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铮躺在巨坑底部，浑身骨骼断裂大半，鲜血浸透战甲，染红身下焦土。每一次呼吸都像刀割肺腑，血沫不断从嘴角溢出。但他双目依旧睁开，死死盯着上方那片幽暗天穹，瞳孔深处燃烧着不灭的战意。
九滴精血早已燃尽，此刻体内空荡如枯井，唯有剑心仍在搏动，支撑着他未曾倒下。
“我……还未败。”
低语声沙哑如锈铁摩擦，却带着斩钉截铁的意志。他艰难抬起右手，指尖颤抖地触向腰间剑葫。那一道金光破敌之后，便已归于沉寂，仿佛耗尽了所有灵性。
可他知道，那一剑并非终结。
那是叶无尘以命换来的传承??次级神通?金耀破日剑气，凝聚毕生剑意封入剑葫，只为今日一击。而今，它完成了使命，也几乎油尽灯枯。
但，还有一丝余温。
楚铮五指猛然攥紧剑葫，精血残焰顺着经脉逆行而上，竟将最后一丝生机强行点燃。刹那间，剑葫轻颤，一道微弱却纯粹的金芒自壶口渗出，如晨曦初露，穿透血雾。
“你……还能再出一剑吗？”
他在问剑葫，也在问自己。
没有回应，只有剑鸣在识海中轻轻回响，像是老友低语。
楚铮笑了，笑得满嘴是血。
与此同时，界域战场边缘，天灵界营地内，气氛凝重如铁。
众灵帝望着那道撕裂天地的金光，久久不能言语。他们亲眼看着楚铮被镇压、坠地、几乎湮灭，又亲眼见他唤出神通，逼退强敌。
一个六境修士，竟能伤及真帝级幽族？
这已非逆天可言，而是撼动了整个修行界的常理！
“楚铮未死。”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帝缓缓开口，声音沙哑，“他的气息虽弱，但剑心未断。”
“可他还能撑多久？”有人低吼，“刚才那一掌若再落三分，便是真帝也要形神俱灭！他不过肉身凡胎，凭什么硬接？”
“凭的是剑骨。”另一人肃然道，“他不是靠修为胜敌，而是以命搏命，以魂御剑。此子之志，不在长生，而在破障??破那万古不破的阶级桎梏！”
众人默然。
就在此时，异变再生！
轰隆??！
原本平静下来的巨坑骤然炸裂，一道血影冲天而起，正是楚铮！他双臂张开，剑葫高举过顶，周身残存的血焰与那一缕金芒交融，化作一轮残阳般的光轮悬浮头顶。
他的身躯千疮百孔，四肢扭曲变形，五脏移位，经脉寸断。可他就这般站着，凌空而立，如同一根钉入苍穹的铁柱，任天地倾轧也不肯弯折。
“幽绝光！”楚铮嘶声怒喝，声如裂帛，“你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万世！今日之辱，来日必百倍奉还！”
话音未落，他猛然咬破舌尖，一口本源精血喷洒而出，尽数落入剑葫之中。
嗡??！
剑葫剧烈震颤，那缕金芒瞬间暴涨，竟开始吞噬四周游离的血焰与残存剑气。天地为之色变，虚空泛起金色涟漪，仿佛有一轮太阳正在孕育。
“他……还想再出一剑？”有灵帝惊呼。
“不可能！刚才那一击已是极限，再强行催动，只会反噬自身，魂飞魄散！”
“可你看他的眼神……他根本不在乎生死。”
的确，楚铮眼中已无恐惧，无犹豫，唯有一片澄明。那是看透生死后的清明，是舍弃一切后的决绝。
他不是在求胜。
他是在宣告??
