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染料都装在陶瓮里了,伊莎贝拉阿姨说最后一批茜草要再煮半个时辰。”卡米拉掀开门帘走进来,粗布鞋上沾着新鲜的草屑,她手里捧着个玉米叶编的小筐,里面放着三枚骆马骨雕——是苏尔玛年轻时雕的太阳纹饰品,今天文化节要给三个最先报名学染织的年轻人戴上。筐底还压着张纸条,是费尔南多早上塞进来的,上面写着:“库斯科的生态旅游公司带了二十位游客,利马的服饰设计师劳拉女士也会来,预计十点到。”
苏尔玛放下梭子,拿起一枚骨雕,指尖蹭过上面的纹路:“让迭戈把老织机都搬到晒谷场去,那三台是你外公年轻时做的,木头里浸过桑汁,织出来的锦更紧实。”她转头看向窗外,守苗爷爷正蹲在温室旁,给“高原抗寒蜜桑”的母株绑防寒绳——这株桑苗是三个月前嫁接的,现在已经长到一人高,叶片肥厚,边缘泛着淡淡的蜜色,是整个桑园的“种源”,今天要作为文化节的“桑神树”摆在最中间。
可刚过七点,伊莎贝拉就抱着个陶瓮匆匆跑过来,脸上带着急色:“苏尔玛奶奶,最后一批茜草染液出问题了!昨晚温度降得太低,染液分层了,颜色发灰,织出来的丝会掉色!”
苏尔玛跟着她跑到染料房,掀开陶瓮的木盖,果然看见染液上层浮着层灰白的絮状物,用木棍搅一下,颜色散得像掺了雪水。卡米拉也急了:“今天要给游客展示染丝过程,要是染料不行,怎么让他们相信咱们的织锦好?”
伊莎贝拉蹲在陶瓮旁,从行李箱里翻出秘鲁树皮和蜂蜡:“我记得厄瓜多尔的老匠人说过,树皮汁能让分层的染液重新凝聚,蜂蜡能锁色。咱们得再煮一批,但是茜草不够了——昨天采的都用完了。”
“我去采!”迭戈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刚把老织机搬到晒谷场,粗布褂子上还沾着木屑,“草甸北边的坡上有一片茜草,雪化得早,长得比这边旺,我骑摩托车去,一个小时就能回来。”
苏尔玛拉住他的胳膊,从口袋里掏出个布包:“带上这个,里面是烤好的藜麦饼,路上饿了吃。再把这个陶壶装满温水,高原上跑太快会缺氧。”她顿了顿,又补充道,“采的时候留根,别把草挖绝了,咱们克丘亚人要给土地留念想。”
迭戈接过布包,跨上摩托车时,小石头抱着个画夹跑过来:“迭戈哥,我画了茜草的样子,你照着找,别采错了!”画纸上的茜草被涂成暗红,根部用铅笔标了“要留10厘米”,旁边还画了个笑脸,迭戈看了忍不住笑,把画夹塞进怀里:“放心,错不了!”
摩托车的引擎声消失在梯田尽头时,苏尔玛和伊莎贝拉已经生起了柴火,陶锅里倒上温水,放进秘鲁树皮。伊莎贝拉用木棍搅着锅里的树皮,蒸汽带着淡淡的苦涩味飘出来:“树皮要煮到水变成深褐色,再放蜂蜡,这样染液才会稠。”苏尔玛则坐在旁边,把之前剩下的碎桑丝放进木盆,准备等染液好后先试染——她要确保每一根丝的颜色都像雪山霞光一样亮,不能砸了克丘亚染织的招牌。
这边刚煮着树皮,守苗爷爷又跑了过来,手里拿着片发黄的桑叶:“苏尔玛,‘桑神树’的叶子有点卷,像是缺氧了!温室的增氧机刚才出了点故障,现在虽然修好了,但叶片还是没精神,今天游客要拍照,这样可不行。”
风澈跟着走进来,手里拿着氧气检测仪,屏幕上显示温室氧气浓度是62%:“比正常需要的65%低一点,得快速增氧。小石头,你之前说的薄荷草增氧法,现在能用上吗?”
