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
    大房的土坯房里,黑灯瞎火。
    黑暗中,两个女人的脑袋凑在一块儿,压着嗓子,蚊子哼哼似的嘀咕。
    “大嫂,你还犹豫个啥?”周兰的声音又尖又细,透着股急火火的味儿,“这可是天上掉下来的好机会!”
    “五百块!那可是能把人送进大牢的罪证!”
    “只要拿到那张纸,明天抢在陈念那小贱人前头去举报,她跟那老不死的,都得完蛋!”
    刘芬的身子在黑暗里抖个不停,牙齿都在打颤。
    一半是吓的,一半是兴奋的。
    那毕竟是她亲闺女。
    偷自己闺女的东西,还是能让她蹲大牢的罪证,这事儿光是想想,手心就往外冒凉气。
    可周兰的话,一句句跟干柴似的,在她心里架起一堆火。
    她恨陈念。
    恨她抢了自个儿管账的权,让自个儿在全村人跟前抬不起头。
    她嫉妒陈念。
    嫉妒她能得老太太的另眼相看,能管着那么大的一个厂子。
    凭什么?
    她才是长媳,陈念是她肚子里爬出来的,凭什么爬到她头上去?
    周兰瞧出她的心思活了,又添了一把火:“大嫂,你可别忘了,那本烂账是你记的。现在调查组把账本拿走了,真查出啥问题,你跑得掉?”
    “只有把老太太和陈念弄进去,把事儿全推她们身上,咱们才能脱身!”
    “到那时候,这厂子还不就是建国哥和建军的?你就是厂长太太!”
    “厂长太太”四个字,像一把钥匙,一下子捅开了刘芬心里的锁。贪念像水一样涌了上来。
    她翻来覆去地告诉自己,扳倒了老太太,这个家就是她和男人的。她是为了这个家好,为了男人,也为了自己。
    至于陈念……
    等她当了厂长太太,再把女儿风风光光嫁出去,也算对得起她了。
    刘芬猛地一咬牙,从炕上爬了起来。
    “干!”
    ……
    就在两个女人鬼鬼祟祟合计的时候,陈家老宅的堂屋里,也乌压压坐满了人。
    屋里没点灯,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村支书赵铁柱、新上任的组长张栓柱,还有几个在村里说话有分量、之前态度摇摆的老人,都悄没声地来了。
    陈念把他们请来时,只说奶奶有要紧事商量。
    陈秀英闭着眼靠在太师椅上,一声不吭。
    大伙儿心里都犯嘀咕,可看老太太那张脸绷得死紧,谁也不敢吱声。
    陈秀英只对他们说了一句话:“今晚家里可能不干净,请几位叔伯过来喝碗热茶,做个见证。”
    众人一头雾水,但还是闷头在黑暗里坐下,竖着耳朵等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捱过去。
    过了子时。
    两个贼头贼脑的黑影,终于摸到了陈家老宅的院墙外头。
    正是周兰和刘芬。
    周兰胆子大,猫着腰走在前头。刘芬跟在后头,心虚得腿肚子直抽筋,好几次都想扭头跑了。可一想到“厂长太太”的好日子,她又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两人绕到陈念住的西厢房窗下。
    周兰从兜里摸出一根不知哪儿捡来的铁丝,捅了捅窗户,发现窗户只是虚掩着,压根没上闩。
    铁丝轻轻一拨,窗户就开了条缝。
    两人心里一阵狂喜。
    真是老天爷都帮忙!
    周兰手脚利索,先翻了进去。刘芬咬着牙,也笨手笨脚地跟着爬了进去。
    屋里一股淡淡的皂角香,是陈念身上的味儿。
    刘芬的心莫名地抽了一下,但那点念头一闪就没了,很快被更大的贪婪给压了下去。
    两人不敢点灯,借着窗户外头那点月光,直奔炕头的旧书堆。周兰眼尖,很快就在一本破烂的《赤脚医生手册》里,翻到一张叠好的草稿纸。
    她激动得手都哆嗦了,赶紧展开。
    纸上用铅笔歪歪扭扭地写着些数字,在纸的末尾,清清楚楚写着一行字:
    “多报利润:521.5元”。
    是它!就是它!
