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煊对于陈尧佐的提问,点点头
“好叫陈府尹知晓,这并不是谣言,御史中丞王曙的女婿李源遇害。”
“他去府衙讨要以往浴室杀人案的卷宗之事,陈府尹不知道吗?”
“本官倒是不清楚此事。”
陈尧佐今日也是被秦应的事给弄的措手不及,根本就没有心思去问其他的事。
“况且以往浴室杀人案的卷宗,兴许被送到了刑部。”
听着陈尧佐的话,宋煊也不知道他是在装糊涂还是真糊涂。
“你且与本官说一说此案。”
宋煊简单的叙述了一下。
陈尧佐当年也是对宦官、皇帝抗争过,这些年被外派为官,直到先帝逝世许久,朝廷要撰写三朝国史,才把他找回来同知开封府。
所以他对于京师的传言并不是十分的了解。
“此事我倒是不了解。”
陈尧佐端着茶杯道
“但是这个凶手横行这么多年都没有落网,还杀到了新科进士的头上,无论如何都要把他绳之以法。”
“陈府尹所言极是。”
陈尧佐倒是没有斥责宋煊要限定多少时日破案,只是告诉他自己会全力协助。
宋煊点点头,倒是也明白。
相比于他弟弟陈尧咨的暴脾气,显然是陈尧佐经历的起起伏伏多。
就算是陈尧咨发脾气,无论是真宗皇帝还是皇太后对他都十分宽容。
大家相互背地里使绊子,怎么可能会面上较劲?
和风细雨才是常态。
“本官也回去差人寻一寻那浴室杀人案的卷宗,回头给你送来。”
陈尧佐站起身来“这种凶案,若是不能及时勘破,对于宋知县的政绩也是极为难看的,本官必定会多来协助。”
“多谢陈府尹。”宋煊也站起身来,面上客气的寒暄。
“对了,秦通判目前并没有被判罚,还望宋知县勿要使人在牢中过于苛责他,毕竟这只是书生之见的争论,算不得什么大错误。”
“秦通判如今也是单人单间,与丁彦等人的家人关在一起,并没有受到什么委屈。”
宋煊的话,让陈尧佐眉头一挑。
他当然知道丁彦等人也是关在开封府监牢当中。
此事大娘娘一直都没有往下传递说要怎么处理。
反正丁度一直都在为此事奔波,天晓得大娘娘是怎么想的?
“如此,我就放心了。”
陈尧佐摸着胡须道
“我也该抽时间去慰问一下穆参军,你可知道他如今住在何处?”
“倒是不清楚。”
宋煊笑着请陈尧佐出门“陈府尹对自己佐官如此不熟悉吗?”
“本官也是初任开封府尹,并不知晓太多事。”
“哦,原来如此。”
陈尧佐瞥了宋煊笑道
“倒是宋知县短短时间就能理清楚这县衙里面的门道,当真是后生可畏啊。”
“哈哈哈。”
宋煊站在门口笑道
“陈府尹勿要过谦,我可是知道你在开封府任职过不止一次,只不过今年才开始挑大梁。”
陈尧佐眉头一挑。
果然。
宋煊早就差人调查过自己了。
或者说他那个好岳父也早就把陈氏兄弟与他说了。
毕竟一门三状元,自是能成为千古佳话。
人丁兴旺,陈家发展到如今已然是名门小望族了。
他们可不是张耆刘从美那种幸进之臣,走的就是跟吕夷简家族一样的路子。
家族当中出现一代又一代的进士。
文科生就业在如今的大宋就是吃香。
宋煊也明白陈尧佐这条老狗,定然是派人时刻盯着自己这里。
就是不知道是发展的内部人员,还是透过一些人打听出来的。
一个小小的县衙,里里外外几百人。
就算宋煊做了些许贡献,可谁能够保证自己面对诱惑,还是会对宋煊忠贞呢?
