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内,宋煊与赵祯正在听着车马行会长的汇报。
主要是这些日子都运来多少粮食进城。
宋煊脸上面无表情,随即叮嘱车马行会长,让他叮嘱下面的人不要太辛苦了。
这钱是能抓住机会挣上一段时间,要是累坏了,医药费可是不便宜。
“多谢大官人关心,我回去定好好叮嘱他们。”
“嗯,钟离通判那些怪石头不怕风吹雨打,你们也不必过于在意。”
“明白,大官人,其实我也去观摩了一下钟离通判的怪石,有些石头怕不是能用车马拉过来的,容易累死我的骡子,那就得不偿失了。”
“一家老小都指望着骡子车吃饭呢,告诉你手下的人,不合理的要求就拒绝,闹大了,就往我这里推。”
“这汴河修缮绝不是一年就能结束的,慢慢来。”
有了宋煊的兜底,车马行会长连忙道谢。
若不是宋状元给他们吃饭的机会,大家以前可是没有这么好的生意。
雇佣车马前往大相国寺摆摊的商人,始终是少数人。
待到他走后,赵祯与宋煊二人相视一笑,这粮食进入东京城的可越来越多了。
四条河都在修缮,这下子粮食再想要运出东京城,难上加难。
“大官人,您夫子范仲淹来了,就在前堂。”
宋煊没想到范仲淹这么快就探亲回来了,自是收起账本,让齐乐成请他进来。
赵祯也没有去屏风后面躲避,他知道范仲淹的脾性。
范仲淹进门之后,瞧见宋煊以及官家,他先是一惊,随即走上前行礼。
“范校理免礼请坐。”
范仲淹把背上的包裹放在一旁的椅子上,接过宋煊倒的茶,喝了一口,让自己平稳下来。
“十二郎,我刚进东京城,便听到一些有关你官商勾结,枉为父母官的谣言,我相信你的为人。”
“但是朝堂那些人可不会放过你,他们巴不得你出错呢。”
“你是不是被人给陷害了?”
范仲淹是着急,但他相信宋煊不会干出那种事,唯一的就是因为打击外戚势力,他被人构陷了。
寻常百姓可不会轻易辩驳真假,他们大多是人云亦云。
“不是。”
宋煊摇摇头“夫子,我确实是下令要上调米价。”
范仲淹一时间没想明白
“你为何要趁火打劫,难不成是想要趁机掀起风浪,帮助官家亲政?”
唯有这个解释,范仲淹才觉得合理。
毕竟官家在宋煊身边稳稳当当的坐着,脸上一点急色都没有。
这个猜测让赵祯都愣了一下,他没想到范仲淹会如此的激进。
“现在还不够火候。”
宋煊急忙给拽了回来“夫子,如今东京城的情况是粮仓空的差不多,都被运到了滑州。”
“我如今赈济灾民的粮食是来自厢军仓库的陈粮。”
“而且粮价飞涨,这些米商囤货不售,长此以往便会引发民乱。”
“我便想要以利诱人,以商破商。”
其实说到这里的时候,范仲淹便已经确信了,宋煊是在故意推进外面的市场,以此来放长线钓大鱼。
毕竟宋煊的商业手段,早就在家乡证明过了。
“如此一来,刘从德这等新入局的粮商闻风而动,带着大批粮米奔着东京城来,意图趁高价狠狠的捞一笔。”
“这一切,便是我想要的。”
宋煊眉飞色舞的道
“待到他们把粮食全都运进城,我再让车马行慢悠悠的运输钟离瑾的怪石,他们想把粮食再折腾走都没机会。”
“然后我再亮出杀招,打开禁军粮仓的陈粮开仓放粮。”
“放粮?”
“对。”
宋煊伸出手指道“我放粮三日,按户赈济,只要出示证明,全都可以领米度荒。”
“这粮价再高,没人买,就卖不出去价,他们必然会相互降价,想往外运,都没有机会。”
“到时候粮价落到百姓买得起的时候,这个局就算是做完了。”
范仲淹连连点头“可是你当真放粮三日就能行吗?”
