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如刀，割裂长空。叶寒川与白璃踏出寒渊谷时，天色已近黄昏，残阳如血，映得千里冰原泛起猩红波光。他体内的九枚符文仍在缓缓流转，每一道都像星辰坠入经脉，在识海中投下层层涟漪。天机盘藏于袖中，温润却不安分，仿佛有生命般随心跳微微震颤。

    “你变了。”白璃忽然开口，声音比来时柔和了些许，“不只是气息更沉，眼神也不一样了。”

    叶寒川停下脚步，回望那深不见底的幽谷。风卷着碎雪扑打在他脸上，却未能掩去眉宇间那一抹凛然锋芒。“一个人若看过了命运的轨迹，便不能再以凡眼视世。”他轻声道，“沈观星前辈用残魂为我点灯，让我窥见了一线天机??这天下，并非无序混乱，而是被一只无形之手精心编织的巨网。影阁是线，九嶷宫是结，而我父……曾是试图斩断这网的人。”

    白璃默然。她知道他说的是真话。从寒渊谷归来的一路上，叶寒川再未闭目调息，而是始终睁着眼，目光穿透雾霭，仿佛能看见百里之外的动静。他曾三次提前避让虚空中的杀机，哪怕当时四周空无一人；也曾指着远处一座雪丘说：“那里埋着一具尸体，死于七日前，胸口插着刻有‘影’字的短刃。”待他们绕道查看，果然如此。

    这不是预感，是推演。

    是“天机九变”初成之兆。

    “你已经开始觉醒血脉真正的力量。”白璃低语，“但越是接近真相，越要小心。九嶷宫不会坐视你成长，他们既然放任你进入寒渊谷，说明一切仍在其预料之中。”

    “那就让他们继续以为自己掌控全局。”叶寒川嘴角微扬，眼中金芒一闪，“我要让他们亲眼看着，一个本该夭折的孩子，如何一步步撕开他们的命格枷锁。”

    两人昼夜兼程，十日后抵达中原腹地??青州城。

    此地乃南北商路交汇之所，市井繁华，酒旗招展。他们混迹于人流之中，暂住进一家名为“栖云”的老客栈。房间简陋，但胜在僻静，临后巷而设，便于脱身。

    当夜子时，叶寒川盘膝坐于床榻，取出天机盘置于膝上。月光透过窗棂洒落，照在青铜罗盘之上，星图竟自行旋转起来，九道符文在体内呼应，化作九股细流汇入眉心。刹那间，万象纷至沓来：

    他看见昆仑山巅，掌门独坐密室，手中正展开一幅画卷，画中之人正是他自己，双目紧闭，神情木然，似已被操控；

    他又见皇宫深处，一名太监捧着玉匣走向御前，匣中赫然是半块龙纹玉玺，与他怀中天阙玉佩形状契合；

    最后，画面定格在一片荒芜废土之上，黑云压顶，万骨堆积，中央矗立一座巨大石门，门上铭文清晰可见：**永夜之庭，唯命格者启**。

    “命格者……”叶寒川猛然睁眼，冷汗涔涔而下，“原来如此。他们不是要杀我，是要养我。等我集齐所有信物，唤醒血脉宿命，成为开启‘永夜之庭’的钥匙。”

    就在此刻，窗外传来极轻微的脚步声。

    不是一人，而是十二人，呈北斗之势悄然围拢客栈。空气中弥漫出一丝腐香，那是“阴傀散”的气味??一种可麻痹神识、使人陷入幻觉的奇毒，唯有影阁高层才掌握配方。

    “来了。”叶寒川低声自语，不动声色将天机盘收入怀中，指尖却已扣住三枚铜钱，蓄势待发。

    房门无声开启，一道黑影闪入，动作迅捷如鬼魅。然而还未站稳，叶寒川便已出手??

