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道人……
或者说白大仙看着陈逸走进济世药堂,俊美脸上露出几分兴趣。
“有意思。”
自然认出陈逸便是昨晚出现在东市的那名小有天赋的武道奇才。
也看出陈逸的伪装和隐藏。
所以他找过来,除了因为昨晚有过一面之缘,想着“指点指点”这位武道天骄外,还有着几分好奇。
想看看这人是什么出身、师承。
没想到这年轻人竟然不领情。
“罢了罢了。”
“入山不拜仙,入庙不拜佛,吃亏的是你。”
“我……贫道与你缘分已尽。”
白大仙咳嗽一声,拎着布幡走向东市口,将布幡立在身侧,挥舞两下衣袖。
当真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
“预知身前身后事,且听贫道三两言。”
“断生死,卜吉凶,能消眼下千般障,可保前程万里安。”
“这位……仁兄,我看你印堂饱满,近来当有喜事发生?”
一位穿着麻衣头戴白巾的汉子哭丧着脸看过去,骂骂咧咧道:
“滚一边去,没看老子正要去奔丧?”
“是是是……”
济世药堂内的陈逸站在门边,悄悄打量着远处那年轻道人的举动,心下不免生出几分古怪。
这是……白大仙?
除了样貌甚伟这一点外,那年轻道人就跟普通人无异。
身子骨弱不禁风,毫无天地灵机波动。
一举一动,更与“前辈高人”不沾边。
若非情报早有显示,他怎么都不可能将那年轻道人跟“白大仙”联想到一起。
陈逸暗自嘀咕几句,便悄悄流转真元,施展望气术看过去。
仅是目光落在年轻道人身上的瞬间。
刺眼的银白光芒便占据他整个视线,一股灼热紧随其后刺入他的眼睛。
“嘶。”
陈逸下意识闭上眼睛,眼角不自觉的流出泪水。
那是什么?
他仅仅看了一眼,仅仅看到年轻道人身上似有一层虚影。
——头戴发冠,身穿紫金长袍,腰间挂着一枚小巧的玉质印章,面容模糊的虚影。
正是那道紫金身影察觉到了他的目光,腰间印章迸发出了耀眼光芒。
循着他施展的望气术,伤到了他的眼睛。
这就是武道第一人的气息吗?
当真恐怖!
陈逸心下骇然之余,却也没急着有动作,而是从印堂穴气海调动真元修复眼周经络。
所幸他察觉不对,及时闭上了眼睛。
否则仅是这一下,他的双眼都得被年轻道人……白大仙所伤。
“也不知他的修为达到了何等境界。”
“一品境?还是在那之上?”
陈逸不得而知。
但他总归清楚一件事——方才他的查探被白大仙发现了。
难免让他脸上露出一抹苦笑。
这么久时间以来,他一直以望气术查探他人的气息,以此判断其修为、技法境界。
没想到他今日竟会因此而暴露。
“白大仙……大魏江湖的武道第一人有此能耐,倒也能接受。”
想着这些。
陈逸抬手擦掉眼角的水迹,缓缓睁开眼睛,再次看向白大仙。
不过有了先前吃亏经历,他这次乖乖的以肉眼观之。
陈逸本以为他会对上白大仙的目光。
哪知白大仙竟像是丝毫没有察觉般,正殷切的拉着一人喋喋不休。
陈逸正待松口气,蓦地注意到白大仙身侧之人。
——一身华贵官袍,头戴官帽,腰间系着玉带,器宇轩昂,容貌……
容貌……
不是陈云帆,是谁!?
白大仙毫不理会陈逸的窥探,拉着陈云帆笑着说道:
“这位官人,贫道看你天庭饱满,气质不凡,可否让贫道为你卜一卦?”
陈云帆本有些不悦,但是听到他说得这番话后,顿时来了兴趣。
“瞧你这幅尊容,仅比本公子差了一点点,谅你也不会编瞎话骗本公子。”
“那你就给本……”
没等陈云帆说完,一旁便传来陈逸略带欣喜(惊愕)的声音:“兄长!”
陈云帆听到声音,侧头看过去,“逸弟?”
“你今日怎得有空闲来东市?”
