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凤城再往南走,车出了市区,山势又重新聚拢。道路贴着山腰修建,转弯多,坡也长。沿路偶尔能看见散着的几户人家,房子依着地势修,院墙不高,柴垛堆在屋后,屋顶冒着缕缕炊烟。
进入宽甸满族自治县境内后,景色明显变得开阔了一些。县城被山环着,城里的建筑不高,多是三四层的老楼,颜色偏灰,但不显旧。大街不算宽,车也不多,走起来舒坦。
我找了家靠江边的旅馆,房间窗子能看到鸭绿江。江面宽,水色沉,远处对岸的山影隐约,像一幅铺开的墨画
下午,我沿着江边走。
江堤上铺着水泥,栏杆是新刷的白色。有人在江边钓鱼,鱼竿支着,整个人靠在小马扎上,不说话,也不急。风吹得水面泛出细小的褶,可江依旧显得沉。
一个老人坐在我身旁不远处,把烟点上,抽了口,说:
“这江啊,看着静,底下走得快。”
我看了他一眼,他也没看我,只是继续抽。
我想了想,说:“很多地方都是这样。”
老人嗯了一声。
我们就这样坐了好一会儿,看江水往远处流。
没谁说话,也不需要。
第二天,我去了天桥沟。
景区外不算热闹,但入口附近的松树排得很整齐,树形高直,树皮深褐,树影落下来的时候,地面是层层叠叠的暗色。
往里走,路不是陡坡,而是轻轻往上抬。山谷很深,树木密,哪怕冬已深,林子里仍能闻到树皮和潮气的味道。路边的溪水窄而清,从石缝间穿过去,声音不大,却一直在。
偶尔有几声鸟叫,显得山里更静。
在一个较宽的平台处,我遇到一对年轻夫妻,带着孩子,孩子背着一只小书包,一路跑一路喊。他们停下来休息时,男人笑着说:
“这地方好,来一回心能缓下来。”
女人接着说:“城市里空间太紧,人也紧。”
她说话时没有叹气,只是陈述。
我点点头,没有插话。
我们都知道,那句话是实话。
中午,我在景区外的小饭馆吃饭。
店不大,三张桌,灶台后面站着一位五十多岁的大嫂。她做的菜没有花样,炖鱼、素炒山野菜、小碟酸菜,调味不重,味道清。
我问她酸菜是不是自己腌的,她说:
“我们这里很多家都是自己腌。不自己腌,吃着不踏实。”
她手上的动作一直没有停,切菜、翻锅,一气呵成。
我喝了口汤,味道干净。我说:“好喝。”
她笑了下:“山里水好。”
说完便又继续做她的活。
这样的地方,人和话都不急。
傍晚,我沿着县城老街走。
老街不长,路面是旧石板,边上有卖干豆腐、咸鱼和野蜂蜜的摊。卖蜂蜜的老人说今年山里花开得迟,蜂采得少,所以蜜也少。
他说的时候语气淡淡的,像是在说天气,不带期望,也不带失落。
走到街尾,是一座老式的小桥,河水不深,可以看到石底。几个孩子在桥边踢球,球滚进了水里,一个小男孩跳下去,小跑似的捞起来,湿漉漉的却一点不在意。
笑声在狭长的河谷里显得很响亮。
我站在桥上,看他们玩。
那一刻,我觉得这里的生活线条很清楚:土地、江水、山、慢慢过日子的节奏。
没有被什么硬拉着向前。
也没有要向谁证明什么。
晚上回到旅馆,我开了窗。
鸭绿江在夜里暗得几乎看不见,但水流声不小,像是深夜里有人一直在轻声说话。
我在本子上写下:
宽甸的节奏是缓的。
山不逼人,水也不催人。
人说话不多,日子过得稳。
这里的一切,不是为了展示,而是为了存在。
写完,我把窗关上,屋里一下变得安静。
我知道明天继续往南。
路还长,但脚下一直有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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