    周兰和刘芬激动得浑身发抖,差点叫出声来。刘芬甚至感到一种报复的快感,她终于抓住了这个“不孝女”的把柄!
    周兰一把将纸揣进怀里,跟宝贝似的死死捂着,拉着刘芬就想原路爬出去。
    两人手忙脚乱地爬上窗台。
    周兰一条腿刚迈出去。
    就在这时。
    “吱呀——”
    身后的堂屋门,开了。
    紧接着。
    屋里屋外,几盏马灯和手电筒,刷地一下同时亮起!
    十几道光柱子,一下就把整个院子照得跟白天似的!
    突如其来的强光,刺得周兰和刘芬睁不开眼。
    等她们好不容易看清,才吓得魂飞魄散。
    院子里,堂屋门口,黑压压地站满了人!
    陈秀英、陈念、赵铁柱、张栓柱,还有村里那几个老家伙……一张张熟悉又冰冷的脸,跟看耍猴似的,死死盯着窗台上那两个丢人现眼的女人。
    刘芬脑子里“嗡”的一声,啥也不知道了。她腿一软,直接从窗台上滚了下来,瘫在地上,裤裆里瞬间热乎乎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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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吓尿了。
    周兰到底泼辣,吓了一跳后,一股邪火反倒从心底里冒了上来。
    事到如今,不如拼了!
    她从窗台上一跃而下,从怀里掏出那张纸,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高高举起,用尽全身力气尖叫:
    “抓我们干啥!我们是来为民除害的!”
    “陈秀英!陈念!她们贪污!虚报利润,贪了集体五百多块钱!”
    “这张纸就是证据!”
    她又扭头冲着赵铁柱,壮着胆子吼道:“赵铁柱,你别官官相护!我们现在就去县里举报!”
    瘫在地上的刘芬,也好像一下找到了胆气,跟着指着奶奶身后的陈念,哭天抢地地控诉:
    “你这个不孝的东西!为了往上爬,连贪污这种事都敢干!”
    “我今天就是大义灭亲,也不能让你毁了我们陈家!”
    她想拿自己当妈的身份来压人。
    面对亲娘的控诉和周兰的疯狂,陈念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那双清亮的眼睛里,只有冷得像冰碴子的寒意。
    她从奶奶身后走出来,一步步,走到两个丑态百出的女人面前。
    她甚至没看周兰手里那张所谓的“罪证”,只是看着自己的亲生母亲刘芬,淡淡地问了一句:
    “娘,我给你备的这份‘大礼’,还满意吗?”
    什么?
    什么叫……“给你备的”?
    刘芬和周兰的叫嚷声,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掐住了脖子,一下就没了声。
    陈念的目光,这才落在那张被周兰死死攥着的纸上。
    她的语气平静得近乎残忍。
    “现在,你可以翻过来,看看背面了。”
    周兰一愣,下意识地,用颤抖的手,翻过了那张纸。
    借着灯光,纸的背面,四个用毛笔写的、力道十足的大字,狠狠砸进她眼里。
    ——瓮中捉鳖。
    这四个字,像四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周兰和刘芬的脸上。
    周围的村民们,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山崩海啸般的哄笑和议论。
    赵铁柱气得脸都青了,指着地上的两个人,浑身发抖:“好啊!好啊!家贼难防!原来搅和我们村、去县里告黑状的,就是你们两个!”
    刘芬看着那四个字,眼前一黑,两眼一翻,彻底晕死过去。
    周兰也一屁股瘫坐在地,面如死灰。
    完了,全完了。
    陈秀英的拐杖,重重地在青石板上“咚”地一顿,压下了所有声音。
    她没看地上那两个跟死狗一样的女人。
    她的目光,越过她们,落在了被一同叫来、一直缩在人群最后的的大儿子,陈建国身上。
    老太太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又冷又硬,一字一顿。
    “建国。”
    “你自个儿的媳妇,伙同外人,半夜爬墙偷你亲闺女的东西,想把她往死里整。”
    “你说,这事儿,咋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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