“哦,我知道了,你在萧家还谋了份药堂掌柜的差事。”
说着,陈云帆撇下白大仙,迎着陈逸说教道:
“你说说你,好歹也是如今贵云书院的教习,大魏朝数得着的书道大家、诗词大家,何必做商贾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事?”
陈逸笑容僵硬的点了点头,眼角瞥见笑容同样僵硬的白大仙,说道:
“兄长教训的是,不如跟我到药堂小坐。”
娘的。
差点因为一道望气术让白大仙得逞了。
所幸他及时赶来,不然一道批命下来,陈云帆死不死没关系,可千万不能牵连到他啊。
倒不是陈逸这人“迷信”。
而是先前他听到的有关于白大仙的那些事都太过邪乎了。
再加上他刚刚看到的那道虚影。
由不得他不信。
陈云帆闻言一愣,上下打量他一番,狐疑问道:“怎么,你这是……转性了?”
“往常你对我可是不让分毫的,今日怎么这么好说话?”
陈逸也不作回应,拉着他就要往济世药堂走。
生怕走得慢了,沾上扫把星。
可他刚走出两步,身后的白大仙竟是直接追到他身前来了。
“二位小咳咳……道友,别急着走啊,贫道看二位都乃人中龙凤,不如让贫道卜一卦?”
陈逸见状,心中暗骂不已,面上却是硬挤出一抹笑容,有礼有节的说道:“不劳烦道长大驾,我等还有事。”
哪知没等他迈步,白大仙已经欺身拦住他,似笑非笑的问:
“小道友,你认识贫道?”
“我,应该不认识您吧?”
“不认识吗?”
“不认识!”
见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打哑谜,陈云帆左右看看便打断道:
“逸弟,让这位道长卜一卦也无妨。”
“我看他长得眉清目秀的,应该不会胡说八道。当然他若敢糊弄咱俩,你看我怎么收拾他。”
陈逸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兄长,常言道‘君子问祸不问福’。”
“像你这般的正人君子,何必给自己添堵?”
“那问问祸……”
“祸什么祸?”
“兄长,你出身名门,又是今科状元,日后必然官运亨通、洪福齐天、大富大贵……”
“兄长真乃英雄也!”
陈逸根本不给陈云帆开口的机会,更不给白大仙批命的机会。
他直接说了一连串的批命词,强行按在陈云帆身上。
陈云帆愣愣地看着他,“逸弟,你这……真心如此想?”
陈逸语气很肯定的嗯了一声,接着便朝白大仙点点头:“告辞。”
这一次,白大仙没再拦着他。
只是在看到陈逸、陈云帆两人进了济世药堂后,他脸上露出一抹思索。
接着他便掐指捏了几下,神色转为狐疑。
“他……早夭之相。”
“如今竟然身怀如此多的道境……何人有这般大的能耐给他逆天改命?”
白大仙脑海中浮现出那几位的身影,却又一一否定,暗自嘀咕道:
“那几位云游野鹤,轻易不会折损寿元、修为做这等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何况便是他们出手,也不可能让一个人的命格有这般大的转变。”
“奇也怪也。”
白大仙一时间想不通缘由,便只默默记下此事,留待他日探究。
他再次看了一眼济世药堂方向,嘴角勾起一抹笑容道:
“不过这小辈能认出贫道来,倒是有些本事。”
毕竟他数十年没有在江湖上行走,便是主动暴露了行踪去向,寻常之人也难以察觉他的身份。
没成想他刚到蜀州,就被一个后辈认出来了。
想着这些,白大仙便回到原来的位置,继续等待下一位有缘人。
“李无当说得没错,江湖代有人才出,便是老夫也不可能一辈子压着这座江湖。”
“就如眼前这小辈……武道天赋怕是比和同那小子还要高一些。”
“呵呵,不枉此行,不枉此行。”
便在这时,两道身影径直来到他面前。
其中一位身着粉色长裙,面容清冷绝色,另一位则娇小玲珑。
正是刘昭雪和其丫鬟灵儿。
白大仙打量着她们,脸上再次露出些殷切笑容。
“二位小姐,可是要找贫道卜一卦?”
