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面室明亮的灯光，照得两人面色皆白。

    云夙和申京幷直直对视着。

    看着看着。

    申京幷忽然就先落泪了。

    晶莹的液体从眼角滑下。

    他也不擦。

    就这样任着时间一分一秒流失。

    任着泪水一滴一滴落下。

    “你知道你曾经做过的一切了吗？”

    云夙在这一刻也很惊讶。

    她不是惊讶申京幷哭。

    也不是惊讶他突然知晓一切。

    而是她发现自己开口时，竟然有哭腔。

    胸中突然涌起厚重的悲伤。

    那是原主残留的情感。

    在听见申京幷颓然地说“对不起”那一瞬，倾泻而出。

    申京幷点点头。

    他确实都知道了。

    从当初他做那个极其真实的梦时，他就惴惴不安。

    他和云夙也许早就认识。

    那些梦里的悲欢离合，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这两年，他时常精神失控。

    当他把贾柏莲当成云夙时，看见她伤痕累累的样子，脑海中总会闪现出很多陌生而熟悉的画面。

    脑海中的画面和现实突兀地结合。

    现实中的自己受尽打压，被云夙拒绝；

    梦中自己对云夙的伤害和决绝。

    他们之间错乱的关系。

    申京幷幻想这一切都是假的。

    可当他清楚地看见贾柏莲死去的尸体时，一切幻想都破裂了。

    脑海中的景象和现实在这一刹那重合。

    仿佛来自另一个时空的记忆涌入身体。

    他想起来了。

    一切都想起来。

    那不是梦，是事实。

    前世，他让她遍体鳞伤；

    今世，她让他失魂落魄。

    终于是他毁了她。

    她也毁了他。

    “夙儿，前世的错，这一生，你报复回来，我算是补偿给你了。

    下辈子，不要再怨我了。”

    申京幷目光带了乞求，抽噎说完话。

    他也看见了云夙眼里的泪水。

    他记得，前世百般波折。

    可是眼前的人抹掉了泪水，坚定地回答他：

    “申京幷，我们不会有下辈子了。

    你我之间不存在补偿，只有互相伤害。

    因为爱情里不存在将功抵过。

    即使重来一遍，造成的伤害也无法弥补。

    遇见你，是我人生中最后悔的事情。

    就算有来世，也不要再纠缠了。”

    云夙站起来。

    她该说的都说完了，打算转身离开。

    申京幷忽然疯狂地在她身后大喊：

    “不！不会的！我们一定会在一起的！

    你爱我！你爱我的！”

    他的头重重磕在会面室的玻璃上。

    眼眶猩红。

    额角红肿。

    玻璃被撞击得哐哐作响。

    躁动声引得外面的警察冲进来，联手按住了申京幷。

    防止他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

    云夙摇摇头：

    “我们缘止于此。”

    前世今生，都太累了。

    结束这段孽缘吧。

    ………………

    申京幷死去的消息，是第二天传出来的。

    他在见完云夙的时候一度很激动。

    可是过了一会儿又平静下来。

    出奇地冷静。

    他非常配合地对警察讲述了贾柏莲被囚禁的经过。

    知无不答。

    他对一切罪行供认不讳。

    小张警官诧异于这一百八十度的态度变化。

    没想到云夙这么厉害，见个面就让犯人招供了。

    申京幷问他：

    “我会不会被判死刑？”

    小张警官居然在申京幷的目光里发现了一丝期待。

    他莫名其妙地回：“哪有那么随便判刑的？法院自然会公正裁决你。”

    之后，申京幷就沉默了。

    这种沉默持续到他被送回关押的房间。

    持续到第二天早晨。

    持续到永远。

    他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没有了生息。

    死于自杀。

    地上全是血渍。

    他躺在凝固的血泊里，手上也沾满了血。

    那鲜血淋淋的手边，用血绘画了一朵花。

    凝成了深红色。

    像在地上活生生绽开。

    巨大。

    美丽。

    一朵让人一生不忘的——罂粟花。

    （世界六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