更何况宋煊也没有给他们发太多钱,大多数还是大饼没有实现。
只不过会时不时的赏赐极个别人作为鼓舞,这些人才是真心拥护宋煊。
宋煊瞧着陈尧佐远去,随即对着一旁的许显纯道
“你去找耿傅,让他调查一下我开封县县衙内的人。”
“是谁私下跟开封府尹陈尧佐接触了汇报消息的,吃里扒外的狗东西我必须要给他开革出去。”
“是。”
许显纯连忙走了。
他知道那个人身份不简单,也不会多问。
至于王保身形过于突出,不利于与人接触。
宋煊瞧着一旁的房间,工房的人正在劳作,藏钱的地窖可是要尽快完工。
照这样下去,以前计划的小地窖怕是不够用的。
“大官人,门口有一个叫做桑怿的人求见,他说自己是开封府雍丘县人氏,两次落榜。”
“他听闻大官人对吏员子嗣有教学,而且与死者李源有旧,故而特来自请为耆长,愿意为好友报仇出力。”
“但是这个人说话很是费劲。”
齐乐成给宋煊汇报了一下情况。
耆长是差役,主要干抓捕盗贼的事。
按照后周的规定,乡村以百户为团,一团有三个耆长。
不仅是抓捕盗贼,在收取赋税的时候,也会供里正驱使,催缴赋税。
反正属于民间组织,给朝廷干活,也不给俸禄的那种。
这种职位一般很少有人来主动应聘,偏偏还是个读书人。
“叫他进来。”
“喏。”
桑怿在齐乐成的引荐下,走到宋煊后堂,随即拿着剑拱手道
“见,见过,宋大官人。”
宋煊打量着眼前这个人,身形瘦小,大概也就一米六的模样,表现的极为恭敬。
看起来缺乏自信,而且说话声音很小。
这种人能在街上呵斥罪犯吗?
宋煊倒是没有以貌取人,请他坐下,顺便给他倒杯茶。
桑怿激动的手足无措。
一时间他想要努力的说话,可是话都憋在嘴里说不出来的样子,脸色倒是被憋的变红了。
毕竟宋煊可是连中三元的状元郎。
相比于他又是长得身形高大,让桑怿更加没有自信。
“无妨。”
宋煊也没少见过落榜的学子。
他们大多数人眼里都没有光芒,变得十分的胆怯,又没有自信。
在大宋文科生虽然就业形势很好,但是也有更大的人群,是无法通过科举考试的。
这群人大多数也是穷困潦倒的。
“多谢。”
桑怿说完这话之后,整个人都下意识的松了口气。
“我听我的人说你要来应聘耆长?”
“是。”
“可有保人?”
“我哥,桑慥,是进士!”桑怿一字一顿的道“礼部,为官。”
宋煊点点头,展颜一笑
“既然你有保人,我当然是希望有各种本事的人来投奔我。”
“毕竟东京城太大的了,人口众人。”
“出现各种各样的犯罪之人实属正常,光靠着县衙这点人肯定是不行的。”
“只是你想要让我收下你,还需要你在我面前展现出本事来。”
桑怿一下子就站起身来,躬身道
“我,我愿意,展现自己的,本,本事。”
“好,你想怎么展示?”
桑怿伸出手臂“我,我,很能~打的。”
“嘶,你很能打?”
宋煊登时来了个兴趣。
若是眼前一个壮汉说他很能打,宋煊没啥兴趣。
但是一个身高大概在一米六瘦小的如同猴子的人说他很能打,那宋煊必须要给他展示自己的机会。
“可以。”
宋煊直接把张都头叫来,让他喊三五个衙役,带着棍子来比试一二,挑好手。
张都头带着四个衙役来了。
“你擅长什么武器?”
“剑。”
桑怿举了举手中的佩剑。
“这个杀伤力太强了,木棍沾白灰代替可以吗?”