“禁军的粮食够用吗?”
“夫子,大宋国策乃是强干弱枝,目前情况,就算是边军吃不到多少粮食,东京城禁军粮仓里的粮食也足够食用。”
“挺过一个月,各地的赋税便会再次运来,他们卖粮挣钱的窗口,只有这么短短一段时间。”
“要么就烂在手里,要么就割肉卖挽回一些损失。”
赵祯发现这对师徒谈话还真是毫不忌讳。
一个询问是否要趁机让官家亲政,另外一个则是说着强干弱枝的策略。
反正都不避讳人。
“嗯,既然这也是计划的一部分,那我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范仲淹又端起茶喝光了,随即开口道
“我先回去休息了。”
宋煊站起来,送范仲淹出门。
待到范仲淹走后,赵祯才笑道“你们师徒两个还都是直性子。”
“六哥儿,其实我一直都觉得我做事挺激进的。”
宋煊伸手指了指外面
“但是有些时候,我夫子做事那才叫激进呢。”
“十二哥还谦虚上了。”
赵祯忍不住摇头笑了笑“这次刘从德怕是要被你给坑惨了。”
“别这么说。”宋煊摆手道
“我这是奉了官家和大娘娘的命令进行赈灾的,而且我还不禁止粮价上涨,买卖做成这个样子,绝对不关我的事。”
朝堂当中,连宰相王曾都有些惊讶,为何这么多人都在弹劾宋煊。
他们不像是受到了王蒙正、马季良等人的指使啊。
“官商勾结之类的,宋十二能与刘从德勾结卖粮食吗?”
王曾扔下一本奏疏,又拿起另外一本。
“看样子宋状元是惹了众怒。”
吕夷简倒是明白,宋煊他没有遏制住粮价,反倒还拱火似的赞同粮价上涨。
“难道是大娘娘同意处置王齐雄的条件吗?”
张知白的猜测一开口,几个人都抬起头来看他。
据一些消息而言,刘从德可是购买了一大批粮食进入京师。
相比于王齐雄,谁都清楚大娘娘更喜爱刘从德。
保证刘从德的利益,那也是在情理之中,更何况这些年大娘娘可没少赏赐刘从德。
“没有证据的事,怕是不好说。”
王曾连忙制止这么一个话头
“如今陈尧佐跟随晏殊在滑州赈灾,以至于东京城无人来主持大局。”
“既然宋煊作为知县,没有遏制住粮价的意思,那是否要让钱延年或者钟离瑾暂代开封府尹的职责。”
众人都知道钟离瑾为什么会被提拔进入京师,没有人想要举荐他。
“钟离瑾初入京师什么都不熟悉,可让钱延年暂时担起责任。”
张知白给提了一嘴,尤其是他内心是看不上钟离瑾的,跟丁谓交搅和在一起,甚至
“赈灾之事,大娘娘早就下令由宋状元全权代办。”
张士逊看着吕夷简
“若是我们直接越过大娘娘,让钱延年去负责禁止粮价上涨之事,怕是。”
“宋状元都被如此弹劾了,大娘娘那里也该有个明确的交代,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吕夷简觉得目前让谁承担起开封府尹的职责并不管用。
怕是都没有宋煊这个知县在东京城说话管用!
“把这些弹劾的奏疏,全都给大娘娘送过去。”
王曾吩咐了一句,旁人也都没有异议。
“坦夫,你辛苦跑一趟吧。”
王曾的话,吕夷简也没有拒绝。
他儿子是跟着宋煊一起修河,妹夫与宋煊之间是有点小矛盾。
所以他也不知道宋煊肚子里在搞什么鬼。
于是吕夷简亲自抱着弹劾宋煊的奏疏,去找了大娘娘。
刘娥听着吕夷简简单的复述,又拿起奏疏仔细看了起来。
“倒是未曾料到会有如此多的人弹劾宋状元。”
刘娥头也不抬的道
“吕相公,这赈灾之事宋状元一直都做的不错,这粮价他不抑制上涨,反倒鼓励,是否对民生这块不是很了解?”