小石头眼睛一亮,拉着卡米拉就往外跑:“草甸上的薄荷草长得密,咱们多采点,种在温室周围,再把叶子捣成汁喷在桑叶上,既能增氧又能让叶子变绿!”两个年轻人踩着田埂跑向草甸,晨露打湿了他们的裤脚,卡米拉的辫子上还沾了片蒲公英,风一吹就飘了起来。
晒谷场这边,阿琳和村里的女人们正忙着布置。她们用桑枝在晒谷场周围搭起架子,上面挂着苏尔玛不同时期的织锦:最老的一块是四十年前织的,边角已经有些磨损,上面的骆马图腾用的是纯桑丝,现在看还是亮得像银丝;最新的一块就是迭戈设计的“地球桑蚕图”,米白的底子里掺了乌蒙山紫纹蜜桑的丝,摸上去比老织锦更软。架子中间摆着五台老织机,每台织机上都绷着半完成的织锦,有的刚起头,有的已经织到雪山的轮廓,是给游客体验用的。
“阿琳姐,游客快到了,但是体验织锦的木梭不够,怎么办?”村里的小姑娘玛塔抱着个木盒跑过来,里面只有八只木梭,而报名体验的游客有十二位。
阿琳想了想,拉着玛塔跑进村民的土坯房。她记得昨天在苏尔玛邻居家看到过几个旧木梭,是用桑木做的,虽然有点开裂,但还能用。邻居家的老人一听是为了文化节,立刻从箱子里翻出三只木梭:“这是我老伴年轻时用的,他走后我就收起来了,你们拿去用,要是能让年轻人喜欢上织锦,他在天上也高兴。”阿琳接过木梭,用蜂蜡把开裂的地方涂了涂,又用砂纸磨了磨边缘,木梭顿时变得光滑起来。
九点半的时候,迭戈骑着摩托车回来了,车筐里装着满满两筐茜草,根部带着湿土,还沾着几株小野花。“路上遇到点小麻烦,摩托车轮胎扎了个刺,我用桑枝补了补,耽误了十几分钟。”他擦了擦额头的汗,把茜草递给伊莎贝拉,“你看这些行不行,都是带着根的,明年还能长。”
伊莎贝拉拿起一把茜草,放在鼻子下闻了闻:“新鲜得很,正好用!”她把茜草切碎,放进煮好的树皮汁里,再加入蜂蜡,用木棍不停地搅。锅里的染液慢慢变成了暗红,像融化的晚霞,蒸汽里也多了股茜草的清香。苏尔玛取来一根白桑丝,放进染液里泡了五分钟,捞出来晾干后,丝的颜色红得透亮,用手搓了搓,一点都不掉色。“成了!”苏尔玛笑着把桑丝递给卡米拉,“去给体验区的游客准备好,让他们也试试染丝。”
温室那边,小石头和卡米拉已经把薄荷草种满了温室周围,还把薄荷汁喷在了“桑神树”的叶片上。风澈拿着氧气检测仪再测,浓度已经升到66%:“好了,叶片半小时内就能恢复精神。”守苗爷爷摸着“桑神树”的枝干,笑得眼睛都眯了:“你看这树干,已经长粗了不少,明年就能剪枝嫁接,咱们的桑园就能扩大了。”
十点整,远处的梯田边传来了汽车的鸣笛声——费尔南多带着游客来了。二十位游客从面包车上下来,有的背着相机,有的手里拿着笔记本,还有个小女孩抱着个毛绒骆马玩具,眼睛好奇地盯着晒谷场的织锦架子。最前面的是位穿着米色风衣的女士,手里提着个皮质手提箱,是利马的服饰设计师劳拉。
“苏尔玛奶奶,我来晚了!”费尔南多快步走过来,手里拿着个文件夹,“这是劳拉女士的设计稿,她想和咱们合作,用‘雪山驼丝织’做明年的春夏系列服饰。”
劳拉握住苏尔玛的手,眼神里满是赞叹:“我在库斯科的手工品集市上见过您的织锦,那颜色和质感,是机器织不出来的。这次来,我想亲眼看看染织过程,还想请您帮我设计几款带有克丘亚图腾的织锦。”
苏尔玛拉着劳拉走到织机前,拿起一只木梭,演示着如何穿丝:“你看,这根是羊驼毛,这根是桑丝,要按1:2的比例混着织,这样织出来的锦又暖又软。你想要什么图腾,我都能织,比如雪山、骆马,还有咱们的梯田。”劳拉蹲在织机旁,认真地看着苏尔玛的动作,手里的笔记本很快就画满了草图,有的是把雪山图腾绣在衣领上,有的是把桑枝图案织在裙摆上。
体验区这边已经热闹起来。游客们坐在织机前,跟着村里的女人们学织锦。来自法国的游客安娜,手里拿着木梭,半天都穿不对丝线,玛塔耐心地教她:“要先把桑丝绕在梭子上,再从经线的缝隙里穿过去,像给织锦写信一样。”安娜笑着点点头,慢慢试着穿了一次,虽然有点歪,但还是织出了一小段丝线,她高兴地举起织锦:“我要把这个带回家,告诉我的孩子,这是在安第斯高原织的,是用桑丝和羊驼毛做的。”
小女孩莉莉抱着毛绒骆马,蹲在桑园旁看蚕宝宝。小石头把一个装着蚁蚕的竹匾放在她面前,用放大镜让她看:“这是刚孵出来的小蚕,吃了‘高原抗寒蜜桑’的叶子,以后吐的丝就是浅紫色的,能织出你喜欢的骆马玩具。”莉莉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蚕宝宝,软乎乎的触感让她笑出了声:“我要让妈妈买一块织锦,上面要有蚕宝宝和骆马。”
可就在这时,守苗爷爷突然跑过来,脸色有点急:“风澈,‘桑神树’的枝干上发现了几只蚜虫!刚才游客拍照的时候没注意,现在蚜虫已经爬到叶子上了,再不管,叶子会被啃坏的!”
