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青山村，蝉鸣声此起彼伏。王轱辘摇着轮椅在梨园里转悠，时不时停下来查看梨子的长势。今年的梨花开得旺，果实结得格外多，沉甸甸地压弯了枝头。
"轱辘，快回来！"沈雅琴站在院门口，挥舞着手中的手机，"梨生来电话了，说孩子们已经到了省城机场，菌生去接了！"
王轱辘连忙摇着轮椅往回赶，额头上的汗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自从知道孙子们要回来过暑假，老两口早早就开始准备。沈雅琴把客房收拾得一尘不染，还特意买了新被褥；王轱辘则让人在院子里装了秋千和滑梯，活像个老小孩。
两个小时后，一辆出租车停在了院门口。车门一开，两个晒得黝黑的小男孩就蹦了下来，像两颗小炮弹一样冲向王轱辘和沈雅琴。
"爷爷！太姥姥！"王青山和王思远异口同声地喊着，一人抱住一条腿。
王轱辘摸着两个孩子的脑袋，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长高了，也壮实了！澳洲的牛奶养人啊！"
沈雅琴蹲下身，仔细端详着两个外曾孙："怎么晒这么黑？你爸妈也不给擦点防晒霜。"
王思远笑嘻嘻地说："爸爸天天让我们去农场干活，说男孩子要多锻炼。"
菌生从车上搬下两个大行李箱，闻言皱了皱眉："梨生让你们干农活？你们才多大啊？"
"八岁啦！"王青山挺起小胸脯，"我能挤牛奶，还会开拖拉机呢！"
进屋后，沈雅琴忙不迭地端出早就准备好的点心——梨膏糖、芝麻饼、糯米糍粑，摆了满满一桌子。两个孩子狼吞虎咽，像是很久没吃过饱饭似的。
"慢点吃，别噎着。"王轱辘给孩子们倒了杯蜂蜜水，"在澳洲吃不惯？"
王思远嘴里塞满糍粑，含糊不清地说："妈妈工作忙，经常不做饭。爸爸就让我们吃面包夹果酱。"
沈雅琴和王轱辘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心疼和疑惑。在他们的印象中，梨生在澳洲过得相当不错，住着大房子，开着好车，怎么听孩子们说起来，似乎并不像表面上那么光鲜？
晚饭后，趁着沈雅琴带孩子们洗澡的工夫，王轱辘把菌生叫到院子里。
"菌生，你最近和梨生视频，梨生和艾米丽说什么了吗？"
菌生摇摇头："就说了些路上小心之类的话。不过..."他犹豫了一下，"两个孩子穿的T恤都洗得发白了，鞋子也有些旧。不像是在国外过得很好的样子。"
王轱辘沉默片刻："明天你带孩子们去县城买几身新衣服，别让梨生知道。"
夜深了，孩子们在新铺的床上睡得香甜。王轱辘和沈雅琴却辗转难眠。
"轱辘，我总觉得不对劲。"沈雅琴压低声音，"青山睡前说漏嘴，说他们在澳洲经常搬家，这已经是第三次换学校了。"
王轱辘叹了口气："梨生那孩子报喜不报忧，什么事都自己扛。明天我好好问问两个孩子。"
第二天一早，李大勇就拎着两条活鱼上门了。听说梨生的孩子们回来了，他这个做爷爷的自然要表示表示。
"哟，这就是我那俩洋孙子？"李大勇蹲下身，仔细打量着两个孩子，"长得真精神！就是太瘦了点，得多吃点肉！"
王青山好奇地摸着李大勇脸上的胡茬："您就是爸爸常说的李爷爷吗？爸爸说您钓鱼最厉害了！"
李大勇乐得合不拢嘴："那是！走，爷爷带你们去河边钓鱼，中午给你们炖鱼汤！"
趁着李大勇带孩子们出去玩的工夫，王轱辘拨通了梨生的视频电话。屏幕那头的梨生明显瘦了不少，眼下的黑眼圈清晰可见。
"爸，孩子们到了吧？没给您添麻烦吧？"梨生强打精神笑着问。
王轱辘直截了当："梨生，你跟爸说实话，在澳洲过得怎么样？"
梨生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挺好的啊。艾米丽升职了，我在农场也干得不错..."
"那为什么孩子们说你经常搬家？为什么青山连双新球鞋都没有？"王轱辘的声音有些发颤，"你到底遇到什么困难了？"
梨生的笑容僵在脸上，良久，才长长地叹了口气："爸，其实...农场去年就经营不善倒闭了。我现在在一家葡萄园打工，收入勉强够糊口。艾米丽确实升职了，但工作压力很大，经常加班到半夜..."