“可。”
桑怿连忙应声。
他其实还十分擅长铁锏,但是因为说话不行,就没说出来。
宋煊站在后院的演武场上对着几个人道
“点到为止,我就试试他的身手。”
几个衙役一瞧桑怿这个瘦弱的模样,有些面面相觑
“大官人,当真用得着我们这几个人吗?老刘一个人就能把他打趴下。”
“小心点。”
宋煊哼笑一声“不知道什么叫人不可貌相啊?”
“一会把你们全都打趴下。”
“哈哈哈,有大官人这话,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张都头笑道“行了,下手别不知道轻重。”
既然这个瘦猴能说动大官人比试,那就是有点本事在身上的。
“哎哎。”
其中一个衙役拿着长木棍上前
“兄弟,棍子打身上可疼啊,趁早言语。”
桑怿只是点头,拿着木棍充当铁剑。
宋煊站在圈外,挥手道
“开始。”
“哈。”
啪。
桑怿快如闪电直接磕开刺过来的长棍。
木棍一下子就顶在了衙役的脖子上。
若是真剑,此时衙役的脖子就穿剑而出了。
衙役都没有反应过来,手中的长棍也在一瞬间脱手而出。
???
几个人目瞪口呆。
纵然是宋煊也在一瞬间站直了身体。
他觉得桑怿这个瘦弱之人练剑定然是有点本事在身上的。
可是没想到他能直接一剑给人秒了,他都没有反应过来。
这是军中杀招吗?
还是江湖厮杀过的?
宋煊陷入了疑惑,王珪的江湖厮杀招数他也不是没有见过。
但是没有见过杀招如此干净利索的。
关键是桑怿长得太有迷惑性了。
反正是比武大郎的身材要好,但也不至于如此厉害啊!
王保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脑袋,他表示不理解。
桑怿收回短棍,冲着衙役行了个礼。
张都头嘴里额额了几声,才开口道
“大官人,此人太快了,我手下的兄弟根本就没有反应。”
“你与他们一起上。”
宋煊瞧着桑怿笑道“你不介意吧?”
桑怿只是摇摇头,随即摆出点剑式。
张都头同样捏着短棍,当作刀用。
当即变得认真起来,不在嘻嘻哈哈的。
“上。”
张都头喊了一声,四个衙役拿着长木棍冲了上去。
桑怿只是几个点剑,就分别在他们身上留下了痕迹。
而且他自己宛如一只灵猴一般,脚下步伐极为灵敏,根本就没有一丝白点。
宋煊观察他竟然力气也不小,能直接夺过衙役手中的长棍,把人拽的一个踉跄才松手。
张都头大头上已经出现了汗。
他发现眼前这个瘦猴当真是太快了,动作也极为干净利索,杀人不眨眼。
“行了。”
宋煊摆手,免得张都头在自己手下面前下不来台。
几乎是转瞬之间,自己麾下这帮衙役,根本就没有还手之力。
“老张你先带着兄弟们出去看护吧,正好夜里也有个助力。”
“是。”
张都头也是松了口气,输给了宋大官人的随从这不丢脸。
可是被一个新来的轻轻松松取胜,那就折了面子。
幸亏大官人他愿意给台阶。
待到他们走了之后,宋煊围着桑怿转了两圈
“我方才发现你力气不错,跟他掰掰腕子,如何?”
“行。”
桑怿尽量只说一个字,能够准确的交谈。
王保对于这种事早就手到擒来,他当即摆开架势
“你用不用两只手?”
桑怿摇摇头,同样坐在一旁,握住王保宽大的手掌。
宋煊站在中间握着他们的手确认没有问题,松手道“开始。”
王保是打着小心的,但是此时他发现自己竟然不能纹丝不动的遏制住他,甚至还被掰弯过去了。
王保咬着牙,脸色憋的通红与桑怿僵持。
可终究还是被桑怿给按了下去。
宋煊再一次目瞪口呆。
他也是下意识的双手摸着自己的脑袋,难不成李元霸的传说是真的。
长得身材瘦弱,可是却天生神力!
