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砂城地底黑市的硝烟尚未散尽，东华山却已如临大敌。李平立于阵眼石台之上，金令符插入凹槽的瞬间，整座山脉仿佛苏醒的巨兽，沉闷的轰鸣自地脉深处传来，一道道古老符文自山体岩壁浮现，如同血脉般蜿蜒流转，最终汇聚成九重环形阵图，将主峰重重笼罩。

    这是《东华九曜守山大阵》，上古时期由开派祖师亲手布下，千年未曾启用。传说此阵一旦激活，可抵御元婴巅峰强者三日猛攻而不破。而今，它因一个筑基初期的少女、一面残破铜镜、以及那潜藏于血脉中的“灵启之魂”，再度睁开双眼。

    李平低头看着掌心渗出的血丝??那是强行催动神识连接全山禁制的代价。他的经脉早已千疮百孔，血翼遁法的反噬如毒蛇缠心，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味。但他不能倒，至少现在不能。

    “玄一。”他闭目传音，“查清楚了吗？紫袍女子是谁？”

    血雾凝聚，傀儡低语：“非合欢宗直系，但功法路数出自其旁支‘胭脂楼’，擅长摄魂香与梦魇咒。极可能是柳红绡派出的先锋探子，目的不是夺宝，而是……确认闫立明的身份。”

    “果然如此。”李平冷笑，“她们要的从来不是灵犀镜，而是那个‘豢元剑族最后血脉’的真相。只要一日未确认，她们便不会真正出手；可一旦确认……便是倾巢而来。”

    他缓缓抬头，望向育兽阁方向。夜色中，那一盏孤灯依旧亮着，映照出窗前伏案的身影。她还在翻阅《万兽性情录》，笔尖不停，似在整理今日所得。那般专注，那般宁静，仿佛刚刚经历生死追杀的不是她。

    可他知道，她的灵魂已经开始震颤。

    那面残镜上的文字??【魂契未启，缘线尚断。欲知前世，先斩今生之缚】??并非警示，而是召唤。是远古血脉对宿主的低语，是命运之轮转动的第一声轻响。

    “你准备好了吗？”他在心中默问，“当你的过去被揭开，当你发现自己不过是某个更大阴谋中的一环，你是否还能说出那句话??‘我是闫立明’？”

    ***

    翌日清晨，育兽阁外薄雾未散。

    闫立明盘坐院中，面前摆着青玉令牌，残镜封印其中，静静悬浮。她依照李平留下的玉简指示，运转《静心诀》第三层，神识如丝，小心翼翼探向镜面。

    刹那间，天地变色。

    她并未看到自己的脸，也没有浮现前世画面，而是一片荒芜大地??焦黑的土地裂开无数深渊，天空没有日月，唯有九根通天石柱矗立四方，每一根都缠绕着锁链，锁链尽头，竟是九颗巨大的心脏，在缓慢跳动。

    “咚……咚……咚……”

    每一声心跳，都让她心口剧痛，仿佛有无形之手攥住她的心脏，试图将其剥离躯壳。

    耳边响起低语，非人非鬼，似从地底传来：

    “**第九桩……醒了……第九桩……归位了……**”

    “谁？”她强撑神志，大声喝问。

    “是你……也是我……”声音回荡，“我们曾为一体，却被撕裂……封印……遗忘……如今，你回来了……灵启之魂……终于归来……”

    突然，一只虚幻的手自镜中伸出，指尖触碰她的眉心。

    轰！

    记忆洪流决堤！

    她看见自己站在一座白玉高台上，身穿银纹长袍，手持一柄通体晶莹的长剑，脚下跪伏着万千妖兽，齐声呼喊：“**恭迎主人归来！**”

    她看见自己与一名黑袍男子并肩而立，背影熟悉至极，正是李平。两人站在镇龙桩前，共同吟唱古老咒语，九根石柱共鸣，大地为之震颤。

    她看见一场大战??火海焚天，尸横遍野，她被数名元婴强者围攻，最终剑碎人亡，魂魄四散……

    画面戛然而止。

    闫立明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瘫倒在地，意识几近溃散。

    “够了！”一道身影破空而至，李平一把扣住她手腕，输入温和灵力稳住其心脉，随即挥手打出三道封印符，将残镜彻底封闭。

    “你不该现在看它。”他声音严厉，眼中却藏着心疼。

    “我……我看到了……”她颤抖着抓住他的衣袖，“师父，我以前……是不是认识你？我不是第一次见你……对不对？”

    李平沉默良久，终是轻轻点头：“是。你不仅认识我，还曾救过我。”

    “什么时候？”

    “三百年前。”他说。

    空气仿佛凝固。

    “不可能！我才二十岁！”

    “可你的灵魂，已经轮回九世。”李平缓缓坐下，望着天边初升朝阳，“你不知道的事太多。比如，为什么盛虎一定要抓你？因为他曾在古籍中读到：‘灵启之魂者，九世轮回而不灭，每逢天地大劫，必降生于万兽亲和之体。’”

