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煊说完之后,便重新坐回伞盖之下。
等着这帮犯人的反应。
机会摆出来了。
能不能干,全都在个人选择上。
别以为是非你们不可!
像这种待遇,放在东京城内,也有大批人员恳求前来雇佣他们干活。
给脸不接着,那就是你们的问题了。
开封府通判秦应坐在人群当中,思考着宋煊如此操作的风险。
他是真的不害怕这帮犯人逃跑吗?
还是钱多的烫手,想要把白花花的银子散给这帮囚犯?
秦应想不明白,随即他再次站起身来
“宋知县,我有个问题。”
“讲。”
“如此多的犯人全都撒出去干活,需要的监工可是不少,万一有人跑了,便是你这个当知县的责任。”
听着秦应的提醒,宋煊点头道
“不错,所以我请了禁军来巡逻。”
“方便你们也干活,也不会戴上手铐脚镣,跑就跑了,只要还在东京,有的是机会抓人。”
“不连坐?”秦应觉得还是要出连坐制度。
“本官向来不喜欢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遵守规则之人,所以只对遵守规则之人提出奖赏。”
宋煊此言一出,秦应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他只能说宋煊胆子大。
宋煊觉得用人不疑,他的目的是清淤,减少洪水的冲击。
他并不是为了钓鱼执法。
让许多罪犯拼命干活赶进度获取奖励的时候,还要分心去盯着人,最后害怕连坐制度全都逃跑。
宋煊的解释,倒是让下面的囚犯们大喜过望。
说实在的,宋煊的这几个条件,实在是过于优厚了。
优厚的都觉得是在收买他们。
可一帮囚犯,有什么可收买的?
宋煊没想着此时要帮助赵祯拿着八百人去对掏,顺便让“高士廉”释放囚犯分发武器,作为预备队等操作。
罪犯朱观站起来
“宋大官人,若是发现有人逃跑,我把他抓住了,作何奖赏?”
“赏赐你一壶雪花酒,并且给你适当的减少刑期。”
“雪花酒?”
“可是樊楼的雪花酒?”
“不错。”宋煊挥舞着扇子道
“你们若是不相信,可以问一问周遭的衙役捕快。”
“本官今日都要把樊楼的存酒全搬回来了,就是想要在中秋佳节的时候,赏赐给他们一人一壶雪花酒。”
“若是你们谁有本事抓住想要逃跑之人,自是可以从开封县衙的人员嘴里抢走一壶雪花酒。”
朱观嘿嘿笑了几声,环顾四周,舔了舔舌头,自己没有钱去买,但是靠着这个赏赐能喝到,那可太轻松了。
宋煊又伸出手道
“不过逃跑之人,必须要做出逃跑的架势,并且跑了五十步才算是逃跑。”
“否则你们这群渣滓想要演戏从本官这里骗酒喝,先赏你们一顿杀威棒,尤其是逃跑之人,去岭南吃虫子还是去沙门岛吃螃蟹可以自己选。”
宋煊此言一出,倒是没有人敢笑的出口了。
岭南那地方瘴气多,几乎去了就是个死,让虫子咬一口都没救的。
至于沙门岛在山东登州,更加令人恐怖。
从宋太祖后,将犯人刺配到这里。
沙门岛的威胁这帮人都清楚,那就是赤果果的人间炼狱。
其实死亡率算不得太高,也就是一百人里面能存活六个。
主要是那座岛除了犯人还有岛民,但是田地产出的粮食就那么一点。
可犯罪的人确实极多,为了维持沙门岛的生存,超过多少人口,狱卒们就要举行吃鸡大赛。
不单单是吃鸡大赛,监狱长会起到带头作用,来虐杀罪犯取乐。
反正闲着也是无聊,不如找点乐子。
水浒传里的顾大嫂便是登州地下方面有头有脸的人物,她嫁给谁,谁就是登州地下一霸。
她与丈夫孙新这个海南岛的外来户结合,同样也是有着各自的利益诉求。
所以当宋煊提到这两个地名后,这帮犯人倒是没有再聒噪的。