王保张着嘴,一脸惊恐的瞧着眼前的桑怿,怀疑他是猴子变的。
而且还是跟着孙大圣学的本事。
王保对于自己吃饱的身形很是有自信。
这还是他头一次在一个人身上栽跟头。
就算是十二哥儿他在使用武器上能够打败自己,可是比拼力气上,他还是不行的。
王保依旧瞧着眼前的瘦猴子桑怿
“十二哥儿,我可是一丁点都没放水。”
宋煊点点头,瞧着衣角微脏的桑怿,坐下来道
“你科举情况如何?”
“不~好。”
听着桑怿的话,宋煊点点头
“既然如此的话,我估摸你在科举一途上几乎没有什么希望了。”
“不如由文转武。”
“别着急拒绝,我岳父如今是枢密使,你在我手下干一段时间,我举荐你。”
“将来对外发生战事,你就有了光耀门楣的机会。”
“既然你哥哥是进士,你家就不缺这个进士光耀门楣的条件,你可以转为武职。”
“以你的本领,将来能够光耀门楣也是板上钉钉之事,没必要耽误自己的天赋,浪费在不擅长的那条路子上。”
宋煊靠在椅子上
“纵然无法在东华门唱名,可是从东华门走过拜见官家,那也是莫大的荣誉。”
桑怿其实内心还是有些想要考进士的。
转为武职,那会让人看不起。
只有进士,才能成为家乡父老眼里的好汉子。
谁家愿意自己的儿子去当兵呢?
没前途的。
桑怿确认宋煊是在为自己着想,于是沉稳的道
“我,想~想。”
“好。”
宋煊也不在逼迫他,随即又问道
“你与李源还有共同的朋友吗?”
“认,认识一个。”
桑怿心情舒缓了许多,不再紧张。
“你那天夜里是与他一起喝酒来着?”
“没。”
“因为落举,我心情苦闷,才回来,想要找他,却听闻他的死讯。”
桑怿轻微的叹了口气。
“行。”
宋煊点点头“此事我会查一个水落石出的,给你朋友报仇雪恨。”
“多谢。”
“你在东京城可是有落脚的地点?”
宋煊倒是也没客气
“因为我县衙收缴欠款,可谓是陡然而富。”
“东京城人多眼杂,难免会有胆大之徒,正需要人看守钱款,你一个打十个完全没有问题。”
这下子轮到桑怿诧异了“大官人,我们第一次见面,你如何就,就安排我来,来守护钱财?”
宋煊伸出手指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这个人还是愿意相信自己的眼缘的。”
“王保,你带着桑怿去吏房登记造册,然后去户房给他领上两贯钱,去买套新的枕头草垫被褥以及生活用品之类的,先在县衙住下来。”
“是。”
王保对于这个有本事的人也是极为佩服的。
冷不丁一瞧,绝对会让人下意识的忽视他。
到时候桑怿一出手,就是杀招。
一旦遇到危险,自己给十二哥儿挡箭,他就能迅速上前击杀。
可是比笨手笨脚的许显纯强上许多。
王保脸上带着笑,自是邀请桑怿走。
宋煊瞧着一高一矮,一壮一瘦的离开,当真是让他想不明白。
世间怎么会有这种人?
他要是跟王珪一样使用铁锏,兴许更能在战场上拼杀。
要不然这手剑术在战场上,可是不容易刺破敌军的铠甲。
外面几个衙役还在讨论桑怿的剑太快了。
大宋什么时候有“剑客”了?
张都头也是心有余悸,像这种人若是来夺取县衙的财富,当真是一个人就能把他们全都宰了。
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桑怿他过于瘦弱,杀人夺财后,搬不走太多的金子。
班县尉如今在挑筋胡同处理违建呢,要是他回来,兴许也不是此人的对手。
正在张都头思索的时候,就瞧见大官人的贴身随从王保带着人走了出来。
“保哥儿,大官人可是答应了?”
