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昭一行人的车马赶到齐王府时，天色已完全黑透。冬日的夜晚来得早，寒气也愈发砭骨。
高悬的齐王府匾额在黯淡的天光下依稀可辨，但府邸门前却是一片与节日格格不入的冷清肃穆。
国丧期间，举国禁绝宴乐庆典，即便是威名赫赫的齐王府，也严格遵循礼制，府门外没有悬挂一盏喜庆的灯笼，朱漆大门紧闭，门前那两盏用以照明、平日彻夜不熄的风灯，此刻也灯焰如豆，光芒微弱，仅仅能照亮门前数尺见方的青石地面，反而衬得两侧的石狮与高墙阴影更加森然。
更不寻常的是，天才刚黑透，这王府的大门竟已关得严严实实，不留一丝缝隙。只有两名穿着臃肿厚实棉衣、戴着护耳棉帽的门人，抄着手，缩着脖子，一动不动地立在紧闭的大门两侧，像两尊沉默的雕像，只有口中呼出的白气显示着活气。
这般景象，与林昭昭记忆中任何时候的齐王府都不同。即便是往常，齐王府门禁也算森严，但绝不会天黑就紧闭大门，灯火也会更加通明些。眼下这刻意收敛的低调提早的闭门谢客，无不透着一股闭门思过的压抑与自保意味。
马车在距离府门尚有十余丈处缓缓停下。
林海风已一夹马腹，催马上前，朗声对着那两名如雕像般的门人道：“林州忠勇侯府，林海风，特来给齐王殿下拜年，还请通传一声！”
他的声音在寂静寒冷的夜空里传开，带着武将世家子弟特有的爽朗与底气，试图打破这凝滞的沉默。
几乎同时，林昭昭已自己掀开车帘，踩着脚凳走了下来。刺骨的寒风瞬间卷走了车厢内残余的暖意，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但目光却紧紧锁在那两扇紧闭的朱门和微弱灯光下门人模糊的脸上。
那两名门人显然早已注意到这辆停在府前的马车和下车的人。林海风的通报名号让他们微微一怔，待看清紧随其后走下车的竟是一位披着华贵白裘、容颜清丽却面罩寒霜的年轻女子时，两人眼中都闪过一丝更明显的讶异，似乎认出了她的身份。但随即，他们又迅速恢复了那种训练有素的、近乎漠然的平静，仿佛两潭不会起波澜的死水。
年长些的门人上前半步，对着林海风抱了抱拳，声音依旧平板无波：“原来是林四公子。只是不巧，王爷午后入宫至今未归。且府中有命，国丧期间，闭门谢客，恕不接待外客。四公子心意，小的们定会转达，还请公子和……”他目光扫过林昭昭，顿了顿，“和这位小姐，先回吧。”
林昭昭根本无心听这些推脱之词。她上前一步，直接越过了还在试图周旋的四哥，清亮的目光直直射向那门人，声音因急切和寒冷而微微发颤，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开门见山地问道：“齐曜呢？你们世子可在府中？！”
她问得如此直接，如此突兀，甚至省略了所有寒暄与铺垫。
两名门人显然没料到她如此单刀直入，问得这般犀利。年轻的那个脸上掠过一丝无措，下意识地看向年长者。
年长门人面色不变，但眼神几不可察地深沉了一瞬。他垂下眼，避开林昭昭灼人的视线，语气依旧恭敬却疏离，重复道：“林姑娘，王爷有命，府中闭门，概不见客。世子……的事，小的们不知，亦不敢过问。还请小姐莫要为难我等。”
他说不知，说不敢过问，却并未直接否认齐曜在府中。这种含糊其辞，更像是一种无奈的回避。
夜风吹过，更添寒意。
“好了昭昭！”
见妹妹被门人如此不软不硬地挡回，甚至还问不出齐曜半点确切消息，林海风心头的火气与憋闷也再压不住。他上前一步，不由分说地攥住林昭昭冰凉的手臂，力道不小，带着不容抗拒的强势，几乎是半提半拖地将她往马车方向带。
“夜深了，天寒地冻，先跟四哥回去！”他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与平日嬉笑怒骂的模样判若两人。
林昭昭猝不及防，被他拽得一个趔趄，下意识地挣扎：“四哥！你放开我！我还没问清楚……”
“问什么问？人家门都不开，你问得清楚吗？！”林海风低吼一声，手上力道更重，直接将她推搡到马车边，又一把将试图上前劝说的朱乔推开，“你去骑马！”
他将林昭昭塞进车厢，自己也紧跟着钻了进去，重重落下车帘，对驾者厉声道：“回府！”
马车立刻调头，朝着忠勇侯府在京宅邸的方向疾驰而去，将齐王府那两盏昏黄的孤灯和紧闭的朱门迅速抛在身后。
车厢内光线昏暗，只有街道两旁偶尔掠过的灯火透入些许晃动的光影。
林海风胸膛剧烈起伏，显然气得不轻。他看着缩在车厢角落、脸色苍白、紧咬下唇一言不发的妹妹，忍了又忍，胸腔里积压了数日、甚至数月的话，终于如同冲破堤坝的洪水，再也遏制不住，倾泻而出：“昭昭！有些话，四哥今日不得不说了！”
林海风的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嘶哑，带着恨铁不成钢的痛心：“你看看你，这次回来，变成什么样子了？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林昭昭吗？那个被全家捧在手心、只有别人追着哄着、万事不愁的侯府千金？！”
林海风越说越激动，语速越来越快：“你听听你刚才问的什么话？齐曜呢？可在府中？深更半夜，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跑到男人府门前，不顾脸面地追问一个对你避而不见的男人！你的脸面呢？我们忠勇侯府的脸面呢？都不要了吗？！”
“当初琪玉对你什么样？变着法儿地讨好你，追着你跑，你正眼瞧过人家吗？怎么现在到了齐曜这里，你就……你就这么……”
骂林昭昭太狠，他又不忍心，实在找不出合适的词，狠狠捶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就这么没骨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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