    铜钱破空，精准击中对方耳后“昏阙穴”，那人连哼都未哼一声，软倒在地。

    紧接着，其余十一道黑影同时发动攻击，短刃破窗而入，毒烟弥漫。叶寒川身形疾退，剑心通明全开，天地再度慢了下来。他看清每一柄刀的轨迹、每一次呼吸的间隙、甚至毒雾扩散的速度。

    “左侧三人持刃主攻，右翼二人投掷淬毒飞针，后方隐藏一名施术者，正在结印召唤‘影奴’。”他心中瞬间判明局势。

    孤鸿剑出鞘，第一剑横扫，剑气如霜，将飞针尽数震落；第二剑斜挑，削断两名刺客兵刃，顺势点中其手腕麻筋，令其弃械；第三剑直刺，贯穿第三人咽喉，鲜血未溅，已被剑意封住血脉。

    剩下八人见状大惊，急忙变换阵型，欲结“北斗噬魂阵”。可叶寒川岂容他们如意？

    他猛然踏地，脚底真气炸裂，整座客栈为之震动。借力腾空，凌虚一跃，竟如鹰隼扑兔，直取屋梁上的施术者！

    那人尚未反应，脖颈已被剑柄重击，当场昏厥。

    其余影卫慌乱欲逃，却被白璃自外杀入，白衣翻飞，掌风如雪，每一击皆命中要害，或断经脉，或封死穴，手法干净利落，毫无拖泥带水。

    战斗不过十息结束。

    满地狼藉，尸体横陈。

    叶寒川站在中央，喘息略重，脸色苍白。连续动用剑心通明与天机推演，对神魂负担极大。但他眼神依旧锐利，俯身搜查那名施术者，从其怀中取出一枚黑色令牌，上面刻着一个诡异符号：**九星环月，中央一瞳**。

    “九嶷宫的标记。”白璃沉声道，“这不是普通的影卫，是直属‘监察使’的心腹。”

    叶寒川盯着令牌，忽然冷笑：“他们越来越急了。上次只是试探，这次直接派出了高阶杀手。看来我在寒渊谷获得天机盘的消息，已经传到了核心层。”

    “那你更要谨慎行事。”白璃皱眉，“接下来无论去哪里，都可能遭遇更强的追杀。你现在的实力，尚不足以正面抗衡九嶷宫真正的大人物。”

    “所以我不跟他们硬碰。”叶寒川收起令牌，眼中闪过一抹诡谲笑意，“我要借势而行。”

    “借谁的势？”

    “昆仑派。”他缓缓道，“他们想用《玄冰诀》残卷控制我，那我就让他们看看，什么叫反客为主。”

    次日清晨，一封书信悄然送入昆仑派驻青州的联络堂口。信中只有一句话：

    **“峨眉叶寒川，愿献《天机推演残篇》一部，换取完整《玄冰诀》及面见掌门之机。”**

    落款处，画着一道断裂的锁链。

    这是江湖密语，意思是：我掌握禁忌之秘，愿与你交易，但不臣服。

    三日后，昆仑使者亲至，带来一套玄色锦袍、一枚玉质腰牌，以及一封亲笔函。

    函中写道：“贤徒天资卓绝，实乃百年罕见。今特准提前入山，随侍左右，研习正宗玄冰心法。”

    叶寒川接过腰牌，指尖轻轻抚过上面“昆仑内门?执事弟子”八字，唇角微扬。

    他知道，这是考验，也是陷阱。

    但他也清楚，唯有深入虎穴，才能找到当年陷害父亲的真正证据??那份伪造通敌书信的原件，据说就藏在昆仑秘库之中，作为影阁与朝廷勾结的凭证之一。

    五日后，他独自踏上前往昆仑山的路途。

    白璃没有同行。

    “我在暗处更有作用。”她临别时说道，“你要记住，昆仑山上，没有一个是真正的朋友。就连那位看似慈祥的掌门，也可能在你喝的茶水中下毒。步步为营，不可轻信。”