“自然,怿哥儿晚上给你们一起守夜,免得有不长眼的过来。”
“那感情好。”
张都头连忙凑上来询问“大官人可是太体贴咱们兄弟了。”
“这是做什么去?”
王保笑呵呵的给张都头说了一句。
“好好好,我也一同去,这些玩意我知道哪里质量好又便宜些。”
“行。”
王保也愿意与他们沟通,完成大官人的任务。
吏房主事一听说是大官人亲自安排的,连忙仔细登记。
有些话不用说,在外人的眼里,他就是宋煊的心腹!
要不然谁愿意当个费力不讨好的“耆老”啊?
宋煊坐在后院当中,一时间有些无语。
果然这天下代代都是能人辈出。
只不过许多人都被淹没在了历史当中。
蝉鸣的叫声越来越嘶哑。
此时的天气也越来越热。
宋煊又差人给守护银钱的小团体搬运过去一块冰。
用来他们在夜里能够睡的舒服,免得热醒了,没有精神。
几个守护钱财的衙役更是眉眼带笑。
不仅有补贴拿,待遇还好,可惜就是不能一直干,要轮换着。
大官人体恤他们不能总是与家人团聚。
但是为了这点奖励以及冰块,他们可以忍受短暂时间不能回家的。
许显纯回来了,直接带着消息回来了。
“十二哥儿,已经查清楚了,是户房的人,叫贾哲,他哥哥在开封府当差。”
宋煊眉头一挑。
皇城司暗卫这么快就弄来了消息。
这是早有准备。
刘太后还是官家也想在开封县衙发展暗线,所以先摸排一遍?
“行,你去把周县丞给我叫来。”
“喏。”
周德绒小碎步的跑过来,此时头上已经出了汗。
“大官人唤下官前来,所谓何事?”
“坐。”宋煊手里捏着蒲扇“户房的人你了解吗?”
“了解。”
周德绒下意识的回了一句,然后又有些尴尬的瞧着宋煊陪笑。
“了解就行,你去找一个叫贾哲的茬,用正当理由把他开革出县衙去。”
“啊?”
周德绒看向宋煊,一时间不明白哪里出了问题。
“好的。”
但是他下意识的就应下来。
顶头上司让你做什么,还需要给你特定的理由吗?
必然是有他的道理!
没道理,自己给找个道理就行了。
“周县丞,我宋煊自从来了县衙,对你们对大家都不错吧?”
“是是是。”周德绒擦着脸上的热汗“谁不说一句大官人的好,那可真是丧良心。”
“可是有人竟然吃里扒外,你说该不该处理?”
“该处理!”
周县丞一下就明白了为什么要把贾哲给开革出去。
他想不明白贾哲是怎么吃里扒外的,但必定是有事。
“去吧。”
宋煊随即摆摆手
“周县丞,有些话我与你说了,你就不要往外说了,免得让本官难做。”
“明白。”
周德绒恭敬的退出去,他明白宋煊是想要自己出头做恶人。
钱甘三被叫了出来,周德绒询问他有关贾哲的错漏之处,特别是有没有伸手。
大官人最近在严查。
钱甘三不用多说就明白了“周县丞,此事没有回旋的余地吗?”
周德绒不言语,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你讲义气,是想要替他顶罪?”
“小人明白了。”
钱甘三没一会就把贾哲贪污做假账的罪证给掏出来了。
“去,把他叫过来。”
贾哲弓着身子听着周县丞的训斥,他连忙恳求,希望能够给自己一个机会。
“你还敢顶风作案!”
周德绒当即站起身来,怒斥道
“要不是我仔细核对账目,就这么完全相信你们去送给大官人过目,他一眼就能瞧出来你们是不是做假账呢!”
“你这账目都瞒不过我,你还想瞒过他?”
“你以为我们都是猪脑子是吧!”
