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书房沙发上的路玥没什么想哭的冲动。</br>因为真正折磨人的还没来。</br>她很后悔在离开红燃俱乐部之前，没有让季景礼替她点一杯液体黄金。</br>喝了酒之后，胆子应该会大一点吧？</br>书房内只亮着一盏孤灯。</br>季景礼似乎对只有些许光源的环境很喜爱，那盏台灯的光晕被深灰色的墙壁吞噬大半。而其他的色彩被晕染成模糊的色块，映在哑光地板上，像一滩融化的颜料。</br>他本人从桌上拿起一叠纸张，走过来时，轻飘飘地放在了沙发的扶手上。</br>“好些了吗？”</br>季景礼用指节碰了碰路玥的脸颊，“要是还晕，我再让人给你做一碗甜汤。”</br>呜呜。</br>她现在晕过去还来得及吗？</br>路玥摇摇头：“不用了。”</br>她其实觉得季景礼更需要解酒汤，刚见面时，她就闻到了对方喝了不少酒。</br>还好天龙人没有疯到酒后驾驶，不然她一定会跳窗。</br>季景礼收回手：“既然不晕了，那我们就继续聊上次没有聊完的话题吧。你会来找我，应该是想好了要说什么。”</br>路玥：“其实我又开始晕了。”</br>季景礼：“说晚了。”</br>他扯了扯领口，在沙发坐下。</br>座垫微微下陷，随之而来的是男性身体的温度和微凉的气息。</br>季景礼一贯是温柔而克制的，即使掩埋在温和面具背后的是隐晦深沉的海，他依旧能在绝大部分时间维持表象，让旁人看不透情绪。</br>但现在他像是喝醉了。</br>那疲惫感便也传递到了路玥身上。</br>她坐立不安起来，原本良好的情绪被焦躁所替代，她眼神乱飘，就是不去看季景礼。</br>良久。</br>季景礼叹了口气：“你要一直沉默下去吗？”</br>路玥：“沉默不是代表我的错，而是代表我困了。”</br>“嗯，今晚我陪你睡。”</br>看着路玥震惊的神色，说出这话的季景礼又笑了，“怎么了？男生之间一起睡觉也没什么吧？”</br>什么啊！</br>关键是对方明明知道她是女生吧！</br>路玥再次抓紧衣角，发现季景礼寥寥几句，又把原本想逃避的她逼到了坦诚与否的境地。</br>所以说她真的很讨厌脑力派啊！</br>她张了张嘴：“那不一样。”</br>季景礼：“什么不一样？”</br>他在诱导着路玥说出答案。</br>室内又安静下来。</br>像是无奈般，季景礼又叹了口气。</br>他拿起旁边的一叠文件，空气中又多出一丝油墨气味。</br>他先抽出两张，放在路玥眼前：“这是我调取监控，你进入校医室的日期和次数。从入学开始，就有固定的规律。”</br>印着黑白截图和数码日期的纸被他随手扔在地上。</br>他又抽出几张。</br>“这是和谢家有联系的实验室的项目总计，其中和药物化学有关的共计131项，里面有一项和抑制雌激素相关。”</br>写满数据的纸张从指尖滑落。</br>那叠文件再一次变薄。</br>“这个……也许你已经知道了？医院的采访稿，包含你外婆的口述记录，她讲了不少有关你的趣事。她为你这个孙女骄傲，我也为你骄傲。”</br>又是几张纸落地。</br>青年的语调有些爱怜，但说出的话却让路玥的脊背一寸寸僵硬。</br>“这是上次课外实践，我找借口让几名医生给你做的简单检查，验证成人性别比验证胎儿性别简单得多，并不一定需要到医院确认。”</br>……什么？</br>纸张坠落的过程在路玥的注视中被无限拉长。</br>纯白纸张与深灰地毯形成强烈对比，十几张纸沉默地趴伏在冰冷的灰色上。</br>她有种被手术刀抵着缓慢解剖的感觉。</br>路玥清楚季景礼已经知道她的性别，但是她并不清楚，对方对她的调查已经详细到这种程度。</br>几乎所有和她性别相关的疑点都被季景礼翻出来仔细查阅。</br>而和此相关的，不止是她进入圣玛丽学院的目的，还有她曾经尝试顺从的剧情，以及突兀的剧情任务，还有……世界意志。</br>记录和数据从不会说谎。</br>季景礼怀疑的，真的只有她的性别吗？</br>路玥呆呆地坐在沙发上。</br>少女穿了一件浅色衬衫，因为偏薄，所以从锁骨到手腕的线条被清晰地勾勒出来，细细的，偏白，攥紧衣角的动作像受到惊吓的雏鸟。</br>……好可怜。</br>好可爱。</br>季景礼能察觉酒精令他冲动了些。</br>将这么多文件明明白白地摊开来摆在路玥面前，对方一定会害怕，于是他没有再翻。</br>“这些都可以解开你的秘密，但我一直在等你主动告诉我。”</br>他声线还是温和的：“我和你暗示过许多次，但你都选择了逃避。你没有那么笨的。”</br>“不愿意承认……是在害怕什么？”</br>路玥下意识缩了缩肩膀：“承认了的话，不就是一直在骗你吗？你不是生气吗？”</br>这话有点像抱怨。</br>季景礼将剩下的文件推开。</br>纸张散落，但凑近少女发顶的热意却逐渐凝聚。</br>“我们认识的时候，你刚进入学院，我们并不熟悉，是否欺骗是你的选择。后来我提醒你，等你坦白，你却在我面前，选择信任另一个男人。”</br>他的吻落在发顶。</br>手指握住少女的手腕。</br>酒精的刺激令两人都微微战栗。</br>在证据面前，路玥没办法辩解，只能小声道：“我也不知道你不会生气啊……再说了，我都瞒了那么久，肯定有我的苦衷，你干嘛戳穿我。”</br>嗯嗯，就这样无理取闹。</br>季景礼看她。</br>路玥心虚地移开视线。</br>季景礼：“不是每次耍赖都有用。”</br>路玥：“我不听。”</br>季景礼又吻了吻发顶：“告诉我，你的秘密。”</br>路玥：“……你不是都知道了吗？我是女的我是女的我是女的行了吧！”</br>她气恼地推了季景礼一把。</br>靠！</br>这比看恐怖片还吓人啊！</br>怎么会有人花时间去查这么多资料，只为了逼她亲口说出来啊！</br>季景礼被她推开了些，温润眉眼染上醉意。</br>“我很高兴，你愿意告诉我。”</br>他整个人的阴影已经完全将路玥罩住，沙发因为动作发出点沉重的声响。</br>“那么，下一个问题，你和那条野狗，发展到哪一步了？”</br>路玥：？</br>等等。</br>这是可以说的吗？</br>她又开始装傻：“什么野狗，我家没养狗啊，不过薛染家那条萨摩耶很可爱……”</br>“嘘。我暂时不想听到扫兴的名字。”</br>“看来你还是没有学会坦诚。也是，有时候矫正枝芽也需要适当的惩罚。”季景礼惯常温柔的笑意褪去，“你今天主动来找我，我很高兴。”</br>“所以，这次的惩罚会轻一些。”</br>轻微的拍打声响起。</br>“现在，转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