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与马,共天下!”
“王与马,共天下!”
“王与马,共天下!”
一大早,就有几个孩童走在洛阳城内的大街上,一边走一边喊着。
一个孩童喊童谣,或许是找乐子,但一群孩童异口同声这么喊,显然是受到某些“神秘力量”的指引。
听到这童谣的王浑,立刻让车夫停住了马车。然而等他下车的时候,那些孩童已经转到另外一条路上,只有声音远远传来,却是不见踪影了。
“王与马,共天下?”
王浑面色微变,整个人像是被定住一样,慢慢回味着。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朗朗上口,却是带着无限的恶意。
尼玛,老子也姓王啊,马也可以是指代司马。
什么王与马共天下,这还得了?
“唉,出事了!”
王浑轻叹一声,赶忙上了马车,然后径直前往晋王府。司马昭最近非常勤勉,等王浑赶到的时候,他已经坐在书房里办公了。
不过除了司马昭以外,这里还有另外一个人:江北都督王沈!
巧了,他也是姓王的!
“你不必多言,是什么事情,孤已经知道了。”
王浑还没开口,司马昭就已经制止了对方。
这件事,带着某种熟悉的味道,就好像上次那个关键的夜晚,洛阳城内一夜之间遍布军旗,迷惑了老狐狸司马孚!
司马昭眯着眼睛,沉思片刻道:
“不过是些无聊的童谣,居然把你们二位吓成这个样子!
孤从未想过你们会背叛孤,况且孤的妻家亦是王氏,难道他们要做那些不可说之事么?”
他语气里带着不悦。
王浑不吭声了,一旁的王沈更是不想开口。那句刺耳的“王与马,共天下”,好像压在他们心上的巨石一般。
沉重,且无法当做看不见。
只要他们姓王,那么此刻无论说什么,都像是在欲盖弥彰。
“没什么其他事情,那就退下吧。”
司马昭下了逐客令。
其实,类似这样的谶纬,自西汉开始就已经如同杂草一般兴起,算是“天人感应”学说的副产物。
要说这玩意真的能撼天撼地,那也不至于。可扔在一旁不管的话,又总是给世人一些心理暗示。
王浑和王沈二人悻悻离去,司马昭却是陷入了沉思之中。
王与马共天下,这一招,昨夜石守信并未说明白,但已经暗示了他会采取一些“非常规”的举动。以这位办事雷厉风行的习惯来看,大概就是出自他手了。
“今晚还是要叫他来问一问才是。”
司马昭若有所思自言自语道。
他这里的情况自然是比较温和,尽管有好事之人听到了“王与马共天下”的谶纬,也不可能来他这里一哭二闹三上吊。
但是今日注定要成为“主角”的王恺,所面临的情况就比较激烈了。
此刻石守信正带着一百多隶属于司隶台的精兵,站在门庭开阔的王恺府邸大门前,气氛略带一些紧张。
“石校尉,卑职能不能问一下,抓捕王恺是为了何事呢?”
在他身旁的劭悌询问道,脸上满是忧虑的神色。
王恺,是王元姬的嫡亲弟弟,这关系有多铁就不必多说了。这人也是经常出入晋王府的,和司马炎的关系特别好。
石守信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就烧到王恺头上。
是不是很大胆?
或许是吧,只是劭悌不想跟着他一起疯狂,以至于将来改朝换代后,被这位国舅记恨上。
“昨日查看卷宗得知,王恺五年前强抢民女不得,恼羞成怒下令将其杀害,尸体就埋在后院里。
今日上门便是为了此事。”
石守信慢悠悠的说道。
其实吧,别说王恺只是强抢民女不成让手下杀人。
就说他真的把哪个小官给宰了,只要没有实证,凭借着权势地位都可以糊弄过去。
然而,过往司隶校尉无法处置他,并不代表司隶台不会将这些事情记录在册。因为司隶校尉本身就是干脏活的,一旦皇权需要处置王恺,那么这些记录下的旧账就会被翻出来。
作为明正典刑的依据。
现在,石守信就把旧账翻出来了。邵悌觉得,若是按石守信的规矩去查,这洛阳城大概没几个权贵经得起查的。
“石校尉,这件事已经过去多年,早就死无对证。别说是您刚刚当上司隶校尉,就说是劭某,那时候都不在大将军府,您看这件事,是不是缓一缓?”