“还有你。”周德绒指着钱甘三呵斥
“你不好好检查就送上来,难不成是对我这个县丞不满意,想要借大官人的手换掉我吗?”
“小人不敢!”
钱甘三连忙配合的跪在地上求情。
“周县丞,我知道错了,我知道错了,给我个机会吧。”
“我给你机会,你就如此坑害我?”
周德绒直接一脚踢开他
“门都没有,钱甘三,把他给我关进牢里等待发配!”
“若是让大官人知晓此事,老子的乌纱帽都不保了。”
“哎哎哎。”
钱甘三连忙拉着要死要活的贾哲出去。
贾哲死活不同意,更是大哭起来。
惹得周遭人都来看热闹。
“我要见大官人。”
“我要见大官人。”
“给我把他的嘴堵上。”
周县丞气急败坏的指着他
“你再敢吵闹,老子就把你嘴缝上,扔进监牢里去,让那群好男风的犯人好好对你!”
贾哲一下子就被吓到了,不敢再多说什么。
但是哭闹声终究是吸引到了宋煊。
“发生什么事了?”
周县丞连忙说自己驭下不严出了问题。
“说重点。”
“他做假账被我发现了,因为大官人曾经交代过,所以我按照规矩把他扔进监狱里去,还在这里狡辩,我准备让他把赃款全都吐出来。”
贾哲浑身打摆子,嘴里止不住的说请大官人给机会。
“账本拿来我瞧瞧。”
宋煊接过账目仔细瞧了瞧
“周县丞做的对。”
“大官人饶了我这一次吧,我以后定然不会再犯了。”
贾哲连忙跪在地上求情。
如今县衙的事情刚刚好转,他一时间也没有改掉以前的坏习惯。
谁没有侥幸心理?
“钱甘三。”
“属下在。”
宋煊眉眼一瞪“我分给你户房的赏钱,你都独吞了,没有分下去吗?”
钱甘三连忙开口道
“大官人,青天可鉴,我是与房里的人都分了的,绝不敢藏私!”
宋煊点点头,拿着账本
“贾哲,那就是你自己贪心了。”
“大官人,我改,我一定改。”
贾哲连忙给了自己几个大巴掌。
“还望大官人能够再给小人一个机会。”
“若不是周县丞提前发现,到了我这里,发现你做假账,你觉得自己能安稳离开吗?”
宋煊啪的一声把账本扔在地上
“老子平日待你们不薄,就这么糊弄我的?”
“我看你不是知道错了,是自己被发现了才知道害怕!”
“老子如此宽厚,你们还跟我玩心眼是吧?”
贾哲被吓得直打哆嗦。
众人也是噤若寒蝉,把脑袋低下去。
毕竟宋大官人发脾气了,今后谁都别想好过。
“大官人,我等不敢。”
钱甘三低着头,毕竟事情是出在他房里的。
户房的油水本就比别的重,按耐不住伸手实则是正常。
“钱甘三,给他支使一贯钱,让他离开吧,都是县衙老人了。”
“本官不想再追究什么了,以后别让他踏进县衙大门一步,要不然本官看见他就让他把脏钱全都吐出来。”
“是。”
宋煊指了指钱甘三
“若是今后你管不住手底下这群人,本官换一个能管住的人,见一个开革一个。”
“是是是。”
钱甘三连忙应了一声,踢了贾哲一脚
“狗东西,还不谢谢大官人。”
贾哲明白自己的处境,没有进监狱把脏钱吐出来,反倒能领一贯钱安全离开。
全都是宋大官人的心善。
于是只能给宋煊叩首,嘴里不断的感恩离开了。
周县丞知道自己当了恶人,可谁让自己受宋煊管制呢。
他相信贾哲离开也会念着宋煊的好,也不知道他被开革出去的真正缘故。
毕竟自己让他进监牢还要把钱吐出来,宋大官人只是生气欺骗自己,把他开革除去,甚至还给了一贯钱。
如此对比,周德绒认为贾哲那小子到死都不会明白的。
周德绒是当真没想到宋煊的驭人之术,会用的如此娴熟。
宋煊环顾四周
“一会钱甘三回来之后,你们各方主事都过来,本官有话要交代。”
“是。”
待到宋煊离开后,看了热闹之人自是议论开了。
谁都没想到这个节骨眼,还有人敢做假账。
“要是因为一两颗老鼠屎搅活的大家都吃不上饭。”
齐乐成笑呵呵的道“兄弟们再想有点银钱入手,怕是很难的了。”
听着齐乐成的话,尤其是没有怎么捞过油水的吏员立即附和起来。
“就是,好处咱们没捞到,可是跟着一块吃挂落,那可太冤枉了。”
“对对对。”
“若不是大官人心善,他能安慰走出去吗?”