到底是老老实实干活整点好吃好喝,有钱拿能减刑。
还是饿着肚子拼死逃跑出去,好好掂量掂量。
宋煊示意一旁的周县丞再问一问,有没有人想要退出的。
要是中途退出,那可不是你想退出就退出的了。
如此询问三次后,在有些人提出放弃后,便被狱卒给带走了。
不是谁都愿意靠着劳动吃饭的。
周县丞就开始按照人员分组念名字。
不管他们满意不满意,是不是全都强壮。
宋煊也不会管这种具体细节的事,让犯人自己选出头领来。
他们是靠拳头说话也好,靠推选也罢。
头领作为监工,同时要自己去给下面的犯人划分工作,监督进度。
待到众人都清楚了自己的团队有谁后,这才被重新规划监狱,至少在这段时间是同吃同住,与那些死刑犯和刺配之人隔离开。
众人被带回监狱后,还是忍不住议论。
不说那羊肉,明日的肉食就让他们十分的惦记了。
毕竟这种活,可比在监牢里待着强上许多。
百十来号人,被分成了十二组。
宋煊擦了擦头上的汗,几个行会会长连忙起身相迎。
“坐。”
宋煊吩咐了一句,让人上凉茶。
几个行会会长,皆是陪着小心。
宋煊这个立地太岁收税钱的名声在外,他们分别是屠户行会,也就是肉行,育肥行会、车马行。
还有四司人行会,这个就相当于办红白事,以及各种宴会,提供桌椅板凳,到写请柬,最后下厨烧火、端茶送茶之类的全套。
大宋无论是官员还是民间,有钱都愿意举办宴会。
这个行会赚钱的机会很多。
宋煊没有把扫街盘垃圾者的行会叫来,他们也算是丐帮的行列了。
今日四个人被叫到县衙,也不知道是什么事。
千万别是收以前的欠税钱的。
也千万不要是“科配”。
科配这是在两税之外的。
官府强行让你购买的,或者强制让你分摊出卖,称之为科买/卖。
属于苛捐杂税的一种。
就好比修缮黄河是北宋沿河百姓的一项沉重负担。
除了要服徭役外,还要交纳修堵黄河所用的柴草。
如天圣元年的时候,为了堵住黄河的缺口,朝廷诏令京畿内所有人家都要上交草束,共计千万束。
当然了,朝廷是给钱的。
被科买的百姓无草可纳,就要到市场上去购买。
大家都要买,那价钱自然就上去了。
但是朝廷给的钱是草价上涨之前的价格。
百姓要购买草束上交,就得自己搭钱纳草。
这对于乡村四五等的下等户是不堪重负的。
所以刘娥又借着赵祯的名义给这些人免去科买,作为惠民的政策。
北宋之所以用草束来堵黄河的口子,是用的埽工技术。
此技术在战国时期就已应用,在北宋得到进一步的推广。
自从北宋立国后,黄河累年决溢,治理黄河就进入了决溢、堵口、固堤、决溢的恶性循环当中,直到覆灭才没有继续头疼黄河之事。
黄河两岸百姓苦不堪言。
朝廷的摊派,可不是开玩笑的,分分钟让你倾家荡产,卖田完成苛捐杂税。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沿河百姓必须得受着。
要不然黄河水肘击你,你的田也得完蛋。
修好堵住了,兴许还能把田租回来继续过活,总比成为流民,或者被纳入厢军强上不少。
“几位不必紧张,我只是想要了解一下各行各业的情况。”
“你们肉行可是有什么泼皮,在市场上缺斤短两的?”
“这个可不敢。”
“我知道明面上不敢。”宋煊敲了敲桌子
“如今东京城百姓吃个肉也不容易,你回去告诉行会里的屠户,做买卖莫要缺斤短两的,还要拿刀子威胁他人。”
“要是再有人告到我这里来,虽是小事,本官也要惩治。”
肉行会长一听这话,热汗登时就出来了。
果然是无风不起浪。
这帮狗日的,一丁点都不消停。
“大官人安心,我回去之后定会好好训斥他们的。”
“行,明日给我准备一千斤新鲜的猪肉,卯时一刻之前送到县衙来,可以不可以?”
