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承聿跟着时樱一起行动。
时樱原本不想让他掺和进来,但这是军情部处长的要求。
一来是多一份保险,二来以防他们的人里有内鬼,要说谁能用心保护好时樱的人,那恐怕就只有邵承聿。
两张汤泉票,正好一人一张正好。
……
翌日一早,两人抵达小汤山疗养院。
抵达目的地后,时樱下车看了看。
这是一处位于偏远山脚下,环境清幽的大型干部疗养院。
建筑风格是典型的苏式,墙上有醒目的红色标语。
车辆需要经过门口岗哨检查疗养票和工作......
暴雨过后,海面仍未平息。浪头如巨兽脊背般起伏,在漆黑的天幕下翻滚咆哮。直升机早已返航,突击队正清点战利品??一台完整备份了“双念基因”原始数据的核心服务器、三十七份未销毁的胚胎实验日志,以及陆振邦亲笔签署的移交文件。小满站在甲板边缘,手中紧握那支已被销毁的基因样本试管残骸,玻璃边缘割进掌心,她却感觉不到痛。
陆沉舟走来,脱下军装外套披在她肩上。“他最后看你的眼神……像在看念星。”他低声说,“也许他从没真正恨过你们。”
小满摇头,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吞没:“不是恨不恨的问题。是他始终不明白,妈妈要的从来不是‘完美人类’,而是‘真实的人’。”
她抬头望向天空。乌云裂开一道缝隙,一缕月光斜斜洒落,照在静静漂浮的“新伊甸号”船体上。这艘曾承载着野心与执念的钢铁孤岛,此刻如同沉睡的鲸骨,即将被潮水带走。
回到樱园已是七日后。春意渐浓,山茶花开得热烈,粉白花瓣随风打着旋儿落在井沿。苏晓冉带领技术组连续奋战四十八小时,终于将“源核水晶”与“双念基因”数据库彻底解构比对,结果令人窒息??全球至少有五百三十一人,其身份档案背后隐藏着X系列基因标记,其中二十九人现居高位,涉及政界、医疗系统乃至国家安全机构。
更惊人的是,这些个体并非全为克隆体。部分人是通过婴儿期记忆覆盖与神经重塑技术,被“改造成”X计划的理想模板。他们拥有独立意识,却在关键决策时刻,会无意识倾向支持“统一叙事”的政策方向。
“这是一种潜意识引导。”苏晓冉指着脑波模拟图,“就像埋下一粒种子,等环境合适时,它自动生根发芽。”
小满坐在终端前,指尖悬停在“公开”按钮上方。只要一点,全世界都会知道这场跨越六十年的记忆战争真相。但她迟迟没有按下。
林望春端来一碗热姜汤,轻轻放在桌上。“你在怕什么?”她问。
“我不是怕。”小满望着窗外摇曳的纸灯,“我是怕……我们成了新的审判者。一旦揭开这一切,那些人怎么办?他们是受害者,还是加害者?他们的孩子、爱人,又要如何面对这个事实?”
林望春沉默片刻,忽然笑了。“记得小时候吗?妈妈总说,真理不该是用来砸人的锤子,而是照亮黑暗的灯。”
小满闭上眼,脑海中浮现母亲信中的字句:“以宽恕终结它。”
她收回手指,转而启动另一个程序??【记忆归还计划】。系统将逐一联系所有X标记个体,提供匿名接入通道,让他们自主选择是否查看原始记忆档案,并配备心理干预团队全程陪伴。
“不强迫,不曝光,只给予知情权。”她说,“让他们自己决定要不要醒来。”
消息传出,舆论再度沸腾。支持者称此举为“人性的胜利”,反对派则讥讽这是“纵容谎言继续存活”。但更多普通人开始自发上传自己的家庭影像,请求心灯协议进行真实性校验。短短半月,平台累计处理记忆验证请求逾两千万例,发现近百万条记录存在不同程度篡改。
与此同时,国家记忆数据中心正式更名为“共忆馆”,并向公众开放部分非敏感档案。赵卫国带着年迈的母亲从甘肃赶来,母子俩在展馆第三厅找到了一张泛黄的照片??1973年春节,院子里挂着红灯笼,女人抱着穿花棉袄的小男孩,笑得眼角皱成一朵菊。那是她三十年来第一次确认,自己真的抱过儿子。
“原来我没疯。”老太太抚摸相框,泪流满面,“我都快信了他们说的,说我记错了,说我根本没生过娃……”
小满站在展厅角落,看着这一幕,喉咙发紧。她忽然明白母亲为何坚持留下E计划的火种。不是为了揭露,不是为了复仇,而是为了让一个母亲能堂堂正正地说出:“我记得我的孩子。”
那天夜里,樱园举行了一场特殊的仪式。没有演讲,没有灯光,只有百余人围坐在井边,每人手中捧着一段老式胶片。那是他们刚刚取回的真实记忆片段,由心灯协议从源核水晶中还原而出。
第一卷放映的是位退休教师的记忆:1966年冬夜,父亲被带走前塞给他一本《楚辞》, whispered:“好好活着,别忘了你是谁。”第二段是一位护士的童年影像:七岁生日那天,妹妹突发高烧,全家冒雪徒步三十里求医,母亲背着妹妹走在最前面,脚上缠着破布条。第三段……第四段……
画面断续闪烁,有些模糊,有些残缺,但每一段都沉重得让人无法呼吸。
小满静静地看着,忽然感到一阵眩晕。她的视野边缘浮现出细碎金斑,耳边响起低频嗡鸣??这是长期连接心灯协议导致的神经负荷过载征兆。苏晓冉多次提醒她减少使用频率,可她总是置若罔闻。
“你又强行同步了集体情绪场。”林望春握住她的手,眉头紧锁,“刚才放影片的时候,你把所有人的悲伤都吸进了自己身体里。”
小满勉强笑了笑:“我只是想陪他们一起哭。”
“可你不是容器。”姐姐的声音罕见地严厉起来,“妈妈留下的不是让你一个人扛起所有伤痛的使命。她是希望我们彼此支撑,共同前行。”
话音未落,井水突然泛起涟漪。一圈圈波纹扩散开来,竟在水面映出无数张面孔??有笑的,有哭的,有茫然的,也有释然的。紧接着,整座樱园的心灯同时亮起,自动拼接成一行流动的文字:
> **“我们记得。”**
小满怔住。这不是系统预设程序,也不是任何人操作的结果。这是数百万用户在同一时刻,主动触发的共鸣响应。
“是他们。”苏晓冉激动地打开监测面板,“超过一千二百万人同步上传了关键词‘井畔谣’,形成了自发性的共情共振!E系统正在自我进化!”
