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管教抽着烟,微微眯起双眼,目光中满是慈爱,嘴角带着一抹淡淡的笑意,仿佛还有着一丝丝的忧虑。
李管教抿了抿嘴,缓缓开口说道:“宁致远,在这个社会上,无论是谁,都不可能做到永远理智,法律也是人制定的,人都有造神的欲望,更有毁神的冲动,所有的事情,完全取决于人。但有一个道理,你要明白,怎么说呢,我给你举个例子你就能明白了。
法国小说家雨果创作的最后一部长篇小说叫做《九三年》,九三年指的是法国大革命时期1793年这个充满急风暴雨的年代,也是革命力量与反革命力量展开生死搏斗的年代,这年年初,新生的共和国把路易十六送上了断头台。
这里要说的就是断头台,断头台执行的死刑,在理论上来讲,有一个致命的缺陷,那就是没有给受刑者任何可以改过自新的机会,对吧,手起刀落,绝味回旋,受刑者必死无疑,那简直就是一桩桩铁板钉钉的公案,一个不可更改的安排,一份已经谈妥的协议,在没有回旋的余地,就像咱们清朝时的那个‘血滴子’,还没等你的恐惧到达顶点,瞬间就去阎王殿报道了。
当然,这还只是理论上的缺陷,那么在执行过程中的缺陷是什么呢?是在实际操作过程中,因为都是人在操做嘛,断头机也是人制造出来的,由于实际特殊的情况,断头机可能会失灵,那怎么办呢?那就要修理一下,然后重新再砍一次,这对于受刑者来说,简直是灭顶之灾。
死有的时候并不可怕,可怕的就是等待这个死的过程。你本来要死了,你已经做好了准备,可你预期的死亡没有来临;但你还不能庆幸,因为你的死只是被拖延了,而拖延的时间又是那么短,这对受刑者来说,简直是就像清朝时的‘凌迟处死’那般千刀万剐的折磨。
于是,这就产生了一个令人可笑的问题,就像你刚才说的‘在法庭上检察官所出示的那些证据和实际的事件发生过程存在着一种很可笑的不相称’,一样的道理,那就是被处决者,也就是受刑者,除了要做好死亡的各项准备之外,还得期望断头机运转正常,呵呵。
当然,我这里说的是不完善的一方面,但在某种意义上,事情的确如此;但是在另一种意义上,我们又不能不承认,整个法律的严密机制的全部奥秘也在于此,总而言之,被处决者在精神上不能不与整个机制配合,他要关心的就是一切运转正常,不发生意外。
所以,有些东西,你经历了整个庭审过程,肯定能看的更加清楚了;还有些东西,等你以后去监狱了,就能体会到我在说什么了。说到你后面去监狱,我准备了一个嘱咐,还有一个祝福,送给你,也算是为咱们之间的这段缘分画个圆满的句号。
先说嘱咐吧。现在的年轻人,我儿子就是这样,流行什么‘躺平’,好像真的是躺在家里什么都不干就是躺平了,真不知道这样的调调是从哪里兴起来的,你们嫌疑人在里面,只是失去了自由,而他们这些在外面躺平的年轻人,是忘记了自由,是对什么事情都迷茫、都没劲,说什么‘人间不值得’,就是感觉活着不胜其烦,颇不值得。
有一段时间,我实在看不下去了,就教育起了我儿子,可我儿子长篇大论的跟我输出他的人生观,他是怎么说的,说自己不是不知道三十多岁就死了或者七十多岁才死,两者区别并不大,因为不论哪种情况,其他的男人和其他的女人就是这么活着的,人的活法,几千年来都是这个样子。
人生除了睡觉之外,大约也就能活一万多天,对吧,可是你要是让我选择是做一头快乐的猪呢,还是做一个思想深刻的哲学家,那我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做一头快乐的猪,当下的快乐,也是快乐,猪也就是在死亡的那一瞬间,可能会不快乐,但其余时间不都是吃了睡、睡了吃,一生都是快乐幸福的嘛,至于死了之后的下场,说实话,那不重要了,最起码对于已经死了的猪来讲,不重要了。
当然,对于猪本身来讲,它应该不知道它的使命就是养肥了之后被杀掉,然后再被蒸煮油炸焖烧后,被人吃进肚子里,再被人消化掉从肠子里拉出来变成屎,然后又被它们自己大快朵颐的吃掉了。如果它知道,那我相信它肯定不会对吃屎那么迷恋。