听着宋煊的询问,肉行会长当即拍着胸脯表示可以,太可以了。
“若是大官人觉得一千斤不够吃,送来两千斤也是可以的。”
东京城每日供应的肉食在数万斤,其中猪肉的占比也就在五分之一左右。
大家不爱吃猪肉,苏东坡也没有搞出东坡肉呢。
待到南宋时期,羊肉供应不上,上层社会才开始多方位的吃猪肉。
“不用,给本官运来一千斤母猪肉,不要味道太浓的,两个切肉手艺好的屠户来就成。”
宋煊扔给他一枚签子
“活干完了,来领钱。”
“领钱?”
肉行会长连忙推辞道“左右不过是一千斤肉,大官人谈钱就俗了。”
他轻轻的把签子放回来,一脸谄媚的模样。
宋煊把签子又给他推回去
“本官收了许多欠税,正好用钱来雇佣人疏通沟渠,免得洪水来临水淹东京城。”
“这钱你就好好拿着即可,又不是一锤子买卖,难道你要向我行贿?”
“不敢,小人不敢。”
肉行会长急忙把签子死死的捏在手里
“大官人若是还有用肉的事,便尽管吩咐。”
“嗯。”宋煊颔首
“你们不必紧张,本官做事,向来钱是钱的事,人是人的事,该给你们的钱一文都不会少。”
“若是我手下的人贪了,你们来寻我做主。”
“是是是。”
几个人连忙应声,主要是立地太岁这名号过于吓人。
更不用说宋煊骂的开封府尹陈尧佐吐血这件事,传播范围可不小。
那可是在大殿之上,当着皇太后官家,以及文武百官的面。
自从大宋立国以来,他们这些世代在东京城讨生活的人,可真是没见过宋煊这号人物。
宋煊又看向一旁的车马行会长
“我要雇佣十二辆骡子车,明日在辰时到县衙就成,不用太好,能拉人拉货就成,钱是每日一结,还是五日一结?”
“不知道大官人要用多久?”
“至多一个月,总归是要看做工时间。”
“没问题。”车马行会长明白宋煊这是在往外撒钱,他连忙拍着胸脯
“大官人,我尽量让这十二个人都不换人,避免出现问题。”
“不错。”宋煊扔给他一个签子
“我县衙要用人,必须要五人作保,若是有那无忧洞之人借着你们混进来,本官是要追责的。”
“大官人放心,我车马行绝没有无忧洞之人,他们哪会干这个,每日身上都带着畜生味。”
“我肉行也断然没有。”
几个会长连忙保证。
宋煊摆摆手“我不管有没有无忧洞的人,只要好好过日子,不来惹事,本官就懒得管。”
“无忧洞里的人本官也了解过,多是上层人吃的盆满钵满,肚子里流油,大部分都挣扎在吃饱穿暖这件事上。”
肉行会长着实没想到宋煊会这样想,他怎么就这么通情达理呢?
无忧洞的名声是响亮,许多恶事都做了。
可大部分人都没那个资格瓜分通过作恶取得的钱财。
只有饿不死大部分人,偶有发点小财,随便一消费就没钱了,才能让他们心甘情愿的为无忧洞办事。
宋煊又看向育肥的“本官知道淤泥可以作为肥料,官府清理出来的淤泥,你们收不收?”
“收,回大官人的话,是按照车来收的,但是价格并不是很高。”
宋煊颔首道
“在商言商,你们现在收了,堆肥也是存在风险的。”
“多谢大官人理解。”
“嗯。”宋煊又看向四司人会长
“你觉得做五百个人餐食需要几个厨子?”
“五百个人?”
“大官人如何用这么多?”