一听这话,吕夷简也有些不好判断。
大娘娘她是故意在装糊涂,还是真不清楚宋煊的操作?
“大娘娘,依照我的观察,宋状元在处理一县之地的政务上,并没有出现什么差错,反倒是大胆施为。”
“故而臣认为他就算是担任一方知府也能处理的井井有条,所以臣觉得宋状元不可能不知道不抑制粮价上涨的后果。”
“臣总觉得他是有意在放纵!”
“有意放纵?”
刘娥又拿起一本奏疏。
她发现这些臣子对于宋煊的措辞变得极为严厉,一味的指责他。
“对。”
吕夷简看着刘娥,难不成大娘娘真不清楚宋煊的操作。
她没有与宋煊达成条件互换?
“此事老身倒是不清楚。”刘娥放下手中的奏疏
“既然吕相公觉得宋状元是故意如此做,那必然还会有后手,且先耐心等待几日,未尝不可?”
“大娘娘,如今东京城的粮价,怕是许多百姓都买不起米粮度日了。”
刘娥倒是没有说什么何不食肉糜之类的话。
她静静的思考了一会。
宋煊不能光考虑外来灾民,不考虑居住在东京城的居民。
尽管有不少人跟着宋煊一起干工程,可相比于东京城内庞大的人口而言,依旧数量太少了。
“我记得摸鱼大赛摸到的鱼,宋煊卖出去的价格极低?”
“确实有这么一回事。”
吕夷简也听说了,宋煊像是在做赔本的买卖一样。
高收低卖。
因为这鱼是专门摆在粮铺一旁,卖给买不起粮食,买点鱼肉回家吃一吃的百姓,每人限量卖的。
说什么鱼容易死,卖不出去全亏了,所以要价格低廉尽快都卖出去。
那些大鱼,纵然是正店想要采购,也得等到最后卖不出去才能轮得到他们。
“东京城百姓吃不起粮食,还吃不起鱼肉吗?”
面对刘娥的询问,吕夷简虽然不知道结果如何,但是他也可以肯定,鱼肉都被买疯了。
许多人都等着排队买鱼肉,不去买粮食吃。
唯一的缺点是鱼肉刺多。
“东京城内的鱼怕是维持不了几日的。”
刘娥差遣杨怀敏,让他出去跑一趟,把此事告诉宋煊,让他给个交代,不必来回跑了。
她知道摸鱼大赛没赔钱,反倒赚钱了,那就对宋煊做出的决策,还是秉承着相信的态度的。
这些人弹劾宋煊,刘娥也是觉得在理。
若是其余州府,可以任由宋煊鼓捣,毕竟这些台谏官都瞧不见。
可这里是东京城,虽说扬名是出奇的快,可扬的不仅仅包括好名声啊。
杨怀敏拿着一本奏疏,去了开封县。
如今御街两侧的商贩已经不来了,中秋活动结束,自是去大相国寺租摊位去。
此时的道路极为通畅,以往都没有百姓走的。
现如今走一走也无所谓了。
待到杨怀敏进了县衙,自是与宋煊一阵寒暄,表示如今大娘娘十分关心你。
朝堂上弹劾你的人也不少,想要问一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宋煊自是把刘从德给推了出来,主要是粮食还没有运完呢。
杨怀敏没想到宋煊还真给刘从德这么大的面子。
“杨太监,我估摸明日他的粮食就运完了。”
宋煊端起茶杯笑了笑“待到后天,我就下令有关粮价之事。”
就这两日,他觉得宋煊是想要给刘从德扫个尾。
不知道他们二人之间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上一次宋状元与大娘娘详谈,不知道是否提了这件事,要不然宋状元如此有准则之人,怎么可能会与刘从德关系好呢?
