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到了约定的时间,华渊如约到黎家来接黎宝芝。
黎宝芝换了身青色绣白玉兰的旗袍,头发在脑后挽了个矮髻,上面插了根乌木簪子。
她眼神很明亮,举手投足之间顾盼生辉。
华渊从沙发上站起身来,看着她从楼梯下来,胸口一时发烫。
黎宝芝看到他换了身香云纱的长衫,胸前挂了只精致的怀表。
新旧时代的印记,在他的身上似乎很明显,但又好像没有隔阂。
他穿长衫的时候,削肩如竹,凤眸如漆,身上透着一股很从容的气度;他穿西装的时候又很矜贵,眉眼一下子凸显出来,刀凿斧劈般。
华渊眉眼含笑地看着她一点一点朝他走近,一时喉头艰涩,竟有些难以发声。
黎宝芝朝他抬了抬下巴:“我好了!”
华渊虚抬手臂,寻问道:“你可以挽我吗?”
黎宝芝是学过西式礼仪的人,并不扭扭捏捏,上前伸手穿过他的手臂。
半截藕臂堪堪穿过他的臂弯,感受到了小小的重量压在自己手臂上,华渊呼吸骤然紧绷。
黎宝芝眨了眨眼睛,眼底藏着一丝戏谑:“你,很紧张吗?”
华渊微微偏头看着她,手臂微微僵硬着,嗯了一声。
他居然承认了?黎宝芝心里有些讶然,随后问道:“是因为今天的贸易谈判么?”
“不是,”华渊嘴边扬起了淡淡的弧度,“可能是因为有佳人在侧。”
黎宝芝瞳孔微微一颤,看着他眼睛一弯,“你这人瞧着一本正经,没想到竟也会学那些浪荡公子哥调戏女郎!”
“没,没有,”华渊心里一急,有些笨嘴拙舌,“这是我的真心话。”
黎宝芝哼一声,华渊生怕她不搭理他,向她赔罪:“你别生气,你当我说错话。”
黎宝芝脸上却挂着浅浅的笑意,像只小狐狸:“我姑且信你吧。”
两人上了车,华渊看着她坐好,命司机开车,随后从身侧拿出一个天鹅绒的盒子打开递到她面前。
黎宝芝低头一瞧,却见是对珍珠耳铛。
她疑惑问:“送我的?”
“你帮了我大忙,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华渊目光在她身上的旗袍上一扫而过,他觉得很衬她,“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珍珠?”
那圆润的珍珠表面闪着淡淡的紫色,黎宝芝伸手捏起一只,华渊鼓励道:“你要试戴一下么?”
黎宝芝已经微微侧身,手指捏着一只耳铛,凭感觉往耳洞里扎去,却因为没有镜子看不准位置戴不上去。
华渊看着她指尖捏着耳铛往耳垂里扎去,隐隐紧张起来:“歪了……得往左一点……”
看着黎宝芝终于将耳铛戴进去,他竟莫名松了一口气,笑了笑:“好了。”
黎宝芝转身,奇道:“我平时不照镜子也能戴进去,都怪你紧张兮兮的,害得我也跟着紧张起来,这才戴不好!”
华渊被她责怪,莫名呆了呆。
她总是这样鲜活明媚,让华渊觉得心里又酸又疼。
却见她又转过身去,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直接指了指右耳:“这位绅士,可以请你帮我戴另一只耳铛么?我看不见。”
她指使他的时候,语气不带任何娇嗔,跟指使佣人没什么差别。
华渊看着她,心里泛起无限柔情,前世他们相识得太晚,他都没有见过她发大小姐脾气的一面,语气高高在上的,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她,真的好特别。
“你快点啊!”她催促道。
“好……”华渊从天鹅绒的盒子里捏起另一只耳铛,指尖颤抖得不成样子。
他倾身凑过来,屏住呼吸,将针尖的一头对准她的耳洞,微微使力便穿了过去。
耳垂莹白的肌肤微微冰凉,华渊指尖仿佛触电般缩了回去,“好了……”
黎宝芝坐正身体,抬手摸了摸两边耳垂的耳铛,对着车窗的玻璃照了照,才满意地笑了起来,抬了抬下巴:“这份谢礼,就当这一次替你翻译的酬劳了,我收下了!”
华渊微微笑了起来:“黎小姐能喜欢,是我的荣幸。”
她转过身来,忽问:“对了,上次,你为什么送我两枚围棋棋子?你好奇怪,两枚棋子都不够一副。”
不知为什么,华渊很喜欢听她说话,他微微侧耳,听得认真,“你围棋下得很好。”
他目光落在她耳垂的珍珠上,“我想着,送两枚棋子给你拿着把玩。”
黎宝芝奇怪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我围棋下得好?”
华渊清咳两声,“我、我是听你父亲说的!”
“哦。”
华渊笑着问:“还不知道你围棋师父是哪位?我的围棋师你是帝都九临寺已经圆寂的主持大师慧云,你认识么?”
黎宝芝指了指他左手戴着的那串佛珠:“难怪,所以这个也是他送你的么?”
“是,”华渊温声道,“我出生时,我母亲怕我会早夭,特地去九临寺替我求来的,是慧云大师亲自开的光。”
她唔了一声:“慧云大师也是得道高僧了,你师承于他,那你围棋技艺一定很好。我不认识他,我是跟着我外公学的围棋。”
“东方先生?”
“你认识我外公?”
“东方先生医术很好,他给我弟弟看过病,”华渊顿了顿,“我有个弟弟,你现在还不认识他,他叫少觞,小时候生了一场重病差点救不回来,后来就落了病根,他的腿不良于行……”
黎宝芝没想到他会突然跟她说起他的家人。
听到他说他弟弟腿不良于行,黎宝芝双手默默合十,“被困一隅,太糟糕了。不过,你们可去国外试试,西方的医术很发达,将来守得云开见月明也不一定。”
华渊微笑着点点头:“借你吉言。”
话落,司机将车子开进外交部大楼,提醒道:“大少爷,到了。”
华渊心里忽地生出一点失落来,时间竟过得这般快。
他正了正神色,起身下了车,绕到车子的另一侧打开车门,朝黎宝芝伸出手。
黎宝芝下了车,手臂挽着他的胳膊,微微敛起的神色,坚定的眼神,让她身上透出一点干练来:“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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