“总不能饿着人呢。”宋煊无所谓的摆摆手
“这个可能也是个长期的活。”
“回大官人的话,大概需要十个厨子,还要配备一些人员。”
“不用复杂的菜,就是蒸米饭以及炖煮这两样。”
有了宋煊的话,他点点头
“这样的话,六个厨子绰绰有余,带着一些人打下手的添柴,可以照看的过来。”
“行,明日相同时间给我调拨过来,只做早晚两顿饭。”
“没问题。”
宋煊扔给他一支签子
“你们去户房找钱甘三签订契约,以及领定金。”
四个人在一次被宋煊的操作给惊到了。
他玩真的?
哪次官府找他们干活,会先付钱的?
全都是货到付款,而且是低价收购,得自己搭钱才能满足官府的需求。
现在宋煊给他们订金,可是头一次见了。
“滚蛋吧,本官还要接待其余人呢。”
“是。”
四个人前往户房,找到钱甘三签订契约,按了手印,又拿到沉甸甸的铜钱,走出衙门着实是不知道要说什么。
今日真是遇到了怪事。
“哎,宋大官人不屑的占咱们的便宜。”
“咱们可不能在这件事上跌份,让大官人看不起咱们东京城的好汉子。”
“用得着你说,别在猪肉上缺斤短两就成。”
“嘿。”
酱油的、米行的、食盐、柴火行等等。
一种全新的官商体验感,在这些行会会长嘴里流传。
东京城远超三百六十行。
因为宋代行会不是为官府服务的官办机构,他们是民间自发组成,疏导商品流通、垄断批发市场、应付官府科索、联络同行感情等诸多方面的。
其中最重要的便是聚在一起应付官府的苛捐杂税。
剩下的才是赚钱的事。
现在被宋煊这么一搞,没有收到官府的苛捐杂税,反倒还能从官府这里挣钱。
大官人这是给大家一个从官府挣钱的机会!
如何不是一种全新的体验?
第二日,囚犯们被狱卒捕快等联合押着出县衙大门,就瞧见运送猪肉等屠户们推着车直接来了。
大家相互交错而过。
“新鲜的猪肉?”
朱观借着光亮瞥了一眼
“看样子宋大官人可没有骗我们。”
因为有人退出,便无法编成十人一队,自是有老弱被加了进去。
“猪肉也就一般,我不爱吃,不如羊肉好吃。”
“呵呵呵,羊肉我吃定了。”
赵津哼笑一声
“到时候进了谁嘴里,还不一定呢,有本事你就跑一个看看,也让小爷我有机会尝尝雪花酒。”
“我呸。”
尽管昨日他们就已经讨论过了,可是亲眼瞧着新鲜猪肉被弄进去,还这么多,自是有了一些干劲。
原来宋大官人当真不是糊弄人的。
别说猪肉好不好吃,有肉就成了。
“秦通判,你说宋大官人他到底收上来多少税啊,就敢这么花?”
作为同组人的秦应,其实昨天他就没想明白宋煊的目的何在?
讨好囚犯,根本就谈不上。
这帮渣子,有什么可讨好的?
思来想去,秦应只能判断,宋煊是在给刘从德擦屁股。
毕竟修缮黄河工程是刘从德主抓的,修的跟屎一样。
监狱里,这些狱卒嘴里讲着敲诈刘从德的事,他屁都不敢放一个。
据说是被宋大官人揍了一顿,裤子都被吓的尿湿了,还乖乖的把刘楼的欠税给第一个送来了。
这说明宋煊投靠了大娘娘?
秦应不明白,为什么宋煊还会与开封府尹陈尧佐做对?
