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的第一日，云璇没有被罚站。

    但是她被罚抄了。

    夫子让她回去写十张大字，明儿一早就要检查。

    这还不如罚站呢。

    傍晚大家回家的时候，吕君涵和云璇站在门口说话。

    “璇姐姐，你能写完十张大字吗？”

    夫子要的罚抄，肯定不是随便能敷衍过去的。

    云璇玩着自己的指头：

    “不能也得能呀。

    要不，你帮我写几张？你的字就好看。”

    吕君涵难得保持了理智：

    “不行的，我们的字迹一点也不像。

    夫子一看就会发现有问题的。”

    “也是哦，”云璇的语气低沉了一下，但随即又灵光一闪，“那你以后左手也学着写字。

    右手写你自己的笔迹，左手模仿我的笔迹。

    等你练成了，以后就可以帮我罚抄了。”

    吕君涵捏了捏自己短短的左手：

    “对啊，璇姐姐好聪明！我回去就练左手。”

    从后面走来慕容泽听见两人的谈话，默默想翻白眼。

    这俩人密谋代写之事就不知道避着点人嘛！

    太没觉悟了。

    “皇太孙，马车来了。”

    随从小心翼翼地把慕容泽托上了马车。

    马车的内饰材料自然都是上好的，但看起来简洁素净。

    慕容泽刚在软座上坐定，就听见随从悄悄传话：

    “皇太孙，府上有贵人来了。”

    慕容泽瞬时眼睛一亮：

    “好，快着点回去！”

    待马车一路加速到了瑞王府，慕容泽从马车上跳下，快步往府内走去。

    管家一看慕容泽回来了，立刻就在前面引路：

    “皇太孙，跟老奴这边请。”

    穿过层层院落，假山怪石。

    走至一处亭台水榭，慕容泽见到两个背影正坐在湖心亭内。

    “泽儿，给皇祖父和父王请安！”

    慕容泽红着白嫩的小脸，走到亭内。

    能见到皇祖父实在太高兴了，皇祖父每次见他都很温和，还时不时给他带礼物。

    亭内坐着的两人，一位已过中年，微胖。

    额角染上沧桑的痕迹，却精神矍铄。

    面堂饱满，中气十足。

    另一位，看着约莫二十五六岁，肤白秀美，却太瘦了，有些病态。

    颇有弱不胜衣的感觉。

    “泽儿快过来，让皇祖父好好看你！

    一段时日不见，是不是又长高了？”

    皇上哈哈大笑地把手盖在慕容泽的头上。

    瑞王苍白的脸上也露出一丝欣慰的笑意：

    “泽儿今日回来得比平日早些。”

    慕容泽这会儿哪还有半点装老成的样子，高兴得眼睛都眯起了：

    “孩儿听说皇祖父来了，一路上就想着尽快回来。”

    “好了，外面凉，你还是先回屋休息吧。

    朕去泽儿的院子看看他的功课。”

    皇上看瑞王的脸色不佳，还是让他回去休息了。

    “是，谢父皇关心。”

    旁边有下人上前来扶着瑞王离开。

    皇上牵着慕容泽也往外走，快要走出花园时，顿住了脚步，回头看瑞王。

    瑞王被扶着往相反的方向走去，身影消失在拐角。

    慕容泽也随着皇上一起停在原地。

    等到看不见瑞王的时候，他听见头顶上，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慕容泽：“皇祖父，您不舒服吗？”

    皇上牵着慕容泽继续往前走：

    “皇祖父很好，见到你和你父王，很高兴。”

    皇上看着慕容泽小小的手，握在自己掌中。

    仿佛看见二十多年前，自己也是这般牵着儿子的手。

    他最宠爱又最给予厚望的儿子。

    然而天不遂人愿，这个儿子却这般体弱多病。

    几次在鬼门关外打转。

    当初他想立这个儿子为太子，百官叩跪，甚至有人要死谏。

    拼命阻止。

    最后，他只封了这个儿子为瑞王。

    他没有太子，却立了瑞王之子为皇太孙。

    “皇祖父，这些都是泽儿前段时间练得的字画，还有好多书。”

    慕容泽带着皇上到了他的书房，带着骄傲展示满房间的字画书籍。

    “好，好啊。”皇上环视四周，半晌，低头问，“泽儿，当皇太孙是不是很辛苦？”

    “皇祖父疼爱泽儿，泽儿不辛苦。”

    慕容泽大声地回，好像忘了放假时自己练字练到哭的崩溃。

    只有两个人的书房。

    一高一矮。

    光线从窗上的格子照进。

    慕容泽看着皇祖父慢慢蹲下来，表情模糊在阴影里。

    “泽儿啊，皇祖父知道你辛苦，以后恐怕会更辛苦。

    你不要怨你父王，要怨，就怨皇祖父吧。”

    皇上的声音忽然沙哑。

    低低地流入慕容泽的耳朵。

    “泽儿不怨父王，也不怨皇祖父。”

    少年的惆怅来得突然而没有原因。

    慕容泽开口的那一刻，发现自己的声音也哑了。

    好像忽然明白了一些话的意义。

    嘴边那么自然地流露出一句：

    “泽儿知道。

    身在皇家，便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