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宝芝挽着华渊的手进入外交部大楼，当即就感受到那股剑拔弩张的气氛。
华渊眉目沉静，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别怕，跟在我身边。”
这是一场很重要的贸易谈判，在场的都是政商名流，还有外国使节，双方随行的翻译个个都身经百战，不乏德高望重的前辈，只有黎宝芝是新人。
然而黎宝芝不是官方的翻译，她要做的，是华渊个人的翻译。
双方寒暄过后，分左右在长桌坐下，黎宝芝站在华渊身侧。
对面谈判的使节和政要头脑，个个都是笑面虎，一旦坐在这谈判桌上，便露出了锋利的爪牙，言语之间处处是陷阱，于整个华国而言，这样的贸易谈判，但凡让出一分利，退让一小步，影响都是巨大的。
黎宝芝浑身紧绷，一面听着双方的发话，一面将翻译中有争议或意义不明的地方，用自己的理解，快速翻译给华渊听。
双方谈判的主要人员是各自的政府代表，然而在商言商，没有人比华渊更敏锐，谈判时我方数次陷入被动，都是华渊及时出声把控住局面，虽短短数语，却四两拨千金。
官场之事，华渊不及他们；但是在商言商，商场之事，他绝对不容小觑。
黎宝芝看着华渊指尖轻扣桌面，一语点破对方的意图，那瞬间的激动，令人血液从脚底直冲头顶。
谈判是从早上八点开始的，分了两场，一直到下午四点结束，最终双方代表在货易协议上签字时，我方始终守住底线，没有让对方占到半点便宜。
这将是划时代的一次中外贸易谈判。
会议结束，我方代表人员几乎快要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而对方的代表面色隐隐铁青。
双方在各方见证下签字合影留念，随后稍做休息，晚上还有一个重大友好庆功酒会。
黎宝芝和华渊刚走出会议厅，就有人过来请华渊，那人面带笑意，很是客气：“会长请留步，部长想请你过去说说话。”
华渊点点头，侧身看向黎宝芝：“你去休息室吃点东西，我去去就来。”
黎宝芝亲自参与其中，如同与他们并肩打了一场胜仗，心中仍很是激动，眼眉都是笑意：“你去吧。”
晚些时候庆功酒会开始，黎宝芝才重新见到华渊，他邀请她当他的女伴。
“这位是黎氏集团的千金，黎宝芝，也是我此行的翻译。”华渊携她过去，将她郑重地介绍给部长。
部长是个年过半百的中年人，很是儒雅，他和黎宝芝握了手，谈话间意义深远，“黎小姐，在你身上，我看到了创办新式女子学堂的意义。”
黎宝芝心潮来回激荡着：“如果将来能有更多女子走进学堂，就更好了。”
部长微微笑了起来：“会的，我们现在所做的一切为的就是给后辈更光明的未来。”
部长朝她点点头，被人簇拥着走了。
外国的代表举着酒杯走过来，朝华渊和黎宝芝举了一下杯：“会长先生，我敬你。”
一个能力出众的对手，足以赢得他的敬意。
黎宝芝很惊讶地将这句话翻译给华渊听，华渊笑了笑，朝那个外国代表也举了一下杯。
一直到半夜，酒会才结束，两人都喝了不少酒，但是两人都不约而同地克制着没有喝醉。
这样高兴的时刻，就该清醒地感受着，将来回忆起来，所有的画面都是清晰的。
汽车行驶在帝都的大街上，黎宝芝趴在车窗，看着帝都的夜景，眼睛亮晶晶的。
其实这个年代帝都的夜景并不怎么好看，没有灯红酒绿，街道上路灯还很稀疏，但是头顶的夜空，能看见星星，月光如水。
黎宝芝吹了一会儿风，一回头就看到华渊正看着她，他朝她温和一笑：“你闭眼歇会，到了我叫你。”
黎宝芝头有点晕晕的，靠着座位瞌目休息。
风从车窗里吹进来，吹起她鬓边的发丝。
华渊看着她，想伸手将她贴在脸上的发丝捋到耳后，但手停在半空，又缩了回来，只坐在身侧，静静地看着她。
不经她同意，他不想随意触碰她，否则，这也是一种亵渎。
而且她现在什么都不知道，他也不知道，这一世，她会不会像前世那样喜欢自己。
面对她时，他内心其实一直都很忐忑。
想靠近她，又很怕靠近她。
现在能这样能静静地、远远地看着她，他就觉得很满足了。
华渊朝司机打了个手势，让司机把车子停在黎家小洋楼外边：“黎小姐还没醒，再等等。”
许是喝了些酒，她脸蛋红扑扑的，睡得很香甜，像只慵懒的猫儿。
华渊静静地看了她半晌，看到她长长的睫毛颤了颤，他慌里慌张地将目光移开。
黎宝芝本来就是半睡半醒，这会儿睁开眼睛，瞧见自家的小洋楼，抬手揉了揉眼睛：“到了啊？”
“嗯，到家了，”华渊喉结上下一滚，伸手指着她窗户外的那棵树，微微笑着说，“下次不要再爬树了，很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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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宝芝登时反应过来他说的话什么意思，想到上次竟被他撞了个正着，心里也有些别扭，“我也不是经常爬……”
如果不是父亲和母亲不同意她出国留洋的事，她才不会……
华渊偏头看着她，忽说：“你父亲会同意让你出国的……”
黎宝芝嘟了一下嘴巴：“你怎么就知道了？”
华渊顿了顿，嘴边含着浅浅的笑意：“因为他很爱你，你想做什么事他都会支持你，他只是不舍得你跑这么远，还下不了决心……”
又宽慰她：“你和他们好好说……”
前世华渊认识她时，她是留洋归国的女郎，成熟而通透。而现在，他遇上的，是一个更年轻的黎宝芝，骨子里的小叛逆，像女郎身上生出的刺，她用这个去战斗，去抗争，
她说：“现在是新时代，难不成还要我二门不出大门不迈，遵守三从四德不成？我偏不！”
她眸子里的倔强，是另一种耀眼的光芒。
华渊心头似有水火激荡，他怔怔地想，帝都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前世，他怎么就没有早点遇到她呢？
如果前世也像现在这样早早遇见她，他也会在更早的时候爱上她吧。
他目光越发柔和起来：“只是你要出国，一时半会手续也办不下来吧？”
黎宝芝点头：“手续很麻烦，要提前申请，所以要早早准备，现在我们华国的学生出国留洋，总比西方很多国家的学生要困难些。”
华渊真诚地说：“我祝你马到成功。”
黎宝芝笑了起来，重重地点头：“借你吉言。”
她说完话，抬手打开车门下车，华渊急急拉开他那边车门追下去，忐忑地问：“黎小姐，从今天起，我们是朋友了么？”
黎宝芝笑了笑，朝他伸出右手。
华渊呆了呆，半晌才反应过来。连忙伸出右手，与她握了握。
这是西方的握手礼，所以他们从今天起，是朋友了。
心脏骤然间跳得更快了些，看着她身影消失在门内，华渊站在原地呆了片刻，心想，他或许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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