哪怕身死道消，我也要让你记住这个名字！
“金耀……”楚铮低声呢喃，双手结印，引动全身残余之力汇入剑葫，“破日……再临！”
轰！
金光炸裂，比之前更盛十倍！
一道近乎实质的金色剑影缓缓成型，横亘虚空数百丈，剑锋所指，直指幽暗通道入口。这一剑尚未落下，已然引动天地共鸣，无数空间裂缝自发闭合，似不敢承受其威。
远处，刚遁入通道的幽绝光猛地回首，透过层层雷幕，望见那道金虹贯日的身影，心头剧震。
“疯子！你真是个疯子！”他怒吼，声音中竟带一丝惧意，“你以为这样就能伤我？你连站都快站不住了！”
“我不需要站着。”楚铮冷笑，唇角溢血，“我只需要……一息。”
一息之间，足够让剑出鞘。
下一瞬，金虹撕裂长空，如裁决之刃劈开命运帷幕，轰然斩向幽暗通道！
整条通道剧烈震荡，幽紫雷光疯狂涌动欲要阻拦，却被金虹一路碾压，寸寸崩解。通道壁面浮现无数古老符文，皆为幽族禁制，此刻竟在金光之下逐一焚毁。
“不??！”幽绝光怒吼，仓促凝聚一道雷盾护体。
轰！！！
金虹贯入通道，雷盾应声而碎，余势不止，狠狠斩在其肩头！
咔嚓！
一声脆响，幽绝光右臂齐肩断裂，魂躯剧烈波动，黑烟滚滚升腾。那断臂尚未落地，已被金光彻底净化，化作虚无。
“啊??！”凄厉惨叫响彻通道，幽绝光身影急速后退，消失在黑暗尽头。
而金虹至此耗尽威能，悄然溃散。
天地重归寂静。
唯有风声呜咽，卷起焦土与灰烬。
楚铮静静悬浮半空，双眼微阖，身体缓缓倾斜，如同断翅之鹰，向着大地坠落。
“我……做到了。”他轻声道，嘴角扬起一抹笑意，“叶师……弟子……未辱师门。”
话音落时，人已坠地。
轰！
尘浪翻滚，巨坑再深百丈。
“楚铮！！！”营地方向，数道身影暴射而出，正是林寒川、苏璃、秦无月等人。他们不顾一切冲破阵法封锁，直扑战场中心。
“拦住他们！”老帝怒喝，“那里还有残余雷毒与空间乱流，贸然进入必死无疑！”
可无人听从。
他们眼睁睁看着楚铮一人独战真帝，以凡躯撼神明，怎能安然袖手？
当先三人落地时，只见楚铮气息全无，浑身冰冷，唯有心脏尚在极其微弱地跳动，每一下都像是最后的挣扎。
“快！护心丹！涅?液！”苏璃哭喊着取出药瓶，可手指颤抖得几乎握不住。
林寒川双膝跪地，将楚铮抱入怀中，声音哽咽：“撑住……你还不能走……你答应过要带我们登上剑冢之巅的……你说过要让我们看到万剑朝宗的景象……你不能食言！”
秦无月沉默跪在一旁，手中捏着一枚破碎的玉佩??那是当年楚铮赠予她的入门信物。她闭目流泪，低声祷念：“若有来世，请让我早生百年，替你挡下这一掌。”
三人悲恸之际，忽觉怀中之人轻轻动了一下。
紧接着，一丝极细微的呼吸声响起。
“他……他还活着！”苏璃尖叫。
众人狂喜抬头，却见楚铮并未苏醒，只是胸口微微起伏，似有一股奇异力量正在缓缓修复其残破之躯。
“是剑心自护。”老帝终于赶到，凝视片刻后沉声道，“他的剑意太强，强到连天地都不忍其陨落。这是‘剑者不死’的征兆。”
“剑者不死？”林寒川抬头。
“传说中，真正达到剑道极致之人，即便肉身毁灭，只要剑心不灭，便可借天地剑气重塑身躯。楚铮虽未达此境，但他以九滴精血祭剑，以命搏道，早已触动剑道本源。如今，天地正以其残存剑意为引，吸纳四方剑气滋养其身。”
“需要多久？”
“不知。或三日，或三年，或三十年……也可能永远无法醒来。但这已是奇迹，足以告慰山河。”
众人闻言，默默围坐于巨坑边缘，守候不动。
而在那幽暗通道深处，幽绝光盘坐于一座雷池之中，断臂处电光缭绕，正以幽绝冥雷重塑肢体。他脸色阴沉至极，眼中杀意滔天。
“楚铮……你很好。”他冷冷低语，“区区蝼蚁，竟敢斩我一臂？此仇不报，我幽绝光枉为幽族真帝！待我恢复全盛，定踏平天灵界，屠尽你亲朋故旧，让你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然而话音未落，雷池忽然剧烈震荡，一道苍老声音自虚空中传来：
“够了。”
“父亲？”幽绝光一怔。
“你输了。”那声音漠然，“不是输在实力，而是输在道心。你被愤怒蒙蔽，竟让一个六境修士逼至断臂而逃。若非他力竭，你已身死道消。”
“可是父亲，此人太过诡异，竟能施展次级神通……”
“正因为如此，才更不可轻辱。”苍老声音打断，“此人剑意通天，潜力无穷，今日你杀他，明日自有更强者为你复仇。幽族要的是秩序与统治，不是无谓的私怨。”
“那……就这么算了？”
“自然不是。”那声音缓缓道，“传令下去，将楚铮之名录入‘诛圣录’，列为天字第一号通缉。凡我幽族疆域，见其踪迹者，皆可出手格杀，首级悬赏百万幽晶。同时，封锁七十二座跨界通道，切断天灵界对外联系，将其孤立成囚笼。”
“是。”幽绝光低头，眼中闪过一抹阴狠，“我会让他尝尽世间苦难，再慢慢死去。”
与此同时，在天灵界最北端的荒原之上，一座古老的石碑悄然浮现地表。碑身斑驳，刻有无数名字，最顶端赫然多出两行新字：
【诛圣录?天字一号】
楚铮，天灵界人，犯斩真帝之罪，天下共击之。
风吹过荒原，石碑无声，却似有万千剑鸣隐隐回荡。
而在某处无人知晓的深渊洞府中，一柄锈迹斑斑的古剑突然轻颤，剑柄上七个模糊小字，竟缓缓亮起一丝微光：
??**万剑朝宗?始**
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