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心筹备的宴会彻底乱了套。宴会厅内,宾客们的案几东倒西歪,杯盘碗碟摔得狼藉满地,酒水菜肴泼洒得四处都是。
众人躲避时慌不择路,如今衣衫褶皱头发凌乱纷纷显得狼狈。小郡主更是被吓得啼哭不止,好半晌才被乳母轻拍哄住。
昭华公主自然怒不可遏。
方才那毒蛇突然窜出时,楚临的近卫们齐刷刷拔出长刀,瞬间将楚临护在柱子后侧,自身则结成人墙挡在太子身前。
直到霍骁利落斩杀毒蛇,危机解除,他们才收起长刀,撤去防护。
人群刚松了口气,楚临却不顾周遭目光,步伐匆匆地朝后方走去。
“云姑娘,你没事吧?”楚临过来时,楚翊早已将云绮从怀中扶稳放下,霍骁杀完蛇也折返回到这席边。
方才那蛇通体泛着冷光,毒性一看便知猛烈。
只不过他知道云绮身旁有那霍将军,有裴相,还有楚翊和那位谢世子,四个男人在她身边,怎么也会保护好她。
但,这毒蛇虽未近到这边就被霍将军斩杀,这般凶险景象,一个柔弱少女亲眼目睹,怎会不受惊吓?
楚临的视线不自觉锁在云绮脸上,眉头拧得紧紧的,眼底满是掩不住的关切,目光扫过云绮的周身,生怕她哪里受了伤。
谁知楚翊却率先上前一步,目光幽深如潭,不动声色地侧身站到云绮身侧,恰好隔开了楚临与她的距离,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三哥不必担忧,她没事。”
楚翊心中清楚,楚临向来疼爱他一母同胞的亲弟弟楚祈,按理说断不会与亲弟争抢同一个女子。
可没人比他更清楚,他身旁少女的魅力有多大。她若有意,甚至可能只需要抬眸一笑,颔首一语,便能轻易让男人心甘情愿沉沦。
即便她并无让旁人动心的念头,可相处越多、接触越密,便越容易被她吸引,那份心动会像藤蔓般悄然滋生,难以拔除。
人的理智终究管不住心底的悸动,顶多只能克制动心后是否放任的行为。
她身边围绕的人已经够多了,楚翊绝不能再给楚临爱上她的机会。
楚临倒是并未多想,也无意探究他的这份担忧,究竟是源于对弟弟心仪女子的关照,还是源于他自己。
但无论如何,见少女安然无恙,他终究松了口气。
方才昭华公主的怒声质问还萦绕在众人耳畔——这蛇究竟是从哪儿爬出来的?
此刻,一道下人颤巍巍的回话声穿透喧闹,清晰传入众人耳中“回、回公主殿下。奴才们方才仔细查看过了,那蛇爬出的箱子,是……永安侯府那位云绮小姐送来的贺礼礼箱。”
云绮?
又是云绮!
在场宾客不约而同倒吸一口凉气,昭华公主先是怔愣两秒,随即眼底燃起熊熊怒火。
那双凤眸骤然眯起,寒光凛冽如刀,仿佛要将人戳出两个窟窿来,周身的戾气几乎要凝成实质。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调转,霎时间一齐投向角落里站着的云绮。
“云绮送的是什么贺礼?”昭华公主的声音冷得像冰,字字带着寒意,又裹着压抑不住的怒火。
那回话的下人深吸口气,回道“回公主殿下,云小姐送了两样贺礼。一件是嵌红宝石的摇篮挂饰,另一件是可供小郡主日后启蒙观赏的《百兽图》绘本。”
众人听了,心中暗忖这贺礼本无可挑剔。算不上极致贵重,正符合云绮侯府养女的身份。但红宝石也价值不菲,《百兽图》绘本更显用心。
若不是这场意外,妥妥是份贴合身份又满含巧思的贺礼。
只是刚才这毒蛇的出现,让这份贺礼成了今晚一切混乱的源头。
昭华公主追问不休“那蛇怎么会藏在她的礼箱里?”
