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赵锋。</br>三人立刻躬身行礼。</br>“学生在。”</br>赵锋没有让他们平身，只是伸手指了指身后的那幅巨大世界地图。</br>“你们的策论，朕都看过了。写的都很好，各有千秋。”</br>“状元齐松，论道与器，格局宏大。”</br>“榜眼李才，重格物实干，条理清晰。”</br>“探花诸葛辉，善经济之术，鞭辟入里。”</br>他一一点评，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br>可这简单的几句话，却让三人心中掀起惊涛骇浪。</br>这意味着，他们的文章。</br>陛下不仅看了，而且是逐字逐句地看完了！</br>“不过，文章终究是文章。”</br>赵锋转过身，目光在三人脸上缓缓扫过。</br>“纸上谈兵，谁都会。朕今日，想听点实在的。”</br>他走到地图前，手指从大楚的疆域划过。</br>一路向西，点在了那片广袤的非洲大陆上。</br>然后，又划过重洋，点在了物产丰饶的南美。</br>最后，停留在孤悬海外的澳洲。</br>“这些地方，朕称之为藩属。他们有数之不尽的矿藏，有你们闻所未闻的物产。”</br>赵锋的手指，在地图上重重敲了敲。</br>那声音，仿佛战鼓，敲在三人的心上。</br>“朕问你们，若遣尔等为封疆大吏，出镇藩属之地。”</br>“当如何设策，使八方之财，四海之利，尽归我大楚？”</br>“朕要的是源源不绝，而非杀鸡取卵，断其根本！”</br>这个问题，比殿试上的任何一道题。</br>都更加现实，更加冰冷。</br>它剥去了所有“经世济民”的华丽外衣。</br>直指帝国扩张最核心的本质——掠夺！</br>探花诸葛辉第一个站了出来。</br>他来自江南富庶之地。</br>家族世代经商，对利益的嗅觉最为敏锐。</br>“启禀陛下，臣以为，当以利诱之，以法束之。”</br>“首先，当以我大楚之“咸阳百货”、“大楚供销社”遍布其国。”“以精美之丝绸、瓷器、茶叶，换取其金银、香料、宝石。此为贸易之利。”</br>“其次，当立“大楚银行”，发行钱票，使其国之货币，与我大楚钱票挂钩。掌控其金融，便如扼其咽喉。此为金融之利。”</br>“最后，以我大楚律法为蓝本，助其建立法度。凡与我大楚商贾发生纠纷，皆需由我大楚派驻之法官裁定。如此，则万无一失。此为法权之利。”</br>诸葛辉侃侃而谈，眼中闪烁着商人的精明。</br>他的策略，是不见血的刀。</br>是用经济与规则，将整个藩属国编织进一张由大楚掌控的大网之中。</br>榜眼李才紧随其后。</br>“启禀陛下，诸葛大人之策虽妙，却过于迂回。臣以为，对蛮夷之地，当以雷霆之势，直取其核心！”</br>“臣以为，当以格物为先。我大楚之工匠，远胜于彼。当以我大楚之力，助其修建铁路、港口。但所有权，必须归于大楚！”</br>“铁轨铺到哪里，矿山就开到哪里。港口建在哪里，我大楚的商船就停在哪里。”</br>“如此，其国之矿产、木材、人力，便可由我大楚予取予求，以最低之成本，源源不断运回本土，化为帝国之钢筋铁骨！”</br>李才的回答，充满了工业时代的冰冷与高效。</br>他的眼中，没有邦交，没有民众。</br>只有铁路、矿山和冰冷的数字。</br>最后，轮到了齐松。</br>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这位新科状元的身上。</br>齐松上前一步，躬身道：“启禀陛下，榜眼与探花之策，皆为强国之术。然臣出身农家，所见所思，或有不同。”</br>他抬起头，迎着赵锋的目光。</br>“臣以为，王道，方为长久之计。”</br>“昔日辽东苦寒，百姓食不果腹。陛下修水泥路，开科举，辽东遂安。此乃王道。”</br>“臣若为封疆大吏，当先兴教化。于藩属之地，广开学堂，授我汉家文字，诵我诸子经典。使其知礼仪，明廉耻。”</br>“再兴农事。遣我大楚农官，教其耕种之法，兴修水利。使其仓廪实，衣食足。”</br>“待其民心归附，文化认同。则其国之民，与我大楚之民何异？其国之土，与我大楚之土何异？”</br>“到那时，何须掠夺？天下财富，自会向文明之地汇聚。”“其国之人，亦会以身为大楚之藩属为荣。”“此，方为源源不绝，万世不移之基业！”</br>齐松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br>与前两者的冰冷和精明不同。</br>他的话语中，带着一种近乎天真的理想主义。</br>却又蕴含着一种最深沉的，文明的自信！