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三齐的脸，瞬间沉了下去。</br>“你胡说什么！”</br>他的声音生硬，像一块石头。</br>“溪溪才七岁！她要读书！要考京州大学！”</br>“考京州大学？”</br>张翠兰冷笑一声，转过身。</br>“你一个月挣几个钱？你供得起吗？”</br>“我告诉你叶三齐，我养她这么多年，已经仁至义尽了。“</br>”再过几年，她要是不能给这个家换点钱回来，我就把她送走！或者，让她自己出去打工挣钱！”</br>“你敢！”</br>叶三齐的眼睛红了。</br>他一把抓住了张翠兰的胳膊，力气很大，捏得张翠兰生疼。</br>“你放手！”</br>张翠兰尖叫起来。</br>叶三齐松开了手。</br>他看着自己的手，有些发抖。</br>叶三齐突然似乎想到了什么，接着用颤抖的声音说道，</br>“我在外面可是听说了，什么‘童养媳’，那是违法的！”</br>“你要是是敢答应人家，我们两个都得坐牢！”</br>“都得坐牢”这四个字，似乎吓到张翠兰了。</br>叶三齐不再说话，他拿起那张成绩单，走进里屋。</br>用一盒图钉，把它端端正正地钉在了墙上。</br>那面斑驳的，掉着墙皮的墙壁。</br>因为那两个红色的“100”，好像亮了一点。</br>叶若溪站在门口，她看着父亲的背影。</br>也看着，客厅里那个满脸怨恨的母亲。</br>她什么都没说。</br>夏天的时候，工地赶工期。</br>叶三齐从脚手架上，滑了一下。</br>虽然没摔下去，但脚崴了，肿得像个馒头。</br>他不得不在家，躺了半个月。</br>这半个月，家里断了收入。</br>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br>张翠兰的脸，一天比一天难看。</br>她做的饭，也一天比一天难吃。</br>每天，都是清汤寡水的白菜。</br>叶若溪放学回家，看到叶三齐的脚涂满了红花油。</br>她跑到厨房，想倒杯热水。</br>张翠兰正在切菜。</br>“砰”的一声，把菜刀剁在砧板上。</br>“看什么看！要不是你这个丧门星，你爸会摔跤？”</br>“家里都要揭不开锅了，你还上什么学！明天开始，跟我去市场捡菜叶子！”</br>叶若溪没说话。</br>她默默地倒了水，端到叶三齐床边。</br>“爸，喝水。”</br>叶三齐看着女儿有些清瘦的脸，心里像被刀割一样。</br>他撑着身体，坐起来。</br>“溪溪，别听你妈胡说。”</br>“爸没事。过两天，就能去上工了。”</br>“你只要，好好读书就行。将来还要考京州大学呢。别的，什么都不用管。”</br>脚伤好了之后，叶三齐干活更拼命了。</br>他想，多挣点钱。</br>把这个家，撑起来。</br>把女儿的未来，撑起来。</br>秋天的时候，他拿到了最大的一笔工钱。</br>他给家里，添了一台黑白电视机。</br>给张翠兰，买了一件新外套。</br>也给叶若溪，买了一条新的连衣裙。</br>白色的连衣裙上带着小小的蓝色的碎花，就像天上飘下来的云。</br>叶若溪穿上新裙子，在镜子前，照了又照。</br>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像个公主。</br>张翠兰撇了撇嘴。</br>“买这么白的裙子，不禁脏。我看，穿一天就得扔。”</br>叶若溪把这句话，记在了心里。</br>第二天，她穿着新裙子去上学。</br>她走得很小心。</br>躲开地上的水洼。</br>躲开跑闹的同学。</br>她像捧着一件珍宝。</br>可是，意外还是发生了。</br>课间的时候，一个男生，拿着一瓶墨水在追逐打闹。</br>他撞到了叶若溪。</br>整瓶墨水，都泼在了她的白裙子上。</br>那片墨渍，就像一片丑陋的，无法抹去的乌云。</br>男生吓坏了。</br>他不停地道歉。</br>叶若溪没有哭。</br>她也没有骂人。</br>她只是呆呆地看着，裙子上的墨迹，感觉天似乎都塌了。</br>放学回家，走到家门口，她不敢进门。</br>她在门口，站了很久。</br>直到叶三齐下工回来。</br>“溪溪，怎么不进去？”</br>叶三齐看到她，笑着问。</br>然后，他看到了她裙子上的墨迹。</br>他脸色并没有什么变化，不过，立马就知道了女儿为什么会这样。</br>叶三齐伸手摸了摸叶若溪的脑袋。</br>叶若溪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br>“爸，我不是故意的……”</br>她哽咽着。</br>“没事，没事。”</br>叶三齐蹲下来，用他粗糙的手，给她擦眼泪。</br>“洗洗就好了。洗不掉，爸再给你买一条。”</br>他拉着她，推开了家门。</br>张翠兰正在做饭。</br>她一眼，就看到了那片刺眼的墨迹。</br>她的脸，瞬间就变了。</br>“叶若溪！”</br>她的声音，尖得像一把锥子。</br>“我昨天刚说什么来着！你是不是聋了！”</br>“这么贵的裙子，你一天就给我弄成这样！”</br>“你这个败家子！赔钱货！”</br>她一边骂，一边就动了手。</br>她抓起墙角的扫帚，就朝叶若溪的身上，抽了过去。</br>“我让你穿新衣服！我让你败家！”</br>扫帚一下，落在叶若溪瘦弱的身上。</br>叶若溪咬着牙，不吭声。</br>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但她死死地不让它掉下来。</br>就在这时。</br>叶三齐猛地冲了过来。</br>“够了！”</br>叶三-齐吼了一声。</br>他把女儿拉到自己身后，死死地护住。</br>这是他第一次，当着叶若溪的面，和张翠兰吼。</br>“你吼什么！”</br>张翠兰也疯了。</br>积压了多年的怨气，在这一刻，全部爆发。</br>“我为了这个家，省吃俭用！你倒好，钱都花在这个赔钱货身上！”</br>“她弄坏了东西，我说都不能说一句了？”</br>“叶三齐，你眼里只有你的闺女！你心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还有没有这个家！”</br>张翠兰不由分说，拿着扫帚朝着叶三齐劈头盖脸地打了下来。</br>叶三齐只能默默地护着叶若溪，任由张翠兰的扫帚落在他身上。</br>扫帚最终还是停了。</br>张翠兰像是打累了，也像是被叶三齐沉默的承受惊住了。</br>她喘着粗气，把扫帚狠狠地扔在地上。</br>她通红着眼睛指着父女俩，骂了一句“都是讨债鬼”，便摔门进了里屋。</br>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br>叶三齐慢慢转过身，顾不上自己背上的疼痛，先是仔细检查叶若溪的身上。</br>再确认她没有受伤，才松了一口气。</br>他看着女儿眼中的积蓄的泪光，柔声安慰道：</br>“别怕，溪溪，有爸在。”</br>叶若溪抬起头。</br>看着挡在她身前，那个宽阔的，却已经不再挺拔的身影。</br>眼泪再次止不住地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