总而言之,没有比这更一目了然的了,反正人早晚都有一死,至于是重如泰山,还是轻于鸿毛,说实话,就算是时代和社会给了标准的定义,这也不是唯一的、全部的定义,有人就是会对英雄的行为感到不值,被人所不耻的强盗土匪里也有行侠仗义的美德,反正就是要死的嘛,不论是现在也好,还是二十年之后也好,有时候想一想,想到自己还要活好几十年,反而压力还挺大的,那是多么无聊的日子啊,活那么久有时也是需要勇气的。
都说人要未雨绸缪,我没有,我也不这样认为,我觉得将来的事,将来该怎么办就怎么办,现在想那么多干嘛?累不累啊?当下过去就不再回来了,把当下不可回转的时间用在考虑未来根本不确定的事情上,无论你说是多么好的品质和美德,我都觉得根本不划算,是,您肯定会说‘不谋一时者,不足以谋一世’,那我就想请问您嘞,那是不是‘所有谋了一时者,都满意的谋了一世’?还是说那些没有谋一时的人,都没有开开心心的过一辈子?
所以我跟您说,既然到头来都是要死,那怎么死、什么时候死、想不想死,其实都无关紧要了,这难道不是显而易见的道理吗?在大街上看到美女时,你一定要使自己的肉体与血液不要亢奋的那么强烈,你一定要明明想一直看却只能悄悄的偷瞄几眼还怕被人家看到不好意思,你一定要竭力压制住自己内心的欲望来保持理智的状态,我就不明白了,哪里来的这么强烈的所谓的压抑?在你看来也许你是个理智的人,是个有道德感的人,可在人家美女眼里,也许你就是个大傻子,给你看你还扭扭捏捏的,真不是个男人。
这个社会给人的枷锁还不够多吗?满嘴的仁义道德,一肚子的花花肠子。爸,您是法制工作者,在您手下被管理的嫌疑人或者罪犯,在社会上的大部分人看来,是不是都背负着不可饶恕的罪孽?无论他们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他们能因此就洗刷掉他们的罪孽吗?要我说,这就是不切实际的幻想。
我有一个朋友,因为强奸罪被判了七年,其实真实的过程就是他妈的仙人跳,对方狮子大开口,他没有那么多钱,只能最终被判了刑,这就是您心心念念的法律,您可能坚信他是公正的,但这个世界上,总有公正照不到、更照不进的地方,多与少,说实话咱们都没有调研过,所以都没有发言权,但有肯定是有,因为我实实在在的见识到了,就发生在我的身边。
就算是这样,我朋友坐了七年的牢,出来之后,一切都结束了吗?没有,一切才刚刚开始,呵呵,属于他身上的罪孽,其实在坐牢的时候是没什么的,反正在牢里,大家都是一样的嘛,对吧,谁也没资格看不起谁。可是等坐牢出来了,社会上所有的人就都有资格看不起你了。
你想找份工作安安稳稳、洗心革面的重新开启新生?不好意思,送快递不要、开出租不要、送外卖不要,你的每一次为生存而求索,这个罪孽都像一根刺一样刺你一下,甚至于别人还要提醒你要刺自己一下,或是不理解你为什么要显摆这根刺来自取其辱。
然后你会突然发现,自己被抓是因为法律,自己坐牢也是因为法律,但是,法律可以给你戴上罪孽的帽子,却没有能力再洗刷掉你的罪孽了,法律的枷锁套在你的脸上,上面还上了一把大锁,套上去之后,就不管了,永远不管了,真的迫不得已要管的时候,却发现,钥匙早就不知道丢哪里去了。
当然,法律会有另一套说辞来解释这一切,德道上的、情感上的,whatever,不重要,但肯定不能说是在上了锁之后钥匙随手就扔了,呵呵。那他要怎么生存下去呢?我带着这个疑问问我这个朋友,被法律和现实的枪林弹雨扫射的千疮百孔的朋友。
朋友说他压根不知道何谓罪孽,法律只是宣布他成为了一名罪犯,那他是一名罪犯,就付出相应的代价,可为什么别人有权要求他更多的东西呢?在坐牢的时候,每天都要反思,就连在看守所也要坐板反思,可万一自己是被冤枉的呢,有什么好反思的?是不是该反思法律的不公?亦或是强权的暴力?