</br>赵锋听完三人的回答，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br>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看了很久。</br>久到三人都开始有些不安。</br>“朕，知道了。”</br>赵锋终于开口，声音平静。</br>“退下吧。”</br>三人躬身行礼，怀着满腹的疑惑，退出了大殿。</br>他们不明白，陛下究竟认可了谁的答案。</br>……</br>夜，已深。</br>偏殿之内，灯火通明。</br>赵锋依旧站在那幅世界地图前，只是身旁多了几道身影。</br>李伯智、夏侯昱、方鼎。</br>三位帝国重臣，皆在左右。</br>地上，铺满了上百份考生的策论答卷。</br>“今日殿试，你们都看了。说说吧。”</br>赵锋的声音有些疲惫。</br>夏侯昱第一个开口，脸上带着一丝兴奋。</br>“陛下，榜眼李才，探花诸葛辉，皆是栋梁之才！其策狠辣，直指要害，正是我大楚开拓四海所需的利刃！”</br>他顿了顿，瞥了一眼齐松的答卷。</br>“至于那状元齐松……所言王道教化，未免过于迂腐。”“对付蛮夷，当用霹雳手段，方显菩萨心肠。若一味怀柔，恐养虎为患。”</br>一旁的方鼎却摇了摇头。</br>这位前朝大儒，如今已是大楚礼部尚书，负责教化万民。</br>“夏侯大人此言差矣。兵者，凶器也，不得已而用之。”“状元齐松之策，看似缓慢，实则乃固本培元之大道。”“以文明征服，远胜于以武力征服。此乃圣人之言。”</br>李伯智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赵锋，等候圣裁。</br>赵锋忽然笑了，看向夏侯昱道：“夏侯昱，你只说对了一半。”</br>他又看向方鼎：“你也只说对了一半。”</br>在三人不解的目光中。</br>赵锋走到那堆积如山的答卷前，将它们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堆。</br>一堆是像李才、诸葛辉那样，主张铁血、掠夺的。</br>另一堆，则是像齐松那样。</br>主张教化、融合的。</br>“豺狼，当用于狩猎。而牧人，则要守好朕的羊圈。”</br>赵锋的声音，在安静的殿内响起，带着不容置喙的决断。</br>“传朕旨意！”</br>“凡策论主张铁血、实利者，一律外放！或入“殖民开拓司”，或遣往各藩属国，为朕去开疆拓土，掠夺资源！”</br>“朕给他们兵，给他们船，给他们不受节制的权力！朕只要结果！”</br>“李才，任“殖民开拓司”副使，主抓矿产资源！”</br>“诸葛辉，任“大楚银行”海外行总办，给朕去用钱，淹没那些所谓的王国！”</br>他又指向另一堆答卷。</br>“凡策论主张仁政、教化者，一律留于国内！或入六部，或下放地方，为朕去安抚百姓，治理郡县！”</br>“朕要他们修路，办学，让朕的子民，人人有饭吃，人人有书读！”</br>“状元齐松，入翰林院，任修撰，兼任太子侍读！”</br>赵锋的目光扫过众人，声音斩钉截铁。</br>“朕的大楚，既要有撕开敌人血肉的獠牙，也要有安抚自身的坚实臂膀！豺狼与牧人，缺一不可！”</br>“这，才是朕的帝国！”</br>......</br>一夜无眠。</br>当东方的天空泛起鱼肚白。</br>所有的任命，才最终敲定。</br>赵锋揉了揉眉心，看着桌上那两份截然不同，却又同样重要的名单。</br>一名内侍小心翼翼地走进来：“陛下，早朝的时辰快到了。”</br>“传朕旨意，今日早朝免了。”</br>赵锋摆了摆手，独自一人。</br>走出了偏殿，向着后宫的方向行去。</br>穿过层层宫阙，喧嚣与政务被隔绝在身后。</br>他来到一处僻静的书房外，还未走近。</br>便听到里面传来稚嫩的，却又格外认真的读书声。</br>是他的儿子，赵宸。</br>这孩子，没人逼他，竟自己每日早起读书。</br>赵锋放轻了脚步，走到窗边，静静地看着。</br>书房内，年幼的赵宸正襟危坐，小小的身子挺得笔直。</br>一字一句地读着一本典籍。</br>读到一处，他停了下来。</br>他指着书上一个笔画繁复的字，皱起了小小的眉头。</br>嘴里小声地念叨着，却怎么也想不起来。</br>就在这时，一个温和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br>“这个字，念“疆”。”</br>“疆域的疆。”</br>赵宸身体一震，猛地回过头。</br>当他看到身后那个熟悉又高大的身影时，一双眼睛瞬间亮了起来。</br>他连忙从椅子上滑下来，恭恭敬敬地躬身行礼。</br>“儿臣，拜见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