毕竟宋状元可是把刘从德姐夫给踢出京师,又要判决砍死他大舅哥的。
如今连他岳父都被朝臣去外地查冤假错案,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治罪呢。
“那可太好了,东京城百姓就等着宋状元的命令呢。”
杨怀敏随即又想起一件事“宋状元对女真可是有所了解?”
“女真?”
宋煊仔细思考了一会“不是很了解,我就看过以前的邸报,说是我大宋与女真发生过冲突。”
此时的女真便是日后灭(东)辽(北)宋的金国。
“宋状元当真是见多识广。”
杨怀敏赞叹了一句。
女真在大宋建立之初就来朝贡了,宋朝对他们的马匹十分感兴趣。
待到太宗时期,女真人遣使来求救,主要是契丹人开始攻打女真人了,告高丽人的状。
这场国际官司就是契丹借道高丽国攻打女真,女真跟大宋投诉是由于高丽国的引导。
待到高丽派遣使者来的时候,宋太祖指责高丽使者不过瘾,还派出使者去高丽境内当面指责高丽国王。
高丽国王反口咬女真人,说是他们女真才是带路党,并且要求双方去开封当面对峙。
宋太宗想要解决这件事,主要是把他们都当作藩属国同等看待。
完颜部落因为契丹人的追杀,如今全都是生女真,依附辽国的大多是熟女真。
被金朝追封的金景帝完颜石鲁还是个酋长,他在混同江北(今松花江)还在想法子壮大自身势力呢。
待到宋太宗北伐失败后,契丹人就加大了对女真人的管控,严禁他们与宋朝交往,甚至斥巨资在沿海建立封锁线,派遣小万人把手。
女真人也认为自己是大宋的藩属国,请求宋朝协助他们破坏契丹人的封锁线。
可是宋太宗乘着驴车狂飙三百里后,不愿意远程作战,尤其是如今的女真尚且成为什么大气候,还不如高丽国呢。
所以拒绝出兵,女真人这才与大宋断绝了关系,归附了高丽。
不久之后,因为辽国入侵高丽,高丽也派遣使者来宋朝求援,宋太宗拒绝出兵。
高丽也以同样的原因与大宋绝交。
但是大宋不甘心,想要雇佣女真人当棋子,在后方牵制辽国。
可是宋朝不出兵光想着出钱,显然是有些天真。
你都没有庇护藩属国的能力,我凭什么还要听你的指挥?
大宋对于女真还是需要的,从太祖登基到太宗断绝关系,每年上贡了万余匹战马作为交易,是宋朝补充战马的重要来源之一。
待到宋真宗即位后,登州报告说是女真人被飓风给吹来了,宋真宗给他们粮食,让他们回去。
但是下面的大臣已经开始趁机想要恢复与女真人的交往,并且搜集女真人的情报。
只不过搜集到的情报是女真不过万余人。
但是辽国人与女真人作战的战报,讨伐女真所获生口十余万,马二十余万以及其他物品。
自此女真一直与大宋没有什么联系,直到契丹人讨伐高丽失败,遭到了高丽与女真的联合埋伏。
女真人作为高丽的附庸进入大宋,做点买卖。
“杨太监为什么会突然提起女真人?”
“自从契丹人败于高丽人之手,才有女真人来到大宋,可是也是零零散散的,自从官家继位后,未曾有女真人来过。”
“如今头一次有一个女真头领叫做国晏端的,带着不足二百人,冲破了契丹人的封锁,在登州停靠,请求内附。”
杨怀敏压低声音道
“大娘娘一时间不好判断,这些人是真的想要内附,还是来当谍子的。”
“嗯?”宋煊面露不解“为何会有这些疑问?”