在监狱里,要劳动反思,面对着白花花的墙壁,墙壁上有很多小小的洞,能从洞里看到里面是灰色的水泥石块,有时候看得久了,好像所有的这些石块都会流露出悲伤,流露出一种对于自己处境的怜悯。在里面,他没有一次看到这些石块不感到忧伤的,当然,不是因为反思他的所作所为而忧伤,而是因为他根本不知道如何才能打发这无聊的时间而忧伤。
但是,说实话,说句心里话,在里面最悲惨的囚犯,在他看来就是那些从这些黑乎乎的石块和白花花的墙壁上看见过一张神圣面孔,或者说是淫乱场景浮现出来的人,有人会用笔在白花花的墙壁上稍微画几条线,以此在反思的时间里,尽情的意淫。
对于女人曲线的幻想和迷恋,再没有任何人,可以像在监狱里呆过的人,更为熟悉了,那是一张张充满了阳光色彩和欲望火焰的面孔,在会见的时候偶尔看到女检察官,不管是多大的年纪,那都不重要了,因为所有囚犯的眼睛都不会往脸上看一眼。
而且我朋友跟我说,说他很确信,有一次他特意看了一眼那个女检察官的脸,虽然她不会朝罪犯这边看,但是,你完全能看出她的脸上闪过一抹微笑,那是一种享受的、知道自己走过所有男的都会看向她的邪魅的、满意的笑容,当然,您也可以说是相由心生,是因为他自己内心这么想的,所以才看别人脸上是这种微笑。
对于一些争论,语言总是无能为力的,反正在我那个朋友看来,感觉那个女检察官就是很享受那种被万千男人看但又没有什么实际危险的感觉,他能感觉她连走路都是风情万种的,因为他可以确定她在平时肯定不可能一直保持那样的走路姿势,没有一个女人能够一直保持,这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她的表情里流露出来的感觉,就是让你们这些男人欲罢不能,好像这在她眼里,就是一种畅快的惩罚,没错,说是职业习惯也好,因为检察官不就是要让他们眼中的坏人受到应有的,不,是他们认为的惩罚吗?他们是以此为己任的,在任何方面都是这样。亦或是说这就是人性吧,每个人都有暴力倾向的,最起码都会在惩罚被人的过程中获得巨大快感,当然,检察官也是人。
可是,我朋友愤怒的说道,他就不明白了,这个女检察官的那股子神气的劲头是哪里来的,检察官就那么确信,就那么有把握,说自己是在替天行道吗?在我眼里,他们无非也就是司法运转的机器、零部件而已,他们的确信不过是逻辑的俘虏,他们甚至连自己是否有姿色都无法分清楚,穿着一身黑色的职业装,跟家里死了人一样的,那种刻意流露出来的所谓的‘风情万种’,在他看来简直就是行尸走肉。
而他们那些男罪犯,是,看起来好像两手空空,空空如也,一无所有,但说实话,他们对自己的欲望却很有把握,对他们改造的一切都有把握,某种程度上比检察官有把握的多,对自己的生命、对自己即将释放的时期,都有把握。是的,他们没有错,法律也不完全正确,他以前觉得自己有理,现在也觉得自己有理,未来将永远有理。
以前他以那种方式生活过,现在他也已经不得不过另外一种方式的生活;他干过这,没有干过那;他做过这样的事,而没有做过那样的事。到头来才发现,没有任何东西,没有任何东西是有重要性的,他很明白那是什么。
在他所渡过的整个那段荒诞生活期间,一种阴暗的气息从他未来前途的深处向他扑面而来,他甚至穿越了尚未到来的岁月,所到之处,使人们曾经向他建议的所有一切,彼此之间都不再有高下优劣的差别了,他突然间感觉,未来的生活也并比他以往的生活更真切实在。