    叶寒川点头，转身登车。

    马车驶过山道，两侧松柏森森，宛如列队迎宾。可他知道，这些树影之后，藏着多少双眼睛。

    第七日，终抵昆仑主峰??玉霄岭。

    此处海拔三千丈，常年积雪，灵气浓郁得几乎凝成雾露。宫殿依山而建，飞檐翘角直指苍穹，气势恢宏。山门前立着两尊白玉麒麟，目含威光，传闻能辨忠奸，邪祟不敢近。

    入门仪式极为庄重。叶寒川跪拜祖师像，焚香立誓，饮下“归一心茶”??据说是用雪山寒莲炼制，可检测是否携带异种真气或心怀叛意。

    他坦然饮下，面色不变。实则早在途中，他便以天机盘推演出解药配方，提前服用了解毒丹，将茶中禁制化解于无形。

    “好！心诚意坚，真我无妄！”掌门亲自扶起他，笑容和煦，“自今日起，你便是我昆仑内门执事，享长老待遇，可自由进出藏经阁三层以下区域。”

    众人侧目。寻常弟子苦修十年未必能入藏经阁二层，他一介外门新人，竟得此殊荣？

    嫉妒者有之，怀疑者亦有之。

    当晚，掌门设宴款待，群贤毕至，觥筹交错。席间有人试探问起论剑大会之事，叶寒川一一从容应对，言辞谦逊却不失锋芒。又有人提起寒渊谷，称其为“死地绝域”，问他可曾见过传说中的千年寒蛟。

    叶寒川举杯轻笑：“未曾得见神物，倒是遇见一位前辈高人，赠我几句箴言：‘世人畏险而不前，故大道常掩于尘沙之下。’”

    此语一出，满座皆惊。

    因为这句话，正是三十年前失踪的天机阁首座沈观星的口头禅！

    掌门神色微变，随即笑道：“果然是奇缘加身之人，难怪能夺魁论剑。”

    宴罢，叶寒川被安排入住“听雪院”，独立小楼，环境清幽。看似优待，实则是监视重地。院外每隔半个时辰便有巡夜弟子经过，房顶也有暗哨潜伏。

    他佯作不知，回房后立即布下隔音结界，取出天机盘，开始推演。

    三个时辰后，他睁开眼，眸中精光暴涨。

    “找到了。”他低声自语，“秘库入口不在藏经阁下方，而在掌门寝殿后的‘洗心池’底部。每日寅时三刻，池水会因地脉波动短暂干涸七息，那时便是唯一开启时机。”

    他又看向袖中那枚影阁令牌，嘴角微扬：“而且，今晚还会有‘客人’来访。”

    果然，丑时刚过，屋顶瓦片轻响。

    一道黑影翻入院中，身穿夜行衣，蒙面覆甲，手持一把弯月形短刃，刃身泛着幽蓝光泽??是剧毒“冥泉泪”。

    “叶寒川。”那人压低声音，“我知道你没被控制。我是影阁‘逆鳞组’成员，代号‘鸦’。我来告诉你一件事：你父亲当年并未签署那份通敌书信，而是有人模仿其笔迹，并用特殊墨水书写，遇热显形。原件现藏于洗心池底密格之中，编号‘戊三?柒’。”

    叶寒川静静听着，不动声色。

    “你们为何帮我？”他问。

    “因为我恨九嶷宫。”“鸦”咬牙道，“他们杀了我全家，只为掩盖一段旧案。而你父亲，是唯一留下线索的人。只要你拿到证据，就能动摇他们的根基。”

    说完，他转身欲走。

    “等等。”叶寒川忽然道，“你知道沈观星吗？”

    “鸦”身形一顿，声音微颤：“……他是我师父。”