劭悌面有难色询问道。
“叫门,出了事石某担着。”
石守信看向劭悌吩咐道,面色沉静中,带着不可抗拒的肃穆威严。
劭悌心中一紧,浑身汗毛竖起。
居移气养移体,石守信一年前还是个小卡拉米,没想到经历灭蜀之后一系列事件,如今也是不怒自威。
很有一副高官的气场了。
劭悌只好作揖行礼,随即吩咐手下敲门。
回应自然是不可能有什么回应的,事实上,王恺都以为是什么不知名的屌人在洛阳兵变了!
在他印象里,有司马昭撑腰,压根不可能有谁敢找他的麻烦!
石守信他们的动静是如此之大,此刻王家上下已经乱作一团。不过前门后门都有司隶校尉旗下的精兵把守着,连一只老鼠都跑不出去。
王恺想找他姐姐王元姬求救,可是却不敢开门,如同热锅蚂蚁一样,心急火燎的在前院堂屋内四处踱步。
正当王恺打算翻墙逃走,去晋王府求救的时候,大门哐当一声被撞开。
穿着黑色皂衣,身披半身甲,手持兵戈的司隶台精兵冲进王府,径直朝着前院堂屋而来。
有些家奴拦在路上,都被身材健硕的士兵推开,石守信领着一百多人,威风凛凛如入无人之境。
一行人来到堂屋跟前,却并未跨过门槛。
“司隶校尉办事,只为王恺而来。其余闲杂人等自己散去,莫要阻碍官府办差!”
劭悌对着王家的那些家奴喊道,听到这话,这些人顿时作鸟兽散,就剩下王恺一个人,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劭悌。
当然了,他并不认识石守信,虽然看得出来这位是领头的。
“劭司曹(劭悌从前的官职),你们这是……为了抓我?”
王恺上前对劭悌作揖行礼,面露困惑之色。
“五年前的事情,你犯下了人命案子,难道已经忘记了么?”
石守信从袖口里拿出誊写了相关卷宗的一张绢帛,在王恺面前晃了晃,面色不善问道。
“五年前?哪件事?”
王恺一脸懵逼,不知道石守信在说什么。如果说要查他杀过的人,这世家大户子弟,谁手上没几条人命?
但谁又真会自己动手杀人呢?那还不都是吩咐家奴办事。
退一万步说,就算要抓,也该抓家奴呀!
王恺早就不记得他吩咐过手下杀过多少人了,每一年都有,既有王府中的,也有洛阳城内的,谁知道司隶校尉是要查哪一桩案子啊。
“等进了监牢,你有很多时间,慢慢去想。”
石守信冷声说道,对身旁的精兵招了招手。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立马上前将王恺的胳膊扭住!
“你是谁!你怎么敢抓我的!
你知不知道我是谁?我是晋王的妻弟!
我是王恺,晋王的亲戚!你怎么敢抓我!”
王恺一边挣扎,一边对着石守信龇牙咧嘴。不过这并没有什么卵用,很快他就被五花大绑了起来。
嘴巴也被破布堵了,呜呜咽咽的说不出话来。
“走,去下一家!”
石守信对劭悌吩咐道,干净利落。他甚至懒得跟王恺去解释什么。
劭悌看了看面有怒色,嘴巴却被堵住不能说话的王恺,又看了看面色平静如水的石守信,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他只能亲自押送王恺,跟着队伍一起离开了王府。等他们一行人离开后,王恺的夫人立刻派人去晋王府,找王元姬说明情况求救。
……
石守信离开王恺宅邸后,便向东走,来到石苞的宅院。
等叫开门后,他看向给自己开门的石乔说道:“石乔,跟我走一趟,去司隶台的大狱待着吧?”
“啊?”
石乔一愣,完全没搞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石崇杀人,你是从犯。我虽然是石家义子,但是不能包庇犯人,走吧,莫要让我动粗。”
石守信不苟言笑,面色平静。
“石敢当,你疯了吗?我们是一家人啊!
你怎么诬陷我?”
听到石守信所说的,石乔整个人都不好了。他什么时候协助石崇杀人了?
别说对方压根就是在诬陷他,就算他真的杀了人,自家人也不是这么办事的啊!
“带走!”
石守信大手一挥,手下人将石乔五花大绑抓走了。
王恺看到石乔被抓,憋了一肚子的火,消退了。此前看向石守信的目光中带着凶恶与愤怒,此刻只剩下畏惧。
连家里人都能抓,还有什么人不能抓的?
王恺不怕权力大的人,也不怕官位高的人,再厉害,难道比司马昭权力更大吗?