既然这样,那法律所谓的惩罚对他来讲,有什么重要?既然注定这种命运选择了他,他一生都无法去除这个烙印,而成千上万的生活幸运儿都可以在外面花天酒地、称兄道弟。那么检察官所决定的该起诉谁,谁该在什么时候接受什么样的审判,他们所坚信的公平正义、道德法律,对他来讲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其实讲白了,大家都是幸运者,世界上只有幸运者,所有活着的,都只是幸存者偏差而已,于是,他选择了躺平,这是他的自由选择吗?当然,这在我看来并不重要,爸,您说,他选择躺平,是对还是错?既然你们司法工作人员这么喜欢分对错的话.......”
李管教一边抽着烟,一边跟宁致远说着他儿子的长篇大论,宁致远能感受的出来,李管教虽然很厌弃他儿子的这番言论,但也只能是深深的无奈,它并不能做什么,毕竟,他儿子说的所有这些,都是活生生的现实。
现实从来就不接受人的任何反驳,也从来没有人有能力进行反驳,觉得自己有能力反驳的人,要么是骄傲自大的,要么是活在幻象里不愿意走出来的。
李管教抽着烟,接着说道:“宁致远,跟你说这些,因为你跟我儿子差不多年纪,都是年轻人,我在你身上看到了生活的另一种可能,是跟我儿子和他朋友所说的,完全不一样的另一种可能。
我肯定是不赞成你们年轻人像他们那样躺平的,无论理由多么言之凿凿,就像最近我看新闻,越来越多的年轻人想要考公,想要进体制内,舒舒服服的生活,在我看来这就是社会的悲哀啊。
现在的青年人,要么为了流量无所不用其极,在网上做着各种博人眼球的、毫无底线的另类行为,其背后的本质无非是急功近利,都希望能快速成功;要么,就是热衷于成为公务员,老实说,就是想当官,这也是我最担心的一点,这让我很不安,从你的身上,我更加看出了这种不安的存在。”
“李管教,您是想说像我这种案件给人的最直观的感受,就是想不劳而获、快速致富,然后就是用特别庸俗,但却很有用的手段,就是贪污腐败吧”,宁致远看着李管教,眼光真诚的说道。
李管教抽着烟,微微一笑:“是的,我并不是因为认为当官不好,相反,如果年轻人有干劲、有理想、有抱负,绝对是一个民族能屹立于世界之林最强大的力量,也正是体现了这一点。也就是说,抓好年轻干部这一重点群体的学习教育,引导年轻干部树立良好作风,既是当务之急,更是长远之计。
为什么这么说呢?在我看来,年轻干部思维活跃、敢想敢干,充满蓬勃朝气、昂扬锐气,但同时也要看到,处在事业和生活起步期的年轻干部,由于党性历练、社会阅历、基层锻炼相对不足,面对不良诱惑和‘围猎’腐蚀,作风防线更容易失守,‘前脚刚踏上仕途,后脚就走入歧途’的例子并不鲜见,相信这一点,你自己感触更深”,李管教看着宁致远说道。
“是的,李管教,您每天拿到监房里的报纸我都有认真看的,也看到过相关的很多报道。是,不得不承认,年轻人的创新自由,如果没有相应的枷锁进行匡正,是很容易走偏走歪的,就像我看报纸上说,现在很多的年轻干部,有的宗旨意识淡漠,精于自我设计,升官发财想得多,为民办事想得少;有的价值观走偏、权力观扭曲,信奉‘有权不用,过期作废’;有的工作作风庸俗,热衷于同商人老板吃吃喝喝、称兄道弟;有的追求低级趣味,生活作风不检点;有的认为‘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不错’
说实话,我在集团里工作了近七年,也参加过不少的年轻干部的培训会议,很多的培训师也都是有央企的工作背景的,其实无论在哪个行业,年轻人都有这样一些通病,您之前说的您儿子和他的朋友如此,我这一路走来跟我同样岗位的同事身上是如此,年轻的国家干部身上也是如此。当然,这些问题必须高度重视、抓紧解决,都说‘图之于未萌,虑之于未有’,抓好年轻人的学习教育须立足于早。