“哼,要我说大官人就不该心善!”
齐乐成瞧着钱甘三护送贾哲出门,又给他塞了点钱
“好自为之吧。”
贾哲攥着钱站在县衙门口,站了许久才离开。
其实他真的想要举报,并不是自己一个人搞钱。
可是一旦说出去,断了别人财路,就如同杀人父母,这个后果他是扛不起来的。
“好啊,我就看看今后有几人能忍住不伸手的。”
贾哲直接就走了,去找他哥哥说情。
实在不行能不能在开封府做事啊!
贾哲的兄长听闻他被开革出来,大为惊讶。
连忙询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等着,我去找府尹问一问。”
陈尧佐正在房间里看浴室杀人案的卷宗,这件案子他自是要特别关注。
还要靠着这件案子来捧杀宋煊呢,务必要做好。
当陈尧佐听着属下的恳求,一时间眯起了眼睛。
他才准备把探子安在贾哲身上,就想着能够得到一手消息,结果被宋煊直接给发现做假账,开革出来。
未免也太凑巧了!
陈尧佐第一个感觉就是苦肉计,他是被宋煊送过来来府衙探听消息的。
要不然依照自己对宋煊的了解,他定然不会轻易放了他。
还主动给他钱,让他安稳离开。
这种事放在宋煊身上根本就不正常。
有诈!
陈尧佐放下手中的卷宗,摸着胡须道
“本官把他举荐到祥符县去为吏员吧。”
“毕竟这种事也不光荣,刚从县衙出来就来府衙任职,岂不是说本官鼓励下面的吏员贪腐?”
“府尹说的在理,我这弟弟实在是不成器。”
“罢了。”陈尧佐叹了口气“先让他在家休息一段时间,避避风头再说。”
“是,多谢府尹。”
陈尧佐瞧着他出去,思索着先晾这个贾哲一段时间,看看宋煊还有没有什么后手。
大厅内。
宋煊大发雷霆,尤其是针对户房的钱甘三。
一而再再而三的出问题,莫不是以为本官不会把你们明正典刑吗?
“下次,谁若是再犯这种错误,就不是像他这么轻易走出去。”
宋煊挥手,让他们全都滚出去。
众人连忙退了出去。
礼房主事安俊又止住脚步“大官人,县衙内所有人员的子嗣全都排查好了,都在这里。”
“其中六岁到十六岁的男童有五十六人,女童有七十二人,超过十六岁的男丁有二十一人,女子也有三十一人,余者七十一人都在六岁以下。”
宋煊接过花名册瞧了瞧。
这个时候可不是什么独生子女,避孕手段也不是那么的高明,一家有几个孩子实属正常。
“嗯。”宋煊放下册子
“男丁有几个在县学当中上学?”
“七个。”礼房主事安俊再次躬身道
“其余人都是在讨生活了。”
宋煊点点头“那这些女子呢?”
“她们便是学手艺,诸如学厨,学女红,学接生,学算账。”
“东京城的厨娘,是不是特别的贵?”
