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百名僧人盘膝静坐在庭院中,对着中央一座禅房齐声诵念《金刚经》。
这些僧人中既有须发皆白的老僧,也有面容稚嫩的小沙弥,从寺中住持到各院长老,再到普通弟子,无一缺席。
他们个个面容憔悴,眼窝深陷,却依然强打精神,一遍又一遍地诵经不止。
禅房内,空庭首座手持佛珠,他双目微阖,嘴唇轻动,领经声苍劲如古松,与窗外数百僧众的诵经声交织成网,在禅房内回荡。
床榻之上,了因盘膝静坐。他双目微阖,指尖轻轻捻动腕间佛珠,唇齿间无声地跟随着众人的诵念。
眉宇间虽还带着几分无奈,但相较于前几日的躁动不安,此刻终是平和了不少。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窗外传来僧人体力不支倒地的声响。
空庭首座的诵经声微微一顿,终是缓缓睁开双眼,诵经声戛然而止。
随着他的停止,门外的诵经声也如退潮般渐渐低了下去。
恰在此时,了因缓缓睁开双眼,恰与空庭首座的目光撞个正着。
“都散去吧。”
随着空庭首座的声音在禅房内响起,窗外随即传来一阵悉索声响,夹杂着几声压抑的咳嗽与衣料摩擦声,众僧拖着疲惫的身躯陆续离去。
待庭院重归寂静,空庭的目光重新落在了因身上,声音低沉:“当初释迦寺传回信件之时,老衲还未曾放在心上。如今众僧诵经三天三夜,才堪堪压下你心底戾气。”
他手中佛珠倏然停顿,“你可知,这已是走火入魔之兆?”
了因指尖的佛珠微微一顿,平静答道:“首座不必担心,弟子自有化解之法。”
“化解?”空庭忽然冷笑,禅房内烛火随之摇曳,“若当真这般容易,天下佛寺又何必设立证道院?历代高僧又怎会因心魔缠身而功亏一篑?”
了因垂首不语。他虽面上从容,心底却泛起隐忧。
这段时间,随着那魔门武学日日精进,他愈发察觉其中诡异。
寻常武学修炼带来的戾气如无根之水,尽可磨灭,甚至停止修炼便不会增多。
但这魔门武学修炼出的戾气,却好似入肉生根,纵是一时磨灭,转眼又如野草般疯长,属实令人担忧。
“你如今修炼到了何种境界?”空庭突然发问。
了因轻抚腕间佛珠,感受着体内那些被封闭的窍穴:“三百六十处窍穴...已封闭二百五十处。”
“多少?”空庭猛地瞪大双眼,手中佛珠“啪”地一声绷紧,竟是被这回答惊出一身冷汗。
“你再说一遍?”
了因平静地重复:“二百五十处。”
“你、你这才突破无漏境多久?”空庭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看着空庭首座罕见的失态,了因面上并无意外之色。
他深知这般进境确实骇人听闻——寻常武者踏入无漏境后,封闭窍穴如逆水行舟,十年光阴能封闭三百处已是难得。
即便换成那些被誉为天骄的弟子,也要耗费两三年光景。
而自己这般骇人听闻的进境,确实足以让任何一位高僧为之色变。
此时空庭豁然起身,急促地在禅房内踱步:“寺内那些佛子为何不敢轻易出世?就是怕进境太快,戾气反噬心神。老衲原以为你佛法精深,足以在外行走时压制心魔,可如今...”
他猛地转身,目光如炬地盯住了因:“不行,我们必须即刻动身回大无相寺!”
了因也是无奈,他身负的明明是佛门系统,却不知为何对那魔门功法有着超乎寻常的契合。
特别是自得知李修远之事后,心中戾气便如野火燎原,难以自制。
封闭窍穴对他而言竟如同饮水般轻松,尤其是当日掌毙李玄风等人时,心中畅快,念头通达,竟在短短一日间连续封闭了二十几处窍穴。
这等骇人听闻的速度,连他自己都感到难以置信,更遑论旁人了。
他甚至一度怀疑,莫非自己真是天选的魔道之子?
不过也幸亏进境如此之快,反倒让空庭首座未曾怀疑他修炼了魔功。
而面对空庭归寺的提议,了因缓缓摇头:“首座,弟子现在还不能离开,还需要等一人。”
空庭闻言眉头紧锁:“你是说那李青云?”
他摸着下巴,沉吟片刻:“这倒是个问题。那李玄瑾临走前放下狠话,说此事不算完。你若是此刻离开,倒显得我们大无相寺软弱了。”
说到这里,空庭望向了因,目光凝重:”那李青云既然敢大张旗鼓地挑战地榜十二位,必有所恃,且不论他最终能否取胜,你当真确信自己能胜过他?”
了因缓缓摇头,指尖轻轻拨动佛珠:“贫僧所等之人并非李青云。”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而是一个......”
他轻叹一声,最终缓缓吐出两个字:“故人。”
空庭正要追问,了因却已收回目光,语气坚决:“贫僧在此等候,只在等那人来,只为求一个答案。”
他的声音渐渐低沉:“得到答案,贫僧便会起身前往通州,而不是在这里空等李青云归来。”
“故人?答案?”空庭重复着这两个词,眉头微蹙。
他仔细端详着了因的神情,见他面色明暗交错,最终还是压下了心中的疑惑,转而问道:“若是那人不来,或者你得不到想要的答案呢?就这么一直等下去?”
了因此时从榻上起身,缓步走到桌前。
他提起茶壶,水流注入杯中发出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禅房内格外清晰。
他端起茶盏轻抿一口,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贫僧可不会这么干等下去。”
他放下茶盏,目光渐锐:“人家都说中州四大世家同气连枝,如今李氏受挫,另外三家岂会坐视?贫僧听闻,以有世家中人放出豪言,要一雪李氏之耻。既然如此,索性不必等他们寻来,贫僧便一一登门拜访。”
他指尖轻叩桌面,发出清脆声响:“正好见识见识,这些世家所谓的天骄,究竟有何等底气。也让贫僧试试,这双手掌,能否压得他们——尽折腰!”
空庭深深凝视,目光如潭:“你倒是狂妄。”
“不轻狂怎敢言年少?不放肆怎可称天骄?”了因朗声笑道。
“东极江湖匆匆一瞥,终究少了些滋味。既入中州,若不会尽群英,岂非辜负了这一身苦修。”
说到这里,他转身对着空庭合十行礼:“只可惜,要劳烦首座为贫僧护道了。”
空庭摇头叹息,眼中却闪过一丝赞许:“你既然有如此心气,本座自当成全。只是......”
他语气转为凝重:“中州不比南荒,这里豪杰遍地。大周皇室底蕴深厚,天骄辈出;上虚道宗传承千年,门下弟子个个惊才绝艳;论剑宗更是剑道圣地,据说这一代出了几个妖孽般的人物。我怕你...”
“如此,更当一会!”了因骤然打断,眸中炽焰灼灼:“东极中州,天骄辈出,既入宝山,岂能空手而归?”
他负手临窗,远眺山河:“这一程中州之行,纵不能压服群雄,也要让那五地的天骄见贫僧时——锋芒尽敛,退避三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