“若是樊楼也来交税,想必其余也会来交钱,那宋知县便是有钱来清淤,甚至梳理汴河河道呢。”
听着秦应的话,赵津点点头“猪肉就猪肉吧,总比没有强。”
其实大家骨子里都是不愿意吃这个贱肉的,味道不好。
屠户按照宋煊的要求,骨肉分离。
这个时候,没有所谓的专门卖排骨,而是一起卖。
百姓都不愿意买骨头。
大肥肉才是最喜欢的,最具有性价比的,买到就是赚到。
屠户把肉都细细的切成肉片,骨头也剁成块。
这些都是他们该干的。
敢不好好干,就让你细细的切成臊子,折磨你。
四司人已经把大锅支好,就等柴火烧火,现在正在淘洗陈米。
待到这波仓库里的陈米消耗干净后,米行再把新米给送进来。
钱甘三让自己的手下去数以及检查柴火堆是否干燥,待到确认后,再当场付钱结清,让他们签字。
屠户也是如此领钱走人。
郭恩早早起来在后院习武。
方才听着那几个屠户剁骨头声,也根本就睡不着。
此时瞧着人来人往,登时觉得有趣,便去看起了热闹。
然后就被路过上厕所桑怿用小石头给砸了,教训他好好去习武。
唯有如此,方能对得起大官人的培养。
况且习武之事,若是松懈了一口气提不上来,将来到了战场上丢的是自己的性命。
郭恩老老实实的练武。
陶宏早早来了县衙,今日要指导几个厨子做白水煮肉,自是要早点到,免得少爷入不了口。
毕竟如今的猪肉是避免不了吃屎喂养的,而且也不是全都被从小阉割养大。
这样才被上层人给拒绝,甚至味道大的让底层人都受不了。
苏轼做东坡肉那也是用了慢火煨炖的法子,用许多调料压制住腥味。
直到明朝后期,福建等地才开始推广阉割技术,公猪膻味才显著下降。
陶宏让厨子冷水下锅,虽然不解,但还是照做,随即又焯水之类的。
他们不少人都不会做这步,然后文火慢炖。
陶宏就带着户房的人随着他去采购香料。
宋煊也是迟到早退的主,他安排了许多人后,吃过早饭才到了县衙。
此时在后院瞧着这帮人在忙活,倒是满意肉行会长,果然没有搞出味道太冲的肉来。
能吃就成。
宋煊溜达了一会,遇到了憋了一肚子话想要说的赵祯。
赵祯瞧见宋煊坐在树荫下发愣,随即走了过去。
“六哥儿,你今日怎么得空了?”
“十二哥,反正朕现在也是个傀儡,如何能没得空。”
赵祯自从得知母亲作假这件事后,很快就认清了自己是个傀儡皇帝的处境。
倒是没有哭鼻子,而是想法子应对。
宋煊倒是没料到赵祯会接受的如此之快,果然还得是事教人才能令人成长迅速。
“哈哈哈。”宋煊让王保拿几个马扎过来“安慰的话我就不多说了。”
赵祯坐在马扎上,瞧着院子里的这些大锅
“你在煮肉?”
“不错。”宋煊给赵祯讲述了一下他目前的举措。
通过花点小钱清淤这个工作,一来是减少洪水的危害,二来是给这些犯人改过自新的机会。
三来是想要先干一个小工程做出徒木立信之事。
唯有如此养成,将来若是干整修黄河工程,才能驱动更多百姓相信自己。
赵祯听着宋煊一举多得的主意,更是十分的佩服。
不仅顾及眼前的利益,连长远的利益都考虑到了。
“十二哥,你还真是个天才。”
“哈哈哈。”宋煊笑了笑
“今日跟我一块吃点炖排骨以及白水煮肉,兴许能让你心情好一些。”
“猪肉?”
赵祯是没吃过猪肉的,只要是“贱肉”,根本就上不得台面,也就是祭祖的时候用用猪头。
“能吃吗?”
“如何不能吃,百姓吃得,当皇帝的自是也能吃的。”
宋煊倒是没有教训赵祯的意思
“毕竟他们也都是你的子民啊,许多人想吃猪肉都得攒钱忍着,可不是想吃就能吃到的。”
“可是朕听闻大宋国富,百姓安居乐业啊。”
宋煊瞥了他一眼,瞧出来赵祯面上是真不清楚
“你作为皇帝,小金库都没有多少钱,作为没有家族托举的百姓,能有多少钱啊?”