风澈立刻跟着跑去温室,阿琳也拿着个竹篮跟过来——她记得小时候在竹院,奶奶用桑枝灰治蚜虫,又环保又有效。“咱们可以把桑枝烧成灰,用温水调成糊状,涂在叶片上,蚜虫就会掉下来。”阿琳一边说,一边和守苗爷爷去桑园里捡枯枝。
劳拉也跟着走进温室,看着大家忙着治蚜虫,突然说:“我在利马的农场见过用薄荷汁治蚜虫,薄荷的味道能驱蚜虫,你们刚才喷的薄荷汁,其实也能用上。”
小石头一拍脑袋:“对呀!薄荷汁既能增氧又能驱虫,咱们再喷一次,肯定能把蚜虫赶走!”卡米拉赶紧跑去草甸采薄荷,迭戈则把之前剩下的薄荷汁加热,装进喷壶里。大家分工合作,有的涂桑枝灰,有的喷薄荷汁,没过多久,叶片上的蚜虫就不见了,“桑神树”的叶子也慢慢舒展开来,在阳光下泛着绿光。
中午十二点,文化节的开幕式准时开始。苏尔玛穿着克丘亚族的传统服饰,深蓝色的羊毛披肩边缘绣着桑枝纹,头上戴着骆马骨雕的太阳饰品,手里捧着一碗桑汁,站在晒谷场的中央。村里的老人们围着她,手里拿着桑枝,嘴里念着克丘亚的古老祝词,大意是“愿桑苗长青,染织永续,子孙不忘根”。念完祝词,苏尔玛把桑汁洒在“桑神树”的根部,其他老人也跟着把桑枝插在晒谷场的四周,象征着桑蚕文化的扎根生长。
开幕式结束后,劳拉拉着苏尔玛和伊莎贝拉走进土坯房,拿出设计稿:“我想做三款服饰,第一款是连衣裙,用‘雪山驼丝织’做裙摆,上面织满梯田图案;第二款是披肩,用纯‘高原蜜丝’织,边缘绣骆马群;第三款是围巾,用你们的‘地球桑蚕图’图案,卖给全球的连锁店。我可以先付定金,等第一批织锦做好,我就来取。”
苏尔玛看着设计稿,手指轻轻拂过上面的梯田图案:“我能织,但是需要更多的桑丝和羊驼毛。迭戈,你能不能联系一下附近村落的牧民,让他们帮忙提供羊驼毛?”
迭戈立刻拿出手机,拨通了牧民朋友的电话:“他们说可以提供,明天就能送过来,而且价格比之前给服装厂的低,因为他们也想支持咱们的桑蚕文化。”
费尔南多也笑着拿出一份合同:“我和库斯科的三家生态旅游公司签了合**议,他们会把‘高原桑蚕体验线路’作为主推线路,每个月带至少三十位游客来,还会帮咱们卖织锦和桑叶茶——守苗爷爷培育的‘高原抗寒蜜桑’叶子,晒干后做成茶,在库斯科的超市很受欢迎。”
下午两点,文化节的“染织大赛”开始了。游客和村民们分成五组,每组用同样的染料和织机,织一个小小的骆马图案,最快织完且质量最好的组,能得到苏尔玛亲手织的小挂饰。安娜那组有三位游客和两位村民,村民教大家穿梭子,游客帮忙绕线,虽然手忙脚乱,但配合得很默契。玛塔那组都是年轻人,迭戈当组长,他教大家用自己设计的“快速穿丝法”,比其他组快了不少。
比赛进行到一半时,小石头突然跑过来,手里拿着个相机:“乔瓦尼叔叔的纪录片团队来了!他们从乌蒙山过来,说要拍克丘亚的桑蚕文化节,还要把咱们的故事和竹院的故事剪在一起!”