王轱辘的心像被针扎了一样疼。他一直以为儿子在国外过得风生水起，没想到竟然如此艰难。
"为什么不早说？"王轱辘的声音沙哑，"家里再难也能帮衬你们一把啊！"
梨生摇摇头："爸，您和妈辛苦一辈子，好不容易把合作社做起来，我不能拖累你们。再说，我相信困难是暂时的，总会好起来的。"
挂断电话，王轱辘坐在轮椅上久久不语。沈雅琴走过来，轻轻按住他的肩膀。
"梨生说什么了？"
王轱辘把情况简单说了一遍，沈雅琴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
"这孩子，从小就倔，什么事都自己扛。"沈雅琴擦着眼泪，"轱辘，咱们得想个办法帮帮他们。"
下午，李大勇带着两个兴高采烈的孩子回来了，桶里装着五六条活蹦乱跳的鲫鱼。孩子们叽叽喳喳地讲述着钓鱼的经过，脸上洋溢着久违的快乐。
"太爷爷，李爷爷说您年轻时钓鱼可厉害了！"王思远崇拜地看着王轱辘，"他还说您能用树枝做鱼竿，是真的吗？"
王轱辘勉强笑了笑："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来，让太姥姥给你们煮鱼汤，李爷爷钓的鱼最鲜了。"
晚饭后，王轱辘和沈雅琴把孩子们叫到跟前，拿出两个鼓鼓的红包。
"这是爷爷和太姥姥给你们的零花钱，想买什么就买什么。"王轱辘把红包塞到孩子们手里，"不过，你们得答应我们一件事。"
两个孩子睁大眼睛，等着下文。
"回去告诉爸爸妈妈，"沈雅琴蹲下身，平视着孩子们的眼睛，"就说爷爷说了，让他们带着你们回青山村来住。咱们这儿有梨园，有民宿，有合作社，足够一家人生活得好好儿的。"
王青山咬着嘴唇："可是爸爸说，男子汉要自己闯出一片天，不能靠家里..."
"傻孩子，家人互相帮助怎么能叫靠呢？"王轱辘摸摸孙子的头，"你爸爸小时候，太爷爷腿坏了，全家人都帮着照顾。现在太爷爷有能力了，帮帮你们不是应该的吗？"
夜深人静，王轱辘和沈雅琴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轱辘，你说梨生会回来吗？"沈雅琴轻声问。
王轱辘望着天花板："那孩子随我，倔得很。不过为了孩子们，他应该会好好考虑的。"
沈雅琴翻了个身："要是他们回来，住哪儿呢？咱家就三间房..."
"把民宿东边那栋小楼收拾出来。"王轱辘早就想好了，"那是新盖的，采光好，离合作社也近。梨生回来可以帮我管理电商这一块，他懂英语，做外贸正合适。"
沈雅琴突然笑了："你呀，早就盘算好了是不是？"
王轱辘也笑了："知我者，雅琴也。"
第二天一早，王轱辘就让菌生开车带孩子们去县城大采购。新衣服、新鞋子、新书包，还有各种文具和玩具，装了满满一后备箱。回来的路上，王青山抱着新买的足球，突然小声说：
"菌生叔叔，我们能不能不回去了？我想留在青山村上学。"
王思远也附和道："是啊，这里有太爷爷太姥姥，有李爷爷，还有这么多好吃的。澳洲的学校都没人跟我们玩..."
菌生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你们真的很想留下来？"
两个孩子用力点头。
"那叔叔帮你们劝劝爸爸，好不好？"
接下来的日子里，王轱辘和沈雅琴带着两个孩子走遍了青山村的每个角落。他们去梨园摘梨，去大棚采草莓，去河边钓鱼，去合作社包装梨膏糖。两个孩子像出笼的小鸟，快乐得不得了。
每天晚上，王轱辘都会和梨生视频，不动声色地讲述孩子们当天的快乐时光。屏幕那头的梨生，眼神渐渐从疲惫变成了羡慕，又从羡慕变成了思索。
暑假过半的一个晚上，梨生突然在视频里说："爸，我和艾米丽商量过了。等这个季度结束，我们就带着孩子们回国。"
王轱辘强压住内心的激动："想清楚了？"
梨生点点头："想清楚了。在澳洲这些年，我们过得并不开心。艾米丽想家了，孩子们也需要一个稳定的成长环境。"他顿了顿，"爸，谢谢您。"
挂断电话，王轱辘摇着轮椅来到院子里。夜空中繁星点点，远处传来阵阵蛙鸣。沈雅琴走出来，给他披了件外套。
"梨生怎么说？"
王轱辘握住沈雅琴的手："他们决定回来了。"
沈雅琴的眼眶一下子红了："太好了，太好了...我得赶紧把那栋小楼收拾出来，再给艾米丽准备些用的东西..."
王轱辘望着满天星斗，心中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他知道，这个决定对梨生来说并不容易，但为了家人，有时候放下骄傲才是真正的勇敢。
远处传来孩子们的欢笑声，李大勇正带着他们在院子里捉萤火虫。点点萤光在夜色中飞舞，如同希望的种子，照亮了青山村这个温暖的夏夜。
h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