着个瘦弱的小女孩，手上插着输液管，床头挂着"白血病"的牌子。
张会计见到王轱辘，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手里的水杯差点掉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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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事长，我..."
王轱辘摆摆手，摇着轮椅来到病床前，轻轻摸了摸小女孩的额头："这是你孙女？多大了？"
"五岁半。"张会计的声音发颤，"上个月确诊的，医生说要做骨髓移植，光押金就要三十万..."
离开医院时，王轱辘一直沉默不语。回到合作社，他立即召开了理事会。当张会计低着头走进会议室时，所有人都察觉到了异常的气氛。
"各位，今天叫大家来，是要说一件很痛心的事。"王轱辘环视众人，"咱们的老张，私自挪用了合作社的货物。"
会议室里顿时炸开了锅。村支书气得直拍桌子，李大勇更是跳起来要揍张会计。王轱辘抬手示意大家安静。
"但是，"他提高声音，"老张拿这些货不是为了自己发财，而是为了救他孙女的命。"
王轱辘把在医院看到的情况说了一遍，会议室渐渐安静下来。张会计捂着脸，肩膀不停地抖动。
"我错了...我真的没办法啊..."老会计泣不成声，"孩子的爸妈把房子都卖了，还差十多万...我就想着先拿点货卖了应急...等报销款下来就补上..."
梨叶红着眼睛站起来："张叔，您为什么不跟大家说呢？合作社是大家的，有困难一起想办法啊！"
老支书叹了口气："老张啊老张，咱们多少年的交情了，你连我都信不过？"
李大勇直接掏出钱包："我这儿有两万，先拿去用！"
其他理事也纷纷表态愿意帮忙。王轱辘看着这一幕，眼眶有些发热。
"这样吧，"他敲了敲桌子，"合作社先借给老张十五万应急，从我的分红里扣。另外，咱们发动全村募捐，能帮多少是多少。"
张会计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老泪纵横："理事长，我...我对不起大家..."
王轱辘坐着轮椅上前扶起他："老张啊，咱们是一家人。家人有难，哪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散会后，梨叶留下来帮父亲整理文件，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就说吧。"王轱辘头也不抬地翻着账本。
梨叶咬了咬嘴唇："爸，虽然张叔情有可原，但规矩就是规矩。他私自挪用公款，如果不处理，以后别人效仿怎么办？"
王轱辘放下账本："你说得对。我打算让老张停职三个月，等孩子病情稳定了再回来上班。这期间他的工作由你来接手。"
梨叶瞪大眼睛："我？可我不懂会计啊！"
"不会就学。"王轱辘语气坚定，"合作社早晚要交到你手上，财务这一关必须过。"
当天下午，青山村的广播响起了募捐倡议。不到天黑，村委会门口就排起了长队。有拿现金的，有送粮食的，还有直接把存折塞给张会计的。村支书甚至把给孙子准备的结婚钱都拿了出来。
沈雅琴在家翻箱倒柜，找出一个存折递给王轱辘："这是我攒的养老钱，先拿去给老张应急。"
王轱辘没有接："妈，您的钱自己留着。我已经和县医院说好了，孩子的治疗费合作社先垫上。"
沈雅琴叹了口气："老张这人一辈子要强，如今为了孙女...唉，当长辈的都不容易。"
李大勇拎着一篮子鸡蛋进来，正好听见这话："雅琴姐，你这话说的，好像你不是长辈似的。要我说啊，你和老王就是咱们村的模范夫妻，一个主外一个主内，把合作社经营得红红火火。"
沈雅琴笑骂："去你的，少在这儿拍马屁。鸡蛋放厨房去，明天我给老张媳妇送去。"
夜深了，王轱辘还在灯下查看合作社的财务制度。沈雅琴端来一碗热腾腾的梨汤，轻轻放在桌上。
"轱辘，这事给咱们提了个醒。"沈雅琴在对面坐下，"合作社越做越大，光靠人情管理不行了，得有个正规章程。"
王轱辘点点头："我已经让菌生去找专业的财务公司，帮咱们设计一套管理制度。以后每笔支出都要两人以上签字，账目每月公开。"
"梨叶那丫头虽然冲动了点，但这次多亏她心细。"沈雅琴搅动着梨汤，"我看她是块好料子，好好培养能接你的班。"
王轱辘露出欣慰的笑容："是啊，孩子们都长大了。梨生在澳洲过得不错，梨叶和菌生也能独当一面了。咱们这把老骨头，可以享享清福了。"
沈雅琴突然想起什么："对了，梨生刚发信息说，艾米丽的预产期在下个月。等孩子满月，他们就带着孩子们回来看咱们。"
王轱辘眼睛一亮："那得赶紧把客房收拾出来。青山和思远肯定长高了不少，得给他们准备新被子。"
窗外，一轮明月挂在梨树梢头，清辉洒满小院。合作社的风波暂时平息，但这场风波带来的改变，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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