    “而你，就是第九世。”

    闫立明怔然。

    “还有，”李平继续道，“你以为我是偶然救你？不。我等了你八世。每一世，我都找到你，护你成长，直到你觉醒血脉，却被世人畏惧、利用、最终惨死。第一世被人炼成药引，第二世被献祭给邪神，第三世……第八世，皆不得善终。”

    “所以这一世，我提前布局，让你早早脱离凡尘，拜入东华山门，只为避开那些早早就盯上你的势力??合欢宗、胭脂楼、魔门七煞殿、西域沙皇族……他们都在等你出现。”

    “而我，不能再让你死第二次。”

    泪水无声滑落。

    “所以……我不是什么天才，也不是什么奇才……我只是……一个被命运反复折磨的可怜人？”

    “不。”李平摇头，“你是唯一能打破轮回的人。因为你这一世，遇到了我。”

    他取出一枚青铜戒指，递给她：“戴上它。”

    “这是什么？”

    “你第八世陨落时，亲手交给我的遗物。你说：‘若还有来生，请让他帮我完成一件事??毁掉所有镇龙桩。’”

    闫立明接过戒指，指尖微颤。当金属触碰到皮肤的刹那，一股暖流涌入心田，仿佛久别重逢的亲人归来。

    “师父……我信你。”她低声说，“不管过去如何，未来我会陪你一起走。”

    李平看着她，终于露出一丝笑意。

    “好。那从今日起，我要你做三件事。”

    “第一，每日修习《静心诀》，直至第四层圆满，稳固神魂；”

    “第二，开始驯化更高阶妖兽，我要你在三个月内，收服一头结丹期的‘雷云豹’；”

    “第三……”他目光深邃，“学会杀人。”

    闫立明心头一震。

    “这个世界不会因为你善良就放过你。你要活下去，就必须比敌人更狠，更快，更无情。我会教你真正的杀伐之道，不是正道的仁义道德，而是乱世生存的铁律。”

    她咬唇，最终点头：“我愿意学。”

    “很好。”李平起身，“明日开始，特训开启。”

    ***

    七日后，东华后山，绝崖谷底。

    此处乃禁地之一，终年雷暴不断，灵气狂躁，寻常修士不敢靠近。而此刻，一头浑身电光缭绕的黑色巨豹被铁链锁在石柱之上，双目赤红，獠牙外露，正是结丹初期的雷云豹“惊霆”。

    闫立明站在十丈之外，身穿轻甲，手持一根刻满符文的御兽鞭，额角冷汗直流。

    “记住我说的。”李平站在高处，“它不怕痛，不怕饿，甚至不怕死。但它怕两样东西??更强的气息压制，以及血脉上的绝对统治。”

    “你现在要做的，不是讨好它，不是感化它，而是告诉它：你才是主宰。”

    话音落下，雷云豹猛然咆哮，声浪如雷，震得山谷碎石滚落。铁链崩断两根，它挣脱束缚，直扑而来！

    闫立明瞳孔骤缩，本能想退，却被李平一道神识击中脑海：“退一步，你就永远只能做猎物！”

    她咬牙，迎上前去，手中御兽鞭狠狠抽下！

    啪！

    电光四溅，鞭影如蛇，正中豹首！

    “吼??！”雷云豹怒吼，转身甩尾，劲风如刀，将她扫飞出去，撞在岩壁上，肋骨几乎断裂。

    “爬起来！”李平厉喝。

    她咳血，却真的挣扎起身。

    “再来！用你的心去感受它的恐惧！它不是在攻击你，是在求生！就像当年的你一样！”

    她闭眼，深呼吸，再次举起鞭子。

    这一次，她不再急于进攻，而是缓缓走近，任由雷云豹龇牙低吼，毛发炸起。

    她轻声道：“我知道你想自由。我也想。可在这世上，没有力量，就没有资格谈自由。我不想杀你，也不想奴役你……我想和你一起变强，强到没人敢再把我们当成工具。”

    雷云豹微微一顿。

    她继续道：“如果你愿意信我，就低下头。如果你不愿，我也不勉强。但请记住??无论你选择什么，我都会站在这里，直到你做出决定。”

    时间仿佛静止。

    风停，雷歇。

    片刻后，那庞然巨兽缓缓跪下前肢，头颅低垂，发出一声低沉呜咽，如同臣服，又似哀鸣。

    闫立明含泪上前，伸手抚摸它的额头。刹那间，血脉共鸣爆发，一道金色契约符文自两人之间升起，烙印于虚空。

    “成了。”李平松了口气。

    从此，她不再是孤身一人。

    ***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合欢宗内殿。

    柳红绡端坐凤椅，手中把玩着一枚粉色铃铛，铃声轻响，屋内十二名美貌男女顿时神情恍惚，眼中泛起粉雾，竟相拥而泣，继而癫笑不止，最终七窍流血，倒地身亡。

    “无用的东西。”她冷笑，“连最基本的魂侦术都承受不住，也配称探子？”