但是他怕愣子,因为他不想稀里糊涂的被愣子宰了。
一行人离开了石府,弯弯绕绕的,来到了王沈家门口。
叫开门后,石守信带着人冲进院子,将正在女人肚皮上的王浚,从床上拽了下来。
一看到是石守信来了,还带着这么多人。王浚吓得魂不附体,立刻跪下求饶。
“石耶耶!石大王!您就饶了我吧!
当初是我做错了,我不该带兵来您家里抢女眷,我不是人,我是禽兽啊,我真的该死!
我父亲已经打过我了,教训过我了。
您就放过我吧!”
王浚毫无尊严跪在地上磕头,可谓是声泪俱下。
本来心中还有些不忿的王恺和石乔,此刻看到王浚像条狗一般,毫无尊严跪在地上求饶,顿时脸上露出玩味的笑容。
幸福与否没有绝对的标准,好坏都是对比出来的。
看到王浚的模样,王恺和石乔顿时觉得石守信将他们捆起来带走,好像也没什么。
至少他们还衣衫完整,而王浚几乎是光着身子跪在地上啊,就穿了一条打底的丝绸长裤。
“莫要听他聒噪,直接带走!”
石守信直接下令,懒得跟王浚废话。
劭悌已经看麻了,示意王浚把衣服穿好,然后对方就得到了王恺、石乔等人同样的待遇:五花大绑,嘴巴堵住。
离开王沈宅院后,劭悌有些犹疑的询问道:“石校尉,还要抓人么?”
“当然要抓,继续。”
石守信点点头道。
队伍里的王恺、石乔、王浚三人面面相觑,心中都有问不完的问题。只是他们也明白,现在不可能得到答案。
不一会,石守信带队来到贾府,没错,就是贾充居住的府邸,非常气派。
劭悌一脸惊恐看向石守信,他凑过来压低声音询问道:“石校尉,你不会是要抓贾充吧?”
“那倒不会,你想多了。”
石守信轻轻摆手说道。
劭悌松了口气,他觉得要是继续这么一路抓人,他的心脏迟早会跳出来的。
正当石守信要派人敲门的时候,有个身材瘦小的中年人,打开府邸大门旁的小门,居然是贾充本人!
“石使君,你不在青州处理民政,来我家门前作甚?”
贾充揣着明白装糊涂,看向石守信询问道。他今日没有公务,便没有去衙门,正好遇到了。
“贾公,现在石某担任司隶校尉,来此,便是为了抓捕贾公之弟贾混而来。”
石守信正色说道。
贾充眯着眼睛,盯着他看了一会,随即对身后的家奴吩咐道:“你去把二郎叫来。”
不一会,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走了出来,看起来非常朴实。
“鄙人便是贾混,请问您找我有什么事情呢?”
贾混一脸困惑,看向石守信询问道。
他这个人不比兄长贾充,既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才能,也没有贸然出仕,就跟兄长贾充住在一个大府邸中。真要说,可以算是“待业在家”。
因为母亲柳氏还健在,所以贾家并未分家。郭槐不是个能持家的贤惠妇人,所以照顾母亲的责任,都是贾混和他夫人在承担。
“我是司隶校尉石守信,司隶台查到一件陈年旧案,希望你跟我们走一趟,方便查案。”
石守信面无表情说道。
听到这话贾混就更困惑了。
贾充将前妻所生的女儿贾裕,送给了一个叫石守信的人做中夫人。这件事郭槐不知道,但贾混这个嫡亲弟弟却是知道的。
刚刚收了自家侄女做中夫人,然后就把他抓进司隶台审案,这都不是白眼狼或者农夫与蛇了。
这叫翻脸比翻书还快啊!
不过石守信压根没有搭理贾混,只是对劭悌吩咐道:“他就不必捆着了,带走就行。”
说完,身旁的壮汉就把贾混带走了。整个过程,贾充都是一言不发,更是没有阻止。
“贾公,今日叨扰了,改日再来登门道歉。马上我们还要去郭家抓郭展,就不客套了,告辞。”
石守信对贾充作揖行礼,然后带着人转身就走。
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贾充抱起双臂,面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石守信抓的这些人,贾充都认识,包括等会要抓的郭展,那是他夫人郭槐的兄长。
他站在外面思索片刻,皱起的眉头,却忽然舒展开来了。
“我还真是给裕娘找了个好依仗啊。”
贾充摸着下巴上的长须,脸上露出神秘莫测的笑容,随即慢悠悠的走进府邸。
丝毫不见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