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自房内出来,左右瞧了几眼。
    “倒是个清净的地方,可惜没人找我算命。如何,让店家弄点吃食,几下刨完睡了?”
    “让有为去交接,我刚刚看到一条大汉,比向乾还拽实。”
    老道面露沉思,嘴角的胡须在指尖捻动。
    “噔噔噔~”
    沉闷的脚步声经栏杆传来,先前那一大一小两个汉子上了二楼。
    小个子嘴角长了两撮胡子,活像一条老鳝鱼。
    大个子浓眉大眼,前挺的肚皮上如汤勺般的肚脐微微张合,后脑勺夸张地凸起一道褶皱,自然流露出一股摄人心魄的杀气。
    老道看后直呼无量。
    二人一路去到先前那女子的房门,小个子敲了两下进门去,大个子则退了几步,靠着柱子环臂假寐。
    屋内隐约传来女子呻吟,而后又是一阵“呯砰”声,有东西杂乱地掉到地上。
    老道正想说场景如何激烈,就见小个子开门出来,又瞧了一眼这边的两位,领着大个子出了客栈。
    好快!
    范希文眯眼观瞧,那边屋内一个女子的身影在地上捡拾物品,拖着身子缓缓将物件归位。
    他倒是好奇那边住着一位怎样的女子,又遭受了何等待遇,靠得更近些。
    女子头发有些散乱,衣襟褶皱,并未哭泣。
    只是嘟囔着一些骂人的土话,再骂了两句,将手中的木盒子往楼板上一砸。
    无力地靠在床边,没了动静。
    或许是被打了?
    之前的动静,实在不像是求偶该有的。
    有为下楼去交待了晚饭,腊肉、炒白菜、酸菜炖鸭子、豆腐。
    重要的是有酒,不然老道不依。
    这次住店应当是几人南下泸州的最后一次正式消费,隔日便可到七爷的目的地,因此特地办得大方些。
    “叮叮~哐~咚咚咚~”
    这是蜀地戏曲的典型开场,以马锣开场,大锣分节,小鼓渐进。
    最能体现蜀地开朗乐呵的精神面貌。
    有为告诉七爷,今日恰逢人多,店家便请两位唱戏的客人演上一段。
    倒是难得。
    范希文让老道一同下去看看,老道却不领情。
    “道爷我日日在青城山都听够了,不如在屋里打坐。”
    正愁不好安排人看行李。
    于是几人乐得下楼欣赏一番。
    川戏发展时间及早,在唐代便有了固定称呼。
    又有《刘辟责买》、《灌口神》等经典曲目,曾一度获得“冠天下”的盛誉。
    五代时期,后唐李存勖酷爱川戏,以一己之力拔高了川戏的地位。
    至此
    川戏将两位金主老父奉为祖师爷,一位是明皇、一位是庄宗。
    但同样的戏曲,不同的人演绎总归差异巨大。
    吃惯了细糠的七爷自是瞧不上粗陋的二人戏,连个装扮也拉胯。
    听了几句后便调头回了房中,只用耳朵听还好些。
    有为三人则被勾去了魂魄,尤其向乾见过不少正宗的川戏。
    像这样简单表演的算是一种猎奇,居然舔着脸要了三盏茶,寻了个桌子坐下欣赏。
    一晃眼,天色昏暗下来,院中倒是人不见少,除了住店的过客,还有一些附近的民众。
    小二将吃食送到屋内,端菜时鸭汤溢出,烫了他的手。
    出门时将手指含在口中止痛,被小伙儿瞧见,说他偷吃。
    幸好小二没听见,否则说不得要在明天的开水里下点料。
    对美食的最高规格态度必然是风卷残云,不过油水多了的饭菜总容易让人产生饱腹感。
    一刻钟不到,五人便将吃食收拾完毕,中途还加了一大盆饭。
    放到后世,必然被尊称为造粪五仙。
    酒足饭饱后,疲倦感涌起,小伙儿已经暂停了摇头晃脑,缩在床角呼呼睡去。
    外面的戏声早就停了,整个客栈仅有零星的声响传来。
    范希文准备打开紧闭的房门透透气,脚尖位置躺着一张折叠的白纸,纸上有些许黑影,好像写着字。
    打开一看,纸上歪歪扭扭写着“小心”二字。
    字迹太丑。
    不敢大意,将纸片递给老道。
    老道心中一惊,早先心中的一丝不安被这两个字放大。
    然而此时,就算是真有危险也不可能往外逃,希望凭借自己与向乾的武力能安然度过。
    拿了顶门杠,将房门牢牢固定住。
    今夜无月,空气中有淡淡的水汽味,应该是起雾了,温度再降,体感极差。
    那边女子的房门开合了三次,生意还不错。
    楼道里隐隐有点亮光,是店家点了桐油灯笼。
    两响梆子声吓得小伙儿身体一激灵。
    小二懒洋洋地唱叫声传来。
    “楼上客,楼下客,听我幺师办交接。
    心有善意夜不惊,一觉睡到天不黑。
    要放水,有夜壶,莫在床上画地图。
    要屙屎,有竹片子,不要扯我的窗户纸哈~”
    吆喝了三遍,比先前川戏的台词带劲。
    虫鸣声中,屋内的人逐渐迷失了自我,去往梦境中寻找真谛。
    不知过了多久,范希文被一阵大力摇醒。
    四下漆黑一片,突然惊醒,心脏砰砰乱跳,正欲去抓那双手,听得耳边传来悄声。
    “是我,向乾。门口有动静!”
    七爷更加惊骇,颤声道。
    “那如何是好?”
    另一个声音传来。
    “他们人不多,我和向娃子两人应该能应对,你们先自己藏好,看情势不对赶紧跑。”正是老道。
    又有一个声音自床下传来。
    “七爷,快下来。”
    范希文稀里糊涂地钻到床下,浑沦摸到两个脑袋,应该是有为与小伙儿。
    门外窸窸窣窣,隐隐能听见一个声音说,可能顶住了,又试着推了推,发出吱吱的响动。
    一个黑影缓缓靠近,轻轻取了顶门杠拿在手中,退到旁边靠墙的位置。
    “开了!”
    门外传出惊喜的声音。
    黑影闪动,进来了三个,一时间适应不了屋内光线,还在门口佝偻着身子观瞧。
    靠墙的身影快速出动,一棒敲在最后那人的后脑,一坨肉霎时瘫软在地,正好将房门顶了回去。
    剩余二人再经光线变换,又遇到同伴倒地,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被另外一个黑影“哐哐”两拳打得倒吸凉气,也栽倒在地不能动弹。
    此时间,房门缝隙忽的一黑,似有人灭掉了走廊上的灯笼。
    只听得“轰”地一声巨响,房门被生生推倒。
    一个铁塔般的身影杵在门框外,看体型正是先前令人胆寒的那条巨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