我看报纸上,‘说刚参加工作的干部就像小树苗一样,需要精心浇灌、修枝剪叶,基础打扎实了才能茁壮成长。年轻干部从政的起步阶段,就要充分利用好入职教育、岗前培训、任前谈话等关键节点,常念‘紧箍咒’,警醒自己牢记清廉是福、贪欲是祸,经常对照党的理论和路线方针政策、对照党章党规党纪、对照初心使命,从小事小节守起,正心明道、怀德自重......’宁致远看着李管教,认真的说道。
李管教微笑着说:“是啊,所以,‘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你们年轻人,不缺学历,更不缺激情,缺的是严格的生活锻炼和品德考验。就像我们管教每周都要找你们这些嫌疑人谈心,并且要做好记录一样,就是要及时掌握你们的思想动态,建立常态化问题查摆和整改机制,引导你们能够建立起正确的世界观、人生观和价值观,用身边事教育身边人,让你们能把‘看在眼里的教训’转化为‘刻在心底的敬畏’。
我经常在思考这样一个问题:是什么因素激励着每一个人去选择自己未来的职业和人生之路呢?我们很容易理解,二三十年前,人们希望成为设计师、宇航员、演员,因为这些职业很流行,也很有意思,不仅可以带来不错的收入,也能带来体面的社会地位,这些职业至今也是如此。
但当青年人都热衷于成为公务员时,在我看来就暴露出了另外一个问题:这是为什么呢?是因为这个工作很体面吗?不,似乎不完全是这样,我这里说的不是像部长这样的职务,而是说职务相对较低的公务员。那是因为工资很高吗?不,也工资不是很高。那是为什么呢?
至少我在司法机关里了解到的情况是,公务员首先是体制内的‘铁饭碗’,没有风险,只要能考上,一辈子就不愁了,没有压力,福利待遇也还不错;还有另一方面,我在你面前也不讳言,那就是还有一种快速致富的手段,那就是腐败,呵呵.....”
“李管教,您是说外面的人找管教疏通关系想了解嫌疑人在里面的情况或者是想送点东西进来让嫌疑人在里面过的不是那么辛苦吧,说实话,我在监房里看到过的也很多了,还有很多都是很年轻的管教,感觉有些年纪比我还小”,宁致远说道。
“是啊,看守所里很多年轻的管教,就是通过考公进来的,这些青年人在现实生活中看到了活生生的例子,我们这些老管教无需付出过多劳动,便有很多疏通关系的钱进来,不用一分钱、一分钱地攒,才能把生活过好。当然,收几次别人给的贿赂,是可以平安无事,但按着一般规律,收受贿赂一事是不会自己主动停止的,只要没有被人抓到他的手,只要他还在体制内,收受贿赂的习惯可能就会伴随其一生,这就是我对此十分担心的真正原因。
不是所有人都会像你一样,接受应有的教训,当然了,也不是所有人在接受了教训之后,都能像你这样进行深刻的反思,从而懂得一些东西。但如果一个国家,年轻人都是抱着这样的目的去选择自己的前程,那结果可想而知,在我看来,这才是苏联的解体背后本质的原因。
这个说的就有点远了,我要给你的嘱咐就是,你要摒弃这种虚无主义的陷阱,人生的意义绝对是可以有自己去赋予的,无论现在的年轻人多么理所应当的可以躺平,觉得这样最舒服,但是,我相信有一天,他们终会为此付出代价。
那对你而言,我作为过来人,我也跟你相处了快一年了,有些事情,我看破不说破,但是你要明白一个道理,你人生中少一个爱你的人、少一个骗你的人,都不会成为今天的你了,最终的成败得失还是要看你自己的内心,是不是对你当下的自己很满意,如果你很满意,那过去的每一段经历你都要感激,因为正是之前的每一段经历塑造了今天这个在你自己看来很满意的自己。