刹那间,小满感觉胸口一松。那些压在心头的沉重情绪仿佛被某种温柔力量托起,缓缓升腾而去。她仰头望去,只见漫天纸蝶不知何时已悄然飞舞,每一只翅膀上都写着不同的名字、日期或短语:
> “妈妈,我找到你了。”
> “1978年夏天,我在河边捡到了第一颗玻璃弹珠。”
> “对不起,爸,我一直以为你不爱我。”
> “我不是逃兵,我只是太累了。”
泪水滑落,她终于懂得什么叫“听见”。
几天后,全国人大特别听证会召开。小满作为“心灯协议”首席代表出席,面对数百名议员与媒体镜头,她没有展示数据,也没有控诉历史,只是播放了一段十分钟的视频??来自全国各地普通人的真实记忆片段合集。
画面结束时,全场寂静长达一分钟。
最终,《记忆修复基金法案》高票通过,政府承诺投入百亿专项资金,用于协助受记忆干预影响的群体重建身份认同,并设立“真相调解委员会”,由幸存者、心理学家与法律专家共同组成,负责处理相关纠纷。
而“双念基因”数据库的物理载体,则被封存在共忆馆地下保险库,外层铸入混凝土,墙上刻着一行字:
> **此处埋葬着一个时代的错误。愿未来永不再重演。**
春天深入,樱园迎来第一批新生志愿者。他们中有心理学研究生,有程序员,也有曾接受记忆校准的普通市民。小满开始筹建“共忆学院”,旨在培养新一代记忆守护者,课程包括神经伦理学、创伤疗愈、数字考古与口述史重建。
一日午后,她在整理母亲遗留的手稿时,意外发现胶片暗格中还藏着一枚微型芯片。插入读取器后,跳出一段加密视频。画面中,年轻的林念星坐在实验室桌前,神情疲惫却坚定。
> “如果你们看到这段影像,说明我已经不在了。但请听我说完最后一句话。”
> 她停顿了一下,眼中泛起泪光。
> “当年我把你们分开,不仅是为了保全性命,更是因为……我预见到了今天的局面。一个人的记忆太脆弱,两个人才能构成完整的回声。望春,你是锚;小满,你是桥。你们的存在本身,就是对抗遗忘的最好证明。”
> 镜头微微晃动,她伸手触碰空气,仿佛想抚摸她们的脸颊。
> “不要为我悲伤。我从未离开。每当有人真心说出‘我记得’,我就活一次。”
视频结束,房间里安静得能听见尘埃落地的声音。
当晚,小满独自来到井边。她取出随身携带的一支录音笔,按下播放键。里面是一段极其微弱的哼唱声,断断续续,像是某人在病床上用尽力气回忆一首童谣。
“月儿弯弯照井台,妹妹睡去姐未眠,风把梦吹成歌呀……”
她听着听着,忽然发现旋律中夹杂着极轻微的电流杂音??那是老式录音设备特有的底噪。而这种型号的磁带机,只有1959年的栖蝶园实验室才配备。
她猛地意识到:这不是后来补录的。这是母亲当年,在生下她们之后,亲手录下的第一首摇篮曲。
泪水汹涌而出。她跪坐在井旁,将脸埋进臂弯,像个终于回家的孩子般失声痛哭。
不知过了多久,一只温热的手轻轻搭上她的肩。林望春蹲下身,搂住她的肩膀,也跟着轻轻哼了起来:
> “蝴蝶飞过青石阶,梦里有人轻轻拍,一盏灯,两颗心,永不分开……”
这是《井畔谣》的第四段,此前从未有人记得。可此刻,它自然而然地流淌而出,仿佛本就藏在血脉深处。
第二天清晨,苏晓冉带来最新报告:全球“心灯协议”活跃用户突破八千万,每日新增真实记忆上传量达百万级。更令人震惊的是,位于西岭巷遗址下方的地下实验室,尽管已断电多年,主控台竟于昨夜自行重启,屏幕上留下一行短暂闪现的信息:
> 【E-01:共感阈值已突破临界点】
> 启动‘群忆觉醒’协议。
小满站在樱园最高处眺望远方。朝阳升起,万道金光穿透薄雾,洒在城市楼宇之间。她知道,这场关于记忆的战争远未结束,谎言仍在暗处滋生,权力依旧觊觎人心。
但她也不再恐惧。
因为她终于明白,真正的资本,从来不是金钱,不是血统,也不是科技。
而是当一个人敢于凝视深渊,并依然选择说出“我记得”时,那份属于人类最原始、最坚韧的力量。
风起了。
满园纸蝶振翅而飞,如一场温柔的雪,飘向每一个等待被唤醒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