登记贺礼的下人战战兢兢跪伏在地“回、回公主,奴才们开箱登记时,箱中只有这两样贺礼,实在不知蛇是何时藏进去的。”
“想来……当时所有贺礼都堆放在库房角落,贺礼太多太过繁杂,许是那蛇自行爬了进去。关箱时库房光线昏暗,奴才们又急于登记,便没能察觉。”
这番解释合情合理,可昭华公主非但没有认定是意外,怒火反而更盛。她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显然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当时那些贺礼,都是敞开箱盖放置的?”她陡然拔高声音,语气带着不容置喙的凌厉。
“是、是奴才们为了方便登记,都暂时敞开了箱盖……”下人吓得声音都在发抖。
昭华公主发出一声冰冷怒极的嗤笑,目光如淬毒的利刃直直射向云绮,字字诛心。
“所有贺礼都敞开着,偏偏就你的箱子里爬进了毒蛇?云绮,你到底是克本宫,还是克本宫的景宁?!”
按常理说,这般意外本就无从预料,实在怪不到云绮头上。
可众人心里都清楚,昭华公主本就不喜云绮这个在京中声名败坏的假千金。
更要紧的是,听说云绮本不在今晚的受邀名单上,是镇国公府的谢世子百般央求,昭华公主才勉强松口,将她添了进来。
偏偏是她送的贺礼出了岔子,将宴会搅得一塌糊涂,小郡主也受了惊吓。
昭华公主此刻怒火中烧,怎么可能不把一切都算到云绮头上。
她怕是恨不得当场就把那箱贺礼扔出去,甚至一把火烧个干净,再将云绮当众赶出公主府,方能解气。
昭华公主的质问刚落,谢凛羽第一个站了出来。他眉头紧拧,眼底翻涌着急切的维护与不忿,语气又气又硬。
“姑姑!蛇爬进箱子纯属意外,谁能提前预判?这又不是阿绮的错!真要论责,也是登记看管贺礼的下人办事疏忽,跟阿绮有什么关系?!”
昭华公主本就怒火中烧,被当众顶撞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听着自己从小疼宠的小表侄,一口一个“阿绮”喊得亲昵腻歪,她脸色瞬间铁青,看向谢凛羽的眼里满是恨铁不成钢。
“住嘴!”她厉声道,“要不是你这孩子硬要她来,本宫根本不会让这么个来历不明、身份低贱的人,踏进本宫为景宁精心筹备的满月宴!”
“这个云绮到底给你灌了什么**汤,把你迷成这副样子?满京城的高门贵女比比皆是,哪个不比这个冒牌货强上千倍百倍?!”
谢凛羽听到这话气血上涌,正要反驳,一旁的楚翊已率先开口。
他的声音冰冷刺骨,不带一丝温度,目光如寒潭般锐利,直直看向昭华公主“身份低贱的冒牌货,昭华姑姑是在说谁?”
紧接着,霍骁的声音沉沉响起,语气冷硬而带着压迫感,让人不自觉胆寒“云绮曾是本将的妻子,公主殿下这般肆意诋毁,是不是太过分了?”
裴羡也缓缓开口,语调清冷无温,每个字都透着霜雪般的疏离,却又带着无形的暗涌“论身份低贱,云小姐至少是侯府娇养长大。而下官出身微寒,岂不是更没资格踏入公主府赴宴?”
楚翊神色冰冷如霜,周身气场凛冽。霍骁面容紧绷,眼神锐利如鹰,自带将军的威严与压迫感。裴羡则是清冷中带着几分疏离的对峙,气质卓然。
三人并肩而立,气场强强叠加,竟形成一股无形的威慑力,让周遭的喧闹瞬间平息,空气都仿佛凝固了几分。
满场宾客噤若寒蝉,无一人敢妄言,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多喘一口,只暗中打量着这场剑拔弩张的对峙。
昭华公主万万没料到,自己不过是斥责了云绮一句,竟引得霍将军、裴丞相,还有她两个与她有血缘的亲侄子,齐齐站出来与她抗衡。
这让她又惊又怒,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后憋得发紫,难看至极。
他们这是……全都要维护这个云绮?!
这云绮是有什么本事,能让这些人身份最贵重的人全为她出头?
就在全场气氛僵持到极致,安静得能听见针落之声之际,宴会厅门外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那声音听着漫不经心,带着几分慵懒闲散,却又暗藏着与生俱来不容置喙的强势与无形压迫,一入耳便压过了场中凝滞的死寂。
“云绮送来的贺礼,是我为她准备的。昭华姑姑要怪罪,那便怪罪到我头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