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岁的申京幷，在贵族学校骄傲地学习。

    十四岁的贾柏莲，在申家仰望着上流圈的奢华。

    十四岁的云夙，在琴房里上最贵的钢琴私教课。

    而是十四岁的双双，第一次进城。

    她来到Y市的第一个念头就是：

    太挤了。

    喘不过气。

    十四岁以前的双双，没有在城里居住过。

    她住在与Y市相隔万里的一个村落。

    要坐火车，坐汽车，坐摩的，坐船。

    折腾很久，才能到达的一座大山。

    山里住着几十口人。

    双双每个月要走长长的山路去上学。

    翻山越岭，背着一罐子咸菜去山外最近的学校。

    放假的时候，双双就待在山里，和奶奶住在一起。

    家里只有奶奶。

    自她有记忆开始，就是和奶奶相依为命。

    奶奶年纪大，可是身体却很好。

    能挑水，会劈柴。

    会用草汁和着面团做蒸团子。

    还会做针脚细密的鞋底。

    双双觉得自己大概会在这山里待一辈子。

    顶多，将来从山的这一边，嫁到山的那一边。

    养育她的孩子。

    世世代代生存在绿水青山之中。

    可人生从来都是一眼望不到头的。

    没有人告诉过双双，平静的岁月里，生活转折会突然到来。

    村子里有人生病了。

    很奇怪的病。

    皮肤上起了大片的色斑和疹子。

    看着很是渗人。

    最早只是一两个人生病。

    渐渐地，生病的人越来越多。

    疾病扩散到了整个村子。

    双双奶奶也染上了病。

    在山外上学的双双被村里人传话，匆匆地叫回来。

    接到消息的那天，双双疯了一样跑在崎岖的山路上。

    从黎明跑到深夜。

    她跑得很快，却也没能跑过死神。

    等她到时候，奶奶已经咽了气。

    双双坐在奶奶全身溃烂的躯体边，恐惧又无助。

    她第一次见到，人的身体还温热的时候，就会腐烂得像山林间早已死去的动物尸体。

    大家都说，这是山神发怒，人们才会得病。

    要让山神息怒，就要给山神娶妻。

    他们要把双双，嫁给山神。

    还没来得及擦干眼泪的双双，被绑住手脚，扔进了沙坑里。

    那些平日里笑着叫她双双的叔叔伯伯们，咬着牙，往她身上铲土。

    他们的脸也已经溃烂得面目全非。

    想要活着，没有什么错。

    这样充满希望的念头，却逼着人成了魔。

    双双睁大了眼睛，死死瞪着外面。

    她闻到泥土潮湿的气息。

    那一刻，她明白，原来死亡是有气味的。

    原来人在临死之际，会那么迫切地想要活着。

    她是这样。

    村民也是这样。

    她全身发抖，在心里许愿。

    求老天如果这次放过她，她一定珍惜这世间所有生命。

    所幸，老天似乎听到她的诉求。

    她活下来了。

    疾控中心的工作人员赶上了山。

    及时制止了这一场愚昧残忍的仪式。

    两个穿着防护服的工作人员把双双从土坑里扒出来。

    她浑身瘫软，倒在担架上。

    连话都说不出。

    只是沉默地流泪。

    “造孽啊，一群麻风病人要埋一个孩子。”

    一个工作人员带着哭声轻轻说：

    “走吧，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