宋煊想起来是因为他在东京城的婚宴是请了一个厨娘,光是出场费就三百贯。
就弄这么一场菜。
宰相一个月的俸禄才三百。
就这自家老丈人还是说看在宋煊面子上来的。
人家厨娘没多要钱,就想沾沾连中三元状元郎身上的文气。
要是放以往,光是三百贯可不行。
“是的,东京城寻常百姓家里都是爱女儿。”
“若是她们能学成一门手艺,入了达官贵人的眼,将来自是可以回报家里。”
按照大宋这些勋贵以及官员动不动就开宴席的习惯,厨娘是有很大的需求空间。
顶尖厨娘五百贯打不住,其余厨娘也不会太便宜。
一个月有一次,就足够许多人吃喝了。
宋煊点点头,随即又拿出毛笔
“私塾的地点过些时日再选定,若是今年下了大雨,洪水再次冲进东京城,就算是新建也没有用。”
“剩下的这些十六岁上的男女,你再辛苦一趟,问问他们都是在做什么,对于将来有什么想法。”
“兴许过几年都是要成亲的了,我看看有没有什么法子让他们掌握一门手艺,将来也好谋生。”
“是。”
礼房主事安俊重新拿回册子,对于宋煊越发的佩服了。
这些都是需要钱财来支撑的。
大官人他收缴欠款后,并没有急于交出去,反倒是用来给兄弟们提升待遇,安心干活。
今日姓贾的那个孙子,当真是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王保带着桑怿回来了,安顿好了之后,又带着来见宋煊。
“行,今后就先辛苦一阵,待到御史中丞王曙把以前的案卷拿过来,我仔细研读,若是找到什么线索,再带着你一起出去。”
“多谢,大官人。”
桑怿连忙躬身道“我想,先去,告诉我大哥。”
“此事也确实是该跟家里说一声。”宋煊示意桑怿自便
“晚上回来就行,我担忧有人会来夜里搞事。”
桑怿站起身来行礼后,带着自己的剑走了。
“十二哥儿,此人实在是过于惊奇了,他在外面面前根本就说不出什么话来,跟个哑巴似的。”
王保兴冲冲的道“他跟王珪一样,还能使用双锏,不去当禁军可惜了。”
“我估摸没有适合他的盔甲。”
宋煊给王保倒了杯茶
“尤其是他走灵活路子的,在战场上,不知道能发挥出几分实力。”
王保确实知道宋煊是想要上战场试试身手的,就如同自己一样。
只是一直都没有什么机会。
“不过若是让他当保镖,定然能够护得住十二哥儿的安全。”
王保嘿嘿笑了两声“我都想好了,到时候我来给十二哥儿当肉盾,他去突击杀人,敌人定会小瞧的。”
“你说的倒是在理。”
宋煊先是夸了一句“不过想要杀我得多想不开啊!”
“新科进士都被杀了,这在我的家乡,想都不敢想。”
王保也是跟着宋煊才涨了见识,杀官等于造反。
杀新科进士,那也是一样的!
“收拾收拾回家吧。”宋煊靠在椅子上“这一天天的太累了。”
“喏。”
朝廷内,一封奏疏放在了王曾的案头上。
他打开一瞧,便是新科进士李源被杀死在浴室内,凶手极其凶残,不仅放光了血还挖走了心。
王曾一下子就站起来“此事开封县没有上报吗?”
吕夷简瞧着王曾,不明白他为什么如此激动。
“发生何事了?”
“你瞧瞧。”
吕夷简瞧着王曾这幅模样,便接过来仔细瞧瞧,随即也是微微眯着眼睛。
此事非同小可,杀进士确实跟谋反没什么区别。
“此乃御史中丞王曙的女婿。”
吕夷简叹了口气“未曾想会发生如此恶劣之事。”
“当真是岂有此理,东京城的这些贼子越来越猖狂了。”
王曾神情激动的道“差人把开封府尹陈尧佐,以及开封县宋煊全都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