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单上的名字如冰锥刺入骨髓，闫立明的手指几乎僵住。她念出那两个名字时，声音轻得像一片落叶坠地：“……周元通，赵承志。”

    李平却未显惊异，只是轻轻点头，仿佛早已预料。

    “果然。”他低声道，“周元通三年前曾赴西荒采药，失踪七日，归来后性情大变，对宗门律令屡有质疑；赵承志更是自十年前便与胭脂楼有暗线往来，我早就在他居所外布下‘影听符’，录下数次密语传讯。但他们始终未动，只等一个时机??合欢宗真正出手之日，便是他们里应外合之时。”

    “可他们是结丹长老啊！”闫立明难以置信，“掌管外门刑罚、执掌执法堂副职，怎能……背叛师门至此？！”

    “因为欲望。”李平冷笑，“合欢宗许他们长生秘法、双修驻颜之术，甚至允诺战后分得东华山三分之一灵脉。人一旦贪恋活得太久，就容易忘了自己是谁。”

    他抬手一挥，血符残阵余光卷起刺客储物戒，神识扫过，冷哼一声：“果不其然。除了名单，还有一枚‘心蛊种’，是柳红绡用来控制属下的邪物，若非此人已被反阵绞杀，这蛊虫便会顺着神识回溯，引爆我们体内埋藏的隐患。”

    闫立明心头一寒：“所以……他们每个人身上都可能有？”

    “未必。”李平沉吟，“但必须彻查。从今夜起，所有高层修士需经‘净魂镜’照影三遍，凡神识浑浊、气息偏阴者，一律软禁。我会让玄一暗中布控，不动声色地替换关键阵眼守卫。”

    他顿了顿，目光如刀：“但你记住，清理内鬼不能急。若一次性揭发太多，反而会引发恐慌，动摇军心。我们要做的，是让他们自己跳出来。”

    “就像……钓鱼？”她问。

    “不，是设局。”李平眼中闪过一丝冷芒，“我要他们以为，我们还不知情。等他们主动联络合欢宗求援时，再顺藤摸瓜，一网打尽。”

    风自深渊吹上断龙崖，带着腐土与雷火的气息。远处天际，乌云悄然聚拢，似有大军将至的征兆。

    ***

    三日后，东华山表面平静如常，实则暗流汹涌。

    讲经殿依旧钟声悠扬，弟子们照常练功习法，唯有少数亲信察觉异常：巡山弟子数量翻倍，各峰交接处多了陌生面孔，连厨房供膳也改由专人封闭运送，以防投毒。

    而在这片宁静之下，一场无声猎杀正在展开。

    玄一化身无形阴风，潜入两位“内奸”长老的洞府，在其日常使用的茶具、玉简、坐垫中悄然植入“梦魇丝”。此丝为上古蛛妖腹腺所化，能缓慢侵蚀神识，诱发幻觉，使人不自觉吐露真言。

    第一夜，周元通在梦中喃喃：“……蚀灵钉已布三百六十枚，只需主阵启动，九曜大阵必破……届时开东门禁制，放魅影堂入内……”

    第二日清晨，他照常上殿议事，却被陈守真以“精神恍惚、恐染心魔”为由，暂免职务，遣返静室休养。

    同一时间，赵承志收到一封匿名密信，称其旧情人在赤砂城被捕，若不三日内回应，便将其炼为傀儡。他神色剧变，当晚偷偷开启私人传送阵，欲秘密离山。

    但他不知道的是，那阵法早已被李平重绘符文，名为“遁逃”，实为“引路”。

    当赵承志踏入阵中，光芒一闪，未曾消失，反而触发一道隐匿多日的“影锁链”，瞬间将其四肢禁锢，神识也被封印。

    密室之中，李平面无表情地看着跪伏在地的老者。

    “十年布局，只为今日一搏？”他淡淡开口。

    赵承志咬牙不语。

    李平也不恼，只是取出一枚晶莹剔透的水晶球，轻轻一催灵力。

    画面浮现：一名少女被铁链锁于石室，面容憔悴，正是赵承志唯一的亲孙女，十年前被魔门掳走，他一直以为已死。

    “她没死。”李平道，“是我派人救下，藏于北域雪窟，用‘假死香’瞒过天下耳目。你以为的背叛，不过是为了换她一条命？”

    赵承志浑身一震，终于抬头，老泪纵横：“你……你怎么会知道？”

    “因为我跟你一样，也曾为了守护一个人，甘愿背负骂名。”李平缓缓道，“但你错了。柳红绡从未打算放过她。她在你最后一次传信后，便已派人前往雪窟，准备将你孙女炼成‘魂引灯’，用来点燃镇龙桩的反噬之力。”

    “什么？！”赵承志嘶吼，“不可能！她说过只要我配合，就保她性命！”