大家抬头看去,远处的田埂上走来几个人,为首的正是乔瓦尼,他手里举着摄像机,身后跟着两位摄影师,还有个熟悉的身影——是露西娅奶奶!她手里提着个布包,里面装着乌蒙山的桑苗种子:“我听说你们的‘高原抗寒蜜桑’长得好,特意带了些紫纹蜜桑的种子,明年种在梯田里,说不定能长出更好的桑苗。”
苏尔玛拉着露西娅的手,把她带到“桑神树”旁:“你看这株桑苗,就是用你们乌蒙山的紫纹蜜桑嫁接的,现在长得多好。以后咱们要常联系,把克丘亚的染织技艺和乌蒙山的养蚕技术结合起来,让桑蚕文化走得更远。”
乔瓦尼的摄像机一直没停,他拍着晒谷场的织锦,拍着温室里的桑苗,拍着游客和村民一起织锦的场景,还特意拍了迭戈设计的“地球桑蚕图”:“这个图案太好了,我要把它作为纪录片的结尾画面,让全世界都看到,桑蚕能连起不同的文化。”
傍晚六点,文化节接近尾声。大家坐在晒谷场的火堆旁,吃着烤藜麦饼和桑汁煮的土豆,手里捧着热乎的桑叶茶。苏尔玛站起来,手里拿着三枚骆马骨雕,走到三个年轻姑娘面前——她们是今天最先报名学染织的,其中就有玛塔。“这是克丘亚染织传承人的信物,现在交给你们,希望你们能把这门手艺传下去,让咱们的桑园永远长青。”
玛塔接过骨雕,眼里闪着泪光:“苏尔玛奶奶,我一定会好好学,以后还要教更多的年轻人,让克丘亚的织锦卖到全世界。”
迭戈也站起来,手里拿着一份合作社章程:“我和村里的年轻人商量好了,要成立‘安第斯桑蚕合作社’,负责桑苗培育、染织生产和产品销售,还要开个网店,把咱们的‘雪山驼丝织’和桑叶茶卖到国外去。风澈哥,费尔南多先生,你们愿意当咱们的技术顾问吗?”
风澈和费尔南多同时点头,风澈拿出一份技术手册:“这是我整理的温室增氧和桑苗嫁接技术,以后有问题,随时给我打电话。”费尔南多则拿出一份市场分析报告:“我会帮你们对接更多的品牌商,还会申请高原生态保护基金,支持你们扩大桑园。”
夜色慢慢笼罩了梯田,晒谷场的火堆还在燃烧,火光映着大家的笑脸。乔瓦尼的摄像机还在工作,他拍着火堆旁的织锦,拍着桑园里的“桑神树”,拍着苏尔玛教年轻人织梭子的手。露西娅坐在苏尔玛旁边,两个人一起翻看染织笔记,露西娅教苏尔玛用竹院的“桑皮纸染法”,苏尔玛教露西娅用克丘亚的“羊驼毛鞣制技艺”,两个老人的手叠在一起,像桑枝和驼毛交织在一起。
卡米拉和小石头坐在田埂上,看着远处的雪峰。小石头拿出画夹,画了一幅“安第斯雪山桑园图”,上面有晒谷场的织锦、温室里的桑苗、火堆旁的人们,还有一只骆马站在桑园旁,脖子上系着桑丝做的铃铛。“明年春天,咱们的桑园会更大,游客会更多,织锦会卖到更远的地方。”卡米拉轻声说,手里握着苏尔玛给她的那枚骆马骨雕,骨雕上的太阳纹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光。
苏尔玛站在“桑神树”旁,抬头看着星空。安第斯的星空格外亮,星星像撒在黑丝绒上的碎钻,其中一颗特别亮,她觉得那是丈夫在天上看着她——他当年没能完成的西班牙商人订单,现在终于能完成了,而且会有更多的订单,会有更多的人知道克丘亚的桑蚕文化。她伸出手,轻轻摸着“桑神树”的叶片,叶片上还留着薄荷汁的清香,像丈夫当年为她采的薄荷草一样。
乔瓦尼的摄像机最后对准了星空,镜头里,雪峰的轮廓在夜色中隐约可见,晒谷场的火光像一颗温暖的星,桑园里的“桑神树”站在梯田旁,像个守护的卫士。画外音里,传来苏尔玛清亮的克丘亚语祝词,混着桑叶的沙沙声和织机的“咔嗒”声,在安第斯山脉的夜空中回荡:“愿桑苗长青,染织永续,跨越山海的情谊,像桑丝一样绵长。”
夜风轻轻吹过晒谷场,挂在桑枝架上的织锦轻轻晃动,暗红的桑丝、靛蓝的羊驼毛、米白的底色,在火光和月光下交织成一片温暖的色彩,像安第斯霞光落在了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