“宋状元虽然看过邸报,但是难免许多细节不清楚。”
杨怀敏给宋煊解释了,最早记录是女真人有三十个头领,如今不知道剩下多少。
女真人的部落之间的仇恨,谁都说不清楚。
有的女真是想要投靠大宋,但是有的女真人只是借道开封,等着契丹人来开封后,跟他们一起返回辽国内附。
先帝时期,朝臣不是没有暗中收买过女真人,但是这笔投资没有收到任何回报。
女真人再也不来了,也不知道死于仇杀,还是已经在海上遭遇了海难。
当然最主要的缘由,是契丹人重新控制住了女真人。
“尤其是赶着契丹人要来东京城领取岁币的时节,他们请求内附,不得不让人有所怀疑。”
“大娘娘拿不定主意?”
听着宋煊的询问,杨怀敏点点头。
他知道宋煊素有急智,让他出个主意,那也是极好的。
“那小二百人当中可是有老弱妇孺?”
“有的,但是人数不多。”
宋煊点点头,这算是有点信任基础。
“让他们暂且在登州歇息,差遣女真这个头领带着人进京来,左右防不住,不如给他们创造接触契丹人的机会。”
“创造机会?”
杨怀敏微微眯着眼。
“对。”宋煊喝了一口热茶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试探出来他们之间没有联系,也正好给他们找个有河的地广人稀的地方安置起来。”
“渔猎这方面不耽误,顺便教他们种地,最好先放到南方去,今后有用的时候,任用他们的小孩,兴许就与宋人再无什么差别了。”
“宋状元说的在理。”
杨怀敏连连点头,这个主意不错,与其怀疑,不如放任。
在这东京城,皇城司想要盯梢,特别是这种有着极强特征明显之人,那还是非常容易的。
“那就不多打扰大官人了,我这就回去向大娘娘禀报。”
“慢走,不送了。”
杨怀敏喜滋滋的走了,相比于其余人,他是愿意多和宋煊交流的。
如此一来,自己就相当于多了一个智囊,一旦大娘娘想要询问的时候,自己就能比旁人更好的说出来,获取信任。
其余人还想与我争宠,他们的脑瓜子能有宋煊聪慧吗?
“桀桀桀。”
上了驴车的杨怀敏忍不住笑出声,又是一个能为自己长脸的机会。
为了回报宋状元,杨怀敏决定让宋煊去试探这些女真人,兴许他也能有立功的机会呢。
在杨怀敏看来,这是双赢的局面。
宋煊趁着送人的时候,活动了下腿脚,待到回去后,赵祯也在活动腿脚。
“十二哥,方才那女真人内附的事,我一点都不清楚。”
“兴许消息好没有传到你这里来呢。”
宋煊则是无所谓的摆摆手,让赵祯放宽心,就目前女真人的势力四分五裂的,而且极为弱小。
他们至少还得被契丹人给压迫百八十年的,才有机会凝聚起来反抗大辽。
现在契丹人还在不断的蚕食那些女真人的生存空间,抓捕生女真,让他们与渤海、鞑靼(蒙古人,也分黑、白、熟)等少数民族为自己效力。
而鞑靼与女真人之间也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一直都处于敌对状态。
辽国人疯狂的掠夺女真人,被女真人给灭了。
同样女真人灭了辽国后,复刻前朝行动,疯狂的掠夺鞑靼,然后被黑鞑靼给灭了。
赵祯心里是有些不满意的,随着他年岁渐长,许多朝廷大事,他都接触不到了。
这就变得十分的难受。
许多消息竟然要从一个宦官那里知晓。
宋煊也没有安慰赵祯。
他要是能学汉献帝搞个衣带诏也行,但是赵祯还是不想搞的太难看。
皇帝都不主动,宋煊也不会给他搞得太激进。
现在这种情况,只能选择先削弱刘娥的那些外戚势力,减少他们危害朝廷的概率。
巡检使张琛来寻宋煊,请求他调拨一些粮食给巡检司,主要是如今的粮价太贵,开支太大了。
宋煊也没废话,直接给他开了个条子,让他先领两石走,够他们这群人吃三天了。
三天后没粮食了,再来,免得这个时候靠着高价把粮食卖出去,就为了挣点钱。
巡检使张琛连忙道谢,他自是跟着吏员前去领粮食,回头再去汴河段耍几手,万一自己运气好呢。
因为高粮价这件事,宋煊没有制止,导致许多百姓都不喊宋青天了。
主要是骂人,那也是不敢的,但是偷偷吐槽宋煊。
以前当官挺英明神武的,如今怎么就不知道遏制粮价呢?