“哎。”
赵祯重重的叹了口气,他这个皇帝当的真穷啊。
刘从德在朝堂上一口气要捐出十万贯,他自己的小金库都没有十万贯的流动资金。
当真是人比人,气死个人咧。
“十二哥,我也想要钱多一点,这样就不用总是从国库当中挪用了,大娘娘她动不动就赏赐身边的人以及大臣。”
赵祯当真是心疼皇室的钱财了,这可都是民脂民膏。
“朕怕是再过两三年就要成为穷光蛋了。”
“等我想个买卖,到时候带你赚钱。”
宋煊倒是无所谓,但是皇帝哭穷这种事他还是头一次见。
刘娥把他爹留给他的小金库都要掏空了。
“那可说好了,我内库里也就不足五万贯了。”
“哎,咱们用不了那么多的成本。”
宋煊笑了笑“到时候我用我岳父的名义去弄个店,这样就避免了无忧洞的人来收保护费,官面上的关系,他们没胆子动。”
“倒是好主意。”赵祯连忙询问是要做什么买卖。
“我准备做高端产品。”宋煊伸出手指比划道
“这么一小点的香水,我准备卖她个九贯九,珍品卖上是九十九贯。”
“香水?”
赵祯倒是听说过制香方面,可龙诞香作为大宋第一香,那也是一两在一百贯左右。
什么香水能卖上如此贵?
“当真?”
“当真。”宋煊打了个响指
“我的赚钱窍门,向来是谁有钱赚谁的钱。”
赵祯对此表示怀疑。
他可是知道宋煊在南京城的买卖,他那个绝对是谁的钱都赚,甚至把乞丐的钱都给赚了。
谁不知道乞丐也会中奖的事?
“东京城的穷人太多了,但是相对而言,有钱人也不少。”
宋煊嘿嘿笑了几声“到时候我就带你狠狠的赚这帮人的钱。”
赵祯连连点头,相信十二哥就成了。
“对了,十二哥,刘从德昨日在大殿上把你给推出来了。”
赵祯是担忧刘从德是大娘娘派过来专门接近宋煊的。
“我给他一顿忽悠。”
宋煊给赵祯讲了如何忽悠刘从德的事,听的赵祯喜上眉梢。
他就知道十二哥不会抛弃自己的。
一如当年在那个黑暗的地下。
宋煊举了这个例子,赵祯才明白谁有钱就挣谁的钱这句话。
“十二哥,我最近觉得驾车技术又变好了,改天带你见识见识。”
“行。”
宋煊点点头
“这几日我还要盯着清淤工程之事,避免出现什么突发事件,回头有时间再去玉清宫寻你。”
“好。”
赵祯很是兴奋,自从他觉得自己肩上没有枷锁后,就觉得十分自在,心情也好上许多。
而且大娘娘好像十分乐于见到自己如此。
虽然嘴上说着不可贪玩的话,但赵祯相信她心里是极为高兴的。
随着自己逐渐长大,她是不愿意还政。
“十二哥,你用了这些犯人,最后要怎么处理他们?”
“看吧。”宋煊也没有想好呢
“有苗子的就扔进禁军,将来兴许能够建功立业,想要赚钱的呢,今后汴河清淤,以及修缮黄河,总归都是大工程,到时候再用他们继续干活。”
“你就不担心他们逃跑?”
“我倒是希望有人能够逃跑,正巧给我杀鸡儆猴,顺便把那一壶雪花酒赏出去,让他们看看我这个宋大官人说话算不算话。”
赵祯觉得自己与宋煊交谈,可以学到许多处理“臣子”的小技巧。
这可是比那些陪读以及侍讲们的讲课要更加通俗易懂。
他们不会说这些,只会说儒家经典之类的,要向先贤学习。
可十二哥却说世上哪有那么多圣人?