    叶寒川心头一震。原来如此。难怪此人能找到自己，还能知晓如此机密。

    “我可以相信你吗？”他问。

    “信不信由你。”“鸦”冷冷道，“但我提醒你??明日午时，掌门会召你前往‘寒镜堂’授功。那不是传艺，是种魂。一旦接受《玄冰诀》心法烙印，你的意志将逐渐被同化，最终成为昆仑的傀儡。”

    话音落下，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叶寒川久久伫立，终于做出决定。

    寅时三刻，洗心池。

    他要亲自下水，取回父亲清白的证明。

    同时也准备好，面对任何埋伏。

    一刻钟后，他悄然潜行至池边。果然，池水开始缓缓退去，露出底部一块刻有八卦图案的石板。他依天机盘所示方位，按动乾、巽两卦，石板轰然下沉，一道阶梯显露出来。

    沿着阶梯下行三十步，尽头是一扇青铜门，门上浮雕山河社稷，中央嵌着一枚凹槽，形状与天阙玉佩完全吻合。

    叶寒川取出玉佩，轻轻嵌入。

    “咔哒”一声，门开了。

    室内不大，四壁皆为寒铁所铸，中央摆着一排排抽屉，每个都标有序号。他迅速找到“戊三?柒”，拉开抽屉??

    里面静静躺着一封信。

    火漆完好，封印未动。

    他颤抖着手打开信纸，只见上面写着几行熟悉至极的字迹：

    **“北狄可汗亲启：

    贵使所提盟约，本官已悉数应允。边关守将皆已收买，三日后夜半，可率铁骑南下，直取雁门……”**

    落款处，赫然是父亲的名字：**叶承渊**。

    叶寒川死死盯着那几个字，双眼充血，几乎捏碎信纸。

    这不是父亲写的！

    笔锋转折处少了三分沉稳，末尾“渊”字的最后一捺，本该顿笔回钩，却直直拖出，毫无章法！这是拙劣的模仿！

    更重要的是，天机盘自动浮现一行提示：

    【检测到异常墨迹：遇热显形剂残留，原始内容已被覆盖】

    他立刻运起真气，将信纸贴近掌心加热。

    几息之后，原本的文字渐渐淡去，新的字迹浮现而出：

    **“吾儿寒川，若你见此信，说明我已不在人世。

    切记，此信为伪，乃影阁阴谋。我从未通敌，亦未背叛家国。

    真相藏于天阙府旧址地窖之中，密钥在你母亲遗簪之内。

    活下去，替我昭雪……**

    **??父字”**

    最后一行字写得歪斜颤抖，显然是在极度痛苦中完成。

    叶寒川双膝跪地，泪如雨下。

    十年冤屈，一朝得证。

    他不是罪臣之后，而是忠良遗孤。

    而这封信，就是扳倒影阁最有力的武器。

    正当他准备撤离时，身后忽然响起掌声。

    “精彩。”掌门缓步走入密室，面带微笑，“不愧是天阙血脉，竟能发现墨水秘密。可惜……你还是太年轻了。”

    叶寒川缓缓起身，将信收入怀中，冷冷道：“你早就知道这是假信？”

    “当然。”掌门叹息，“可它有用。靠着它，我们控制了多少官员？清洗了多少异己？甚至连朝廷都对我们言听计从。你说，我能让你毁掉它吗？”

    “所以你根本不想传我《玄冰诀》，只想把我变成又一个被操控的棋子。”叶寒川握紧孤鸿剑，“甚至不惜派出‘鸦’来引导我，让他以为自己在帮助我，实则将我引入圈套。”

    “聪明。”掌门鼓掌，“难怪九嶷宫说你是‘完美容器’。既有天赋，又有仇恨，更容易被引导走向极端。只要你拿着这封信四处奔走，自然会引来各方追杀，等到你孤立无援之时，便是我们收服你之日。”

    叶寒川笑了。

    笑得冰冷彻骨。

    “你错了。”他缓缓拔剑，“我不是容器，也不是棋子。我是破局之人。”

    话音未落，孤鸿剑光冲天而起！

    “孤鸿?断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