此事在宋煊声望达到顶点的时候,直线下降。
待到运粮车川流不息,整个东京城粮食的储量倍增,宋煊终于使出了杀招。
由于官家与大娘娘爱民,所以决定开仓放粮。
特别是官粮不售,按户赈济,只要出示证明,皆是可以领米度荒。
如此布告贴遍了东京城,以至于百姓奔走相告,然后蜂拥而至。
不仅是粮商会长游晖等人皆是没有料到,连带着刘从德也觉得是被釜底抽薪了。
他这个粮食率先一步运进城中来,高价格还没有摆上几天。
百姓都去买鱼吃度日了。
粮食能少吃一点就少吃一点。
关键宋煊作为开封知县,鼓励粮价上涨,还想着要多收税的法子破灭了。
直接被大娘娘给镇压了。
现在不让粮商们与刘从德挣钱的人,是大娘娘,可不是宋煊。
所以当刘从德与粮商会长游晖同时来找宋煊的时候。
宋煊正在县衙大堂,给还没有登记在册的人补录证明,方便领取粮食。
一定要有邻居作保,就算是乞丐,也得相互作报,一般在哪个地界乞讨。
他们这些人可都是会划分地盘的。
反正东京城的百姓福利待遇,就是比其余地方上强上许多。
如此一来,便能有更多的人领到粮食。
“宋状元,这可如何是好啊?”
宋煊刚放下自己盖章的手,刘从德就窜了上来。
“我那么多粮食,都要把常备仓堆满了,现在可一粒粮食都卖不出去了。”
宋煊摊手道
“刘知州,此事我也无能为力,你也知道我前阵子被朝臣弹劾,民间百姓吃高价粮也骂我。”
“在我最需要有人帮助的时候,你们都不站出来为我说句话。”
“现在朝廷要放粮,你反倒要我继续为你的高价粮说话,这不合适吧?”
刘从德、粮商游晖面对宋煊的询问,略显尴尬。
确实如此。
“宋状元,不是我不为你说话。”
粮商游晖脸上陪着笑意
“对,主要是我人微言轻,再怎么为您说话,反倒是让东京城的百姓误会咱们是一伙的。”
“天地良心,宋状元绝对不是与我们一伙的。”
“是是是。”
“是是是个屁啊。”
宋煊把盖了自己官印的证明递给一旁的工曹押录吴博阳。
让他做好留存,另一半发给那些百姓。
宋煊这才盯着他们两个“难不成你们两人想着让我去说服大娘娘,不要开仓放粮?”
面对宋煊的犀利问题,他们俩心里是这么想的,但绝不能说出来。
游晖其实特别希望刘从德能够去说服大娘娘。
但是他又害怕大娘娘胳膊肘拐都不拐,只会允许让刘从德得到好处,他们这些人怕是会赔钱。
所以由宋煊出面最好了。
毕竟他是真的帮助过自己。
多年的经商经验告诉游晖,若是一个人会帮你一次,那么第二次也会帮助你的。
“直娘贼,你们是真敢想。”
宋煊站起身来奔着后院走去,两个人连忙追上。
此时的郭恩还在习武,他的师傅桑怿一边指点,一边看管再次被铜钱装满的钱库。
如今这摸鱼大赛的是真正盈利的,后续工程总算是继续有钱花了。
“宋状元,那么多粮食卖不出去,可是会生霉的。”
游晖连忙行礼“还望宋状元能够帮我们一把。”
“帮你们继续卖高价粮,让百姓戳我宋十二的脊梁骨?”