他们全都是经过包装的。
圣人的言行,也是被他的徒子徒孙给按需改了解释。
圣人原本的意思,并不是这样。
这便让赵祯对圣贤之言产生了极大的怀疑。
再加上宋煊说他们那些人教你学习圣贤之言,做圣贤之事,可这些人全都做不到,反倒要求你一个将来日理万机的皇帝做到,简直是天方夜谭。
你不要被他们规训的过于软弱。
若是需要重新解释圣人之言,等我成气候了,帮你注释六经。
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从来没有人与赵祯讲过。
可是赵祯听了,也仔细思考过。
他确认宋煊说的是对的。
强如大儒孙奭以及刘筠都有着各自的缺点,也当不得圣人。
凭什么要朕来当圣人?
想都不可能。
一旦自己这个当皇帝的做了点出格的事,这帮臣子便会以此来“规训”自己。
赵祯可谓是有着切身体会。
圣人之言,成了他们帮助大娘娘限制朕的手段。
“倒是好主意。”赵祯赞叹了一句
“十二哥处理事当真是得心应手啊。”
“行了,不必总是吹捧我。”
宋煊伸出一根手指笑道
“六哥儿,我这个叫实践出真知。”
“等你将来亲政后,自己多处理一些事情,便能自己悟出来许多道理,可比观察我的法子更要牢固。”
“实践出真知?”
赵祯品味着这句话。
陶宏回来之后,按照配料弄成料包,挨个的给锅子里扔进去。
他倒是不着急弄午饭,到时候再弄些排骨来。
这些连肥带瘦的猪肉,都是给那些干活的人吃的。
厨子不明所以,想要询问,但是被陶宏拒绝了,这是独家秘方,到时候还要全部捞出来。
赵祯又瞧见旁边一个少年在那里老老实实练武,询问怎么回事。
宋煊给他讲了一下郭辛的事,还有要搞私塾的事。
赵祯点头,这是十分简单的邀买人心的手段,可是大宋那么多县令,当真没有人会率先做这种事。
能给你开口,送去县学便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
“十二哥,你的意思是要培养一些医学生?”
“不错,我听我岳父说,死在战场上的士卒并不多,从战场上受伤下来的士卒死的人才多。”
宋煊伸手指了指远处
“到时候西北等地发生战事,若是有军医能够及时医治他们,这些活下来的人变成了老卒子,在战场上也会发生更多的助力来。”
“最重要的便是信心,即使受伤了,也有人救助,而不是被抛弃,如此方能舍得用命。”
赵祯不懂宋煊话里的士卒信心,他一直接受的是舍生忘死的让士卒去作战,但是要重点防备那些武将。
毕竟太祖皇帝那可是欺负孤儿寡母上来的。
曹利用又说陈尧佐欺辱孤儿寡母,明显是火上浇油,陈尧佐他接不住的。
“十二哥说的有道理。”
“就算不是运用于战事上,也可以救治大宋百姓啊。”
“否则一个人从幼年成长到老年,那可需要太长的时间,人丁减少,对于朝廷的赋税也是一大损失。”
赵祯再次点头。
再加上他正在经历亲妹妹一直都在被医治的事,对于其余百姓家里出现人生病,找不到合适的郎中医治更加认同宋煊的话。
待到煮了许久,陶宏亲自把料包全都夹出来,放在提篮里。
几个厨子虽然不清楚里面都有什么,但可以确定是香料。
他们觉得宋煊疯了!
如此珍贵的香料,如何能给这帮犯人去吃呢?