刘昭雪还未开口,身后的灵儿抢先一步道:“自然是要卜一卦。”
“不过有言在先,卜得好有赏,卜得不好,哼哼哼,你那破布就等着被烧了吧。”
白大仙哑然失笑,摇了摇头说:“贫道能算出一些,却也说不上好不好。”
“那我不管……”
这时,刘昭雪抬手打断她,躬身一礼道:“有劳道长替我卜一卦。”
灵儿瞥了她一眼,脸上露出些许不悦,但却是没有发作,只朝白大仙补上一句:“还有我。”
白大仙自无不可,点点头之后,他便学着江湖上算命先生那般说:
“生辰八字。”
刘昭雪没有迟疑,拿出早就写好的手帕递过去。
灵儿紧随其后。
白大仙接过两人的手帕,打开看了一眼,接着一边掐指盘算,一边念念有词:
“贫道观小姐之相,乃是金玉为骨,兰蕙为心的格局。”
“小姐这命格,好处在一个‘贵’字,其关窍却有一个‘藏’字。乃是彩凤栖于金梧之象。”
“凤,百鸟之王,自是尊贵无比。金梧,乃其家世根基,稳固非常。只是……”
白大仙顿了顿,看着刘昭雪说道:
“只是凤鸟清高,非晨露不饮,非练实不食,故而眼界极高,易生孤寂之感。”
刘昭雪面色平静的听完,心中自是有杆秤。
“烦请道长,可有破解之法?”
“不是‘破’,而是‘消’。”
白大仙摇了摇头,指着天上的云彩道:“小姐心中执着如它那般消散了,便也没有烦扰了。”
刘昭雪若有所思的看着他,嘴里喃喃着“消解”二字。
脑海中接着浮现出这些年的过往,心下不免叹了口气。
说得容易,做得难啊。
想到这里,刘昭雪朝身后挥挥手:“看赏吧。”
灵儿象征性的应了一声,然后便拿着银子站在白大仙面前:“到我了到我了。”
白大仙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也没拒绝。
掐指一算。
“小姐此生必然一帆风顺,双亲安康,乃是福运齐天之人。”
灵儿愣了一下,回身指了指刘昭雪,狐疑问道:
“你方才给她……小姐卜卦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啊。”
“不是得有什么命格啊,破解之法吗?”
白大仙微微一笑,“小姐命格太贵,贫道怎敢用些俗气的话脏了您的耳?”
五毒教的小后生,血光都快写在脑门上了,还不自知。
哎,老夫心善,最是说不得那种“恶言恶语”。
灵儿不依不饶:“不成不成,你得说出一二来,不然我可不会饶了你……”
刘昭雪见状,便不再多等,转身离去。
待走到济世药堂门前时,她看到门口的陈逸和陈云帆两人,脚步一顿。
不过这次,她没有像之前那般上前说上几句话,只躬身一礼便朝杏林斋走去。
方才她远远瞧见陈逸、陈云帆两人,这才有了卜一卦的想法。
既是临时起意,那她自然不会做多余事情。
何况……她深知如今蜀州境况,凡是跟萧家有关的人,她都敬而远之。
陈逸瞧了一眼,目光便再次看向白大仙和那位五毒教叫灵儿的女子。
心里直犯嘀咕。
白大仙方才说了两个批命。
其中一个有吉凶反转,一个大富大贵。
难道刘昭雪和那位灵儿都有不好的下场?
还是说,有区别?
正当陈逸思索这些时,旁边的陈云帆蓦地笑了一声。
“那丫头……不是好人啊。”
陈逸循声看去,正看到那位灵儿姑娘竟是悄悄洒了一些粉末出来。
他差点没笑出来。
这五毒教出来的人当真一言不合就下毒啊?
猛,真猛啊!
陈逸憋着笑,不动声色的说:“兄长看到什么了吗?”
陈云帆侧头看向他,脸上的笑容顷刻间消散,没好气的说道:
“我什么都没看见。”
这逸弟真把我当外人了。
明明武道修为那么高,还整天在我面前装成文弱书生似的。
给我等着!
陈云帆暗自腹诽一句,接着从怀里取出一封信递过去:
“前些日子,我与父亲通了信。”
“这封是父亲写给你的。”
陈逸闻言收回目光,看了看他,又看看他手上的那封信。
“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