宋煊瞥了游晖一眼“钱都让你们赚了,骂名全都我背了,当真是好算计。”
“当初在新码头我看你们是一心为百姓,所以才会不惜得罪钟离通判帮助你们。”
“想必你们也都听说了,有传言让他接任开封府尹的位置。”
“我宋煊纵然不畏强权,可也不是随意无故与顶头上司生怨之人,你们还想害我不成?”
“不敢,不敢。”
刘从德早就被宋煊给绕进去了。
从始至终,宋煊所做的都是在帮他扫清障碍,把粮食运到东京城来。
现如今是大娘娘与官家的旨意,开仓放粮赈济百姓。
刘从德是觉得他姐夫马季良、大舅哥王齐雄都能被宋煊给处置。
他在大娘娘面前说话定然有份量。
若是自己去说,怕是会让大娘娘觉得此事做的不妥,让大娘娘不开心,便得不偿失了。
“事到如今,你们也别求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办?”
宋煊一点都不想接触他们二人的眼睛。
“百姓本来就没多少钱,他们现在能领官府的救济粮,谁还会去买高价粮吃啊?”
“难不成要降价才成?”
游晖想要试探一下,朝廷的赈灾粮能够供应多久。
“别问我,我对于做买卖不清楚。”
宋煊坐在马扎上,瞧着郭恩演武,不得不承认这小子在这方面还是有着一定的天赋的。
有人给他指导,进步确实飞快。
刘从德瞥了一眼竞争对手,他竟然想要降价?
当真是没志气!
“若是降价,岂不是全都赔光了。”
刘从德连忙摆手道“此事坚决不能降价,降价就亏了,白白丧失了如今的大好局面。”
“朝廷的赈灾粮,能赈济多久?”
“用不了一个月。”
刘从德颇为肯定的道“厢军的粮仓全都是陈粮,他们能供应多久?”
“还有禁军的粮仓呢,那可多了去。”
宋煊瞥了一眼落叶“我也是才知道的。”
“禁军?”
游晖大惊失色,整个东京城禁军士卒可是不少。
若是动用了他们的粮草,那东京城就有小一半人都不用发愁了。
“是啊。”
宋煊不得不赞叹一句
“大娘娘与官家当真是有魄力,就是要拯救东京城百姓,坚决不让他们吃高价粮。”
“所以你们别来烦我,老子被弹劾,被骂,被批评,正烦着呢,控制不住我就揍你们一顿。”
宋煊说完这话之后,二人麻溜的都滚远了。
远的不说,单是宋煊当众暴揍王齐雄的事,就让他们十分的心有余悸,不敢在纠缠宋煊。
宋煊哼笑一声,这些个投机商人,软弱性可不是一般的强。
刘从德好不容易想要遵纪守法的做个买卖,快赚一笔,现如今卖不出去了。
全都砸手里了。
“坚决不能降价。”
游晖直接给刘从德打气“要不然我们就赔钱了。”
“不错。”
刘从德也是这个想法,大不了自己卖给朝廷。
大娘娘总归不会让自己亏了的。
啪。
二人决定守望相助,达成不降价联盟。
游晖回去之后,就召集众人说了目前的情况。
粮食再囤在东京城,除了等待发霉外,几乎没有外卖的可能了。
再过一个月,全国各地的赋税就要送来了。
大娘娘与官家动用禁军的粮食,可见他们的决心有多强。
这次跟着朝廷对着干,定然是赚不到钱。
“为今之计,只有先降价处理一部分粮食。”
“对,然后我们再把粮食给运走。”
游晖等人商议过后,当即就安排下去,今日先大降价,把有生霉兆头的粮食卖出去。
然后立即去找车马行,让他们过来运输粮食装船。
既然东京城卖不了,咱们去滑州卖,相信必然能够获利。
可是去找车马行的人去而复返。
“会长,现在他们都给钟离瑾运输怪石,以及其余要卖到东京城的货物,没空给我们运粮食。”
上一次是有宋煊的协商,现如今宋煊肯定不给协商了。
游晖急的直拍自己的脑袋瓜,这可怎么办?