所以,你千万不要觉得哪个人毁了你一辈子,你变成今天的你,完全是因为过去的那些经历,而过去的那些经历,则完全是依赖于你自己的选择,你不能只捡好的说,哪有这么好的事,你不能觉得好的都是你自己的选择,不好的都是别人的选择,都是别人强迫你这么选择的,这不公平啊。
天底下肯定没有这样的道理,选择都是你自己做的,而且缺一不可,所以,你不能在回顾的时候,说受害者只有你自己,你如果没有你自己当时的懦弱也好、欲望也好、自以为是也好,也不会说有今天,更何况,你今天并不后悔,你也很满意当下的你自己,我想,这一点对你来说,要想清楚。
至于没有表露出来的,就让它埋在心底吧,其中的缘由只有你自己心里清楚,但我相信,总归会在你未来的人生中,在其他的人身上、用某种其它的形式,来进行偿还,我还是坚信这个的,所以,你要小心。但不管未来会发生什么,都不要抱怨,不要忘记自己曾经做过什么,不要忘记正是因为你自己的所作所为,才造成了你所不愿意看到、所不能承受的结果,但这就是你的人生。
多的我也不说了,等会这里有你妻子和你哥的来信,你拿回去看一下,你马上要调到过渡监了,也无所谓了,在监房里也不用藏着掖着,就大胆拿出来看就行了,不用怕给我带来什么麻烦。”
李管教边说着边从抽屉里拿出来两个信封,递给宁致远。
“好的,谢谢李管教”,宁致远一边感激的说着,一边双手伸过去,接过了沉甸甸的信件。
“刚刚是送你的一些嘱咐,最后呢,就是送你个祝福。到过渡监的时候,在看守所这里是有机会跟家人见一面的,就是会见。当然,这可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的,在里面呆的时间长了,你也懂的,光是靠关系的,名额就已经满了,我这里不也有很多关系户嘛,这你也是知道的。
我跟过渡监的管教很熟的,我打电话跟他说过了,下次帮我留一个名额,给你用,会见只有15分钟时间,你自己心理上做个准备,毕竟你的情况特殊,你在我这里表现也好,我们也很投缘,所以就是顺手的事,就为我们的这段缘分画上圆满的句号吧,虽然我很少主动去画句号,哈哈。”
李管教看着宁致远,边抽着烟边打趣着笑着说道。
宁致远听完李管教的话,万千思绪和情感涌上心头,既有对亲人无比思念很快得以相见的感动,又有对李管教一直以来无私帮助而又无以为报的感恩,想着想着眼泪就止不住的流了下来,这种感恩和感激,已经超出了语言可以表达的极限,无论说什么,都是苍白的。
“李管教,我多希望我没有您说的这个特殊,我只希望我就是个普普通通的人,这样就不用给您添麻烦了”,宁致远流着眼泪说道。
“是啊,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你父亲的身体情况,不是那么乐观,肺癌晚期的治疗也总是伴随着很多的副作用,生活质量没有那么高,如今还要忍受对你的担忧和思念。
我到了这把年纪,有时候想想,所谓幸福的生活,无非也就是减少了许多不幸的生活,但是,不幸在没有发生在自己头上的时候,都不会去庆幸的,而是视为理所当然;等真的到自己头上了,想要减少或避免也已经是不能够了,没办法,这就是人生。”
李管教把烟掐灭,站起身来,宁致远明白谈话结束了,也立马站起身来,跟在李管教的后面,低着头,回到了监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