    下方，一名蒙面女修匍匐在地：“启禀宗主，赤砂城拍卖会现场已查明。闫立明确实接触了灵犀残镜，且体内血脉波动与古籍记载完全吻合。她……极可能就是第九代灵启之魂。”

    “那就没错了。”柳红绡眸光一闪，“三百年前，我师尊曾预言：‘九桩归一，天地倾覆；灵启现世，万法重铸。’当年我们没能阻止她觉醒，让她毁了第一根镇龙桩，导致西荒地震百年，百万生灵涂炭。这一次……”

    她站起身，裙裾如焰燃烧：“我要她在彻底觉醒前，成为我的炉鼎，以双修之法抽取其魂本源，助我突破元婴后期，登临化神之境！”

    “传令下去：胭脂楼、魅影堂、血蚕坊，全员出动！目标??东华山育兽阁弟子闫立明，活捉，勿伤其性命。”

    “另外……”她嘴角扬起，“派人去见魔门七煞殿主，就说我要做一笔交易：用一根镇龙桩的位置，换他们出一名元婴刺客，专杀李平。”

    “此人虽只是筑基，但手段诡异，不容小觑。必须在他成长为祸患之前，彻底抹除。”

    密令传出，西荒风云再起。

    ***

    回到东华山，李平已在密室中推演三日。

    通过玄一传回的情报，他已拼凑出敌人下一步行动：半月之内，必有大规模袭击。正面由合欢宗分支佯攻，牵制执法长老；暗中则派元婴杀手直取自己性命；同时派遣精通搜魂之术的邪修，潜入育兽阁，意图夺取闫立明神魂。

    “想得真美。”他冷笑，提笔写下三道密令。

    第一道，送往东华执法堂：“即日起，全山戒严，禁止任何外来修士进入，违者格杀勿论。”

    第二道，交给陈守真：“请您暂代掌门之职，统领诸峰防御，必要时可启动‘九曜大阵’最后一式??‘星陨落’。”

    第三道，则亲自交予闫立明。

    她打开一看，只有八个字：

    **“今夜子时，后山断龙崖。”**

    当夜，月黑风高。

    闫立明依约而至，只见李平负手立于悬崖边缘，脚下万丈深渊，云雾翻腾。

    “你知道我为何选这里吗？”他问。

    她摇头。

    “因为三百年前，你第八世陨落之地，就是这样的悬崖。”他说，“你被七煞殿主一剑穿心，推下断魂渊，尸骨无存。而我，花了十年才找回你的一缕残魂。”

    他转身，凝视她：“今晚，我要教你最后一课??如何面对死亡。”

    话音未落，一道黑影自虚空闪现，手持漆黑短刃，直刺她咽喉！

    速度快得超越结丹极限，赫然是元婴刺客！

    可李平早有准备，袖中飞出十二枚血符，瞬间组成一道屏障，将那刺客逼退三步。

    “果然来了。”他冷冷道，“柳红绡倒是大方，直接送了个元婴来给我试阵。”

    “你们逃不掉。”刺客阴笑，“这座山，已经被三千六百枚‘蚀灵钉’封锁，空间挪移无效。半个时辰后，合欢宗大军压境，你们一个都别想活。”

    “是吗？”李平忽然笑了，“那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最危险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他猛地踏地，手中印诀一变。

    刹那间，整个断龙崖剧烈震动，岩石崩裂，一道巨大阵图浮现地面，竟是以刺客双脚为中心，反向激活了一座杀阵！

    “什么？！”刺客脸色大变，“这是……逆?诛仙困魔阵？！你怎么会有这种失传阵法？！”

    “因为……”李平眼神冰冷，“我早就料到你会来。”

    阵光冲天，血浪翻涌，那元婴刺客竟在三息之内被绞杀成灰，唯有一枚储物戒掉落下来。

    闫立明看得心神俱震。

    “这，就是真正的修仙世界。”李平拾起戒指，淡淡道，“没有那么多光明磊落，只有算计、背叛、杀戮与 survival。你能接受吗？”

    她看着地上残血，又看向师父坚毅的侧脸，终于缓缓开口：

    “我能。而且……我要变得比你更强。”

    李平怔了一下，随即大笑：“好！那我就等着那一天。”

    他将戒指递给她：“查一查里面有什么。或许，我们能找到反击的机会。”

    她接过，神识探入。

    下一瞬，瞳孔骤缩。

    “师父……这里面……有一份名单。”

    “什么名单？”

    “是……是西荒各大门派中，被合欢宗控制的内奸名录。其中包括……东华山，两位执事长老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