粮食废了半天劲运进来,现在想要逃离都没可能。
他们又不敢雇佣人,照着这么贵的趋势,那些闲汉背走一袋子粮食,都比工钱高出许多倍。
毕竟人力一次背一袋,需要雇佣太多人完成,根本就不划算。
“完了,难不成我们真要做赔本买卖了?”
“我们抗到什么时候?”
“是啊,本以为朝廷会缺粮食,结果大娘娘身边是谁给出的主意?”
众人怀疑都怀疑不到宋煊头上,毕竟宋煊从始至终都表现都是在帮助他们。
估摸是当今宰相王曾等人设下的局,来了一手请君入瓮。
这下子想逃都逃不掉了。
“这姜还是老的辣。”会长游晖攥着拳头道
“怨不得宋状元鼓励涨价想要多收税的时候,这群相爷们都没有及时站出来制止,反倒是装作没看到的样子。”
“是啊,这群老头子也忒坏了,咱们的本钱都要回不来了。”
按照他们从宋煊那里探听的消息,综合分析后。
这些大量的粮食想卖出去,价格会跌的比涨价之前还要低。
不仅赔钱,还会把前段时间卖高价粮的利润也一并吐出去。
兴许能给赔的不多,要是烂手里,那可就血本无归了。
多年的打拼,全都化为乌有。
“降价是唯一自救的办法。”
游晖看着众人道“幸亏我先哄骗住了刘从德,让他暂时不要降价,方便我们快速卖出出手,回笼损失。”
“是啊,刘从德带着他的亲眷购入的粮食,可不比我们要少。”
“对,既然决定要降价,那便快刀斩乱麻,能卖出去一点便是一点。”
东京城的粮商行会本就是一体的,外地客商想要来做买卖,都是要先交钱拜码头的。
你光跟官府交税,不跟他们拜码头,可不一定能够把手里的货物卖出去。
粮商散了之后,游晖坐在椅子上,思考着这段时间的过往。
“爹,造成眼前这种结果,总不能是我们都被宋状元给算计了吧?”
听着儿子的询问,游晖连忙摆手
“不可能,宋状元虽然聪慧,但终究没有朝堂当中那些老狐狸经验丰富。”
“这东京城虽然宋青天喊的响亮,可终究不姓宋,他们这帮老狐狸定然早早的就在背后算计了。”
“故意把年轻的宋状元推出来让我们放松警惕。”
“这次当真是大意了。”
游晖在这里不断的后悔,自己太贪了,早知道就让给其余人股份了。
刘从德虽然与游晖相互打气,但是他出门在外,也多留了一个心眼。
万一这些商人背地里搞小动作呢?
自是派人盯着这群粮商,结果等他得到仆人的回报后。
“直娘贼。”
刘从德忍不住破口大骂“果然一个个背着我搞小动作,都开始降价卖粮食了。”
“姐夫,现在不是耍脾气的时候。”
王羽丰跟着买的少,他总觉得这件事是宋煊谋划的,但是又苦于没有证据。
直觉这方面,属实是没法子说服他人的。
而且他越发确信,若是自家姐夫不是大娘娘的侄子,光凭着他自己的本事经商,怕是连渎裤都得赔干净喽。
“你说我们怎么办?”
“为今之计,我们要先一步把粮食卖出去,方能够让这**商的粮食砸在手里。”
刘从德脸上带着不忿之色
“难不成我也要降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