这些饭与肉光喂犯人是用不了这么多的,还有看护的差役以及巡逻的禁军士卒。
再加上院子里干活的吏员。
因为这猪肉加了香料之后,闻起来当真是香的很。
“少爷,白水煮肉和米饭都蒸好了。”
听着陶宏的汇报,宋煊当即让于高等人出人,把这些东西搬到车马行的马车上去,前往划分的工作地点。
宋煊也带着赵祯一块去凑热闹。
分肉这门学问可是很大的。
朱观从刚开始的不适应想吐,到现在的无所谓。
毕竟淤泥可真是味道及重,又有死尸。
不光是人的。
但是就这个也直接被装车,扔到城外去堆肥。
只要没有人报官,那就没有人死。
如此默契的事情,大家都习以为常了。
随着骡子车的到来,于高开始招呼犯人们过来先洗手,再领碗筷吃饭。
米饭管够,但是肉就一碗,可以给你舀肉汤喝。
朱观第一个跳出来,按照要求洗了手。
但是身上的味道依旧很大,于高屏住呼吸亲自给他打肉,继续重复方才说过的话。
“我滴乖乖呦,这当真是猪肉?”
朱观端着一碗肉走到骡子车的另一旁放下“这也太香了。”
“香。”厨子直接宣扬道
“大官人他自己也要吃,可是给每个锅里都加了香料,光是香料钱就比猪肉钱贵,你们这帮人可是赚到了。”
“原来如此。”
朱观大喜,连宋大官人都吃,自己还担心什么劲?
他咬了一口,发现白水煮肉当真是熟而不烂,肥而不腻,口感好及了。
“对了对了。”
于高又吩咐道“那个每个人可以领一小碟蒜泥酱油,可以沾着吃。”
秦应也饿了,但依旧保持着文人的体面。
他沾了沾蒜泥酱油碟,这一口肉吃进嘴里,当真是美味的很。
樊楼的也比不上。
“这当真是猪肉?”
听着秦应的询问,于高手上的动作不停
“回秦通判的话,确实是猪肉,大官人为了让兄弟们吃的好点,加了昂贵的香料,压制住了味道,这个秘方可不是一般人能得到的。”
“怨不得这般好吃。”朱观大叫一声“可惜只能吃一碗。”
“一碗肉你可以配着吃三碗米饭。”
于高依旧舀肉“毕竟好东西吃多了也腻的很。”
待到这帮犯人都乘了之后,于高才招呼看护的衙役们过来打饭。
“肉不够吃可以来添。”
他们是犯人,有如此待遇已经很不错了。
但是衙役是自己人,愿意多吃点就多吃点。
任福带着禁军巡逻过来,他其实早就知道是猪肉,方才已经巡逻过了。
此时不过是为了给宋煊一个面子,他不准吃的。
任福作为先帝的贴身侍卫,如今也算是低级武官,成为了从七品,遥领郡县刺史等虚衔,就是多领份工资。
因为宋朝武将品级普遍不高,七品武将就算事中级武官。
任福同样是在好水川之战战死,身中十多支箭,战斗到死,被人一枪从左脸刺入,砍断喉咙而死。
他们被分割包围,只有朱观带着千余人退守民居,同样在朱观队伍当中的任福儿子仁怀亮也战死,他们相距五里,并不知道任福战败的消息。
任福挎着腰刀走过来,下意识的抽动鼻子。
“不对,为何没有想象当中的骚臭味?”
任福大踏步的走上前来,瞧着别人碗里的肉,他当即捏起一块扔进嘴里。
“哎,不是我小气。”朱观当即站起身来“你这个黥卒,如何能抢我的肉?”
“好吃。”
任福确实不理会朱观,直接过去
“给我也来一碗。”
于高自然不敢怠慢,给他盛了一碗。
任福倒是很大气的还了朱观两块肉
“老子有借有还,你再敢叫老子黥卒,老子就把你拉到禁军里去,给你刺青。”
朱观哼了一声不屑的道
“我一个罪囚当禁军,是你说能进就能进的,吹什么牛?”
“哎呦,你一个罪囚,如何不信我的话?”
“呵。”朱观狠狠的咀嚼着肉,让于高舀一勺子肉汤泡米饭。
任福吃着这肉,瞧着朱观如此作风,也连忙效仿,感慨着
“这猪肉真香,是我这辈子都没有尝过的味道。”
朱观喝了口高汤后,毫不客气的道
“你若真有本事,怎么会被发配到巡街来?”
“嘿,你小子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