    “她说的话，连狗都不会信。”李平冷冷道，“现在，你有两个选择：一是继续做她的棋子，等她毁掉你最后的血脉，再把你炼成护阵阴兵；二是……帮我，我送她回来，还你祖孙团聚。”

    赵承志颤抖着，良久，重重叩首：“我……愿降。”

    “很好。”李平挥手解开封印，“但你要做一件事??继续假装效忠合欢宗，把错误情报传回去。就说，东华山防御空虚，九曜大阵因灵脉枯竭，只能维持半炷香。”

    “你要……诱敌深入？”老者猛然醒悟。

    “我要让他们以为胜券在握。”李平眸光如刃，“然后，在他们最得意的时候，斩下头颅。”

    ***

    又五日，西荒边陲。

    一支由三百余名修士组成的联军悄然逼近东华山脉，领队者乃合欢宗三大护法之一“紫烟夫人”，身后跟着胭脂楼楼主、魅影堂主、血蚕坊主等十余名结丹巅峰强者，更有两名元婴初期压阵，气势滔天。

    他们手持“蚀灵钉”分布图，自信满满。

    “东华山九曜大阵依赖地脉灵流，如今三千六百枚蚀灵钉已封锁节点，其阵法最多发挥三成威力。”紫烟夫人轻摇羽扇，笑意妩媚，“再加上内应开启东门，我们可在一刻钟内直捣核心禁地，活捉闫立明。”

    “至于李平……”她眸光一冷，“听说他寿元将尽，经脉尽毁，靠丹药吊命。这种人，不堪一击。”

    大军压境，风雨欲来。

    然而他们不知，那所谓的“内应情报”，早已被李平篡改。

    所谓“灵脉枯竭”，实则是故意泄露的假象；所谓“东门可开”，其实是通往“逆?九幽炼魂坑”的陷阱入口；而那三千六百枚蚀灵钉，非但没有削弱大阵，反而成了激活“反噬归流阵”的最佳导引！

    当敌军破空而至，轰然撞开东门那一刻，天地骤变。

    原本黯淡的九曜阵图突然爆发出刺目金光，那些蚀灵钉竟如倒吸般将阴气反向抽取，化作滚滚雷浆注入阵心！

    “不好！这是‘借力打力’之阵！”紫烟夫人脸色大变，“快退！”

    太迟了。

    九重环形阵图旋转如轮，中央裂开一道虚空巨口，无数锁链自虚空中探出，宛如巨蟒缠绕，瞬间绞杀数十名先锋修士。紧接着，雷云翻涌，十二尊由阵法凝聚而成的“东华战傀”踏空而出，每一尊皆有结丹后期实力，手持古剑，杀伐无情。

    与此同时，育兽阁方向一声长啸，雷云豹“惊霆”载着闫立明冲天而起，身后竟跟随着近百只被她驯化的妖兽??岩甲蜥结成地盾，沙鳞蛇布下音障迷阵，泥鬃猪喷吐毒雾，晶须鼹挖掘地下通道切断敌军退路！

    更令人震惊的是，那只一向温顺的土灵鼠，此刻额头浮现出一道金色竖纹，竟口吐人言：“**地脉听令，万穴归宗！**”

    刹那间，整座东华山的地底如同活了过来。岩石崩裂，黄沙翻涌，一道道土龙自地面腾起，将敌方阵型彻底打乱。

    “这……这是万兽共鸣？！”魅影堂主骇然失色，“她竟然真的觉醒了‘灵启之魂’的统领权柄！”

    “杀了她！”紫烟夫人尖声下令，“不惜一切代价！”

    数名结丹强者腾空而起，直扑闫立明。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影横空掠过，血雾弥漫，两只木偶傀儡再现战场，手中双刃舞成死亡旋风，瞬息斩杀三人！

    “我说过。”李平的声音自高空传来，他踏着一道血色长虹降临战场，黑袍猎猎，左臂黑纹蔓延至脖颈，却掩不住那一身凛冽杀意，“最危险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他抬手，十二枚血符再度浮现，环绕周身，与九曜大阵隐隐共鸣。

    “你们以为，我是靠智谋取胜？”他冷笑，“不，我是靠命拼出来的。”

    话音落下，他猛地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洒在血符之上！

    “**分念替身?十二劫杀阵！**”

    十二道与他完全相同的身影瞬间散开，每一具都携带筑基圆满气息，动作迅疾如电，分别攻向敌方要害。真假难辨，杀机四伏，转眼间又有五人毙命！

    紫烟夫人惊恐后退：“怎么可能？！他明明只剩半条命，为何还能施展如此高深秘术？！”

    “因为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陈守真率领执法堂众长老从侧翼杀出，冷声道，“他是东华山的脊梁，是我们所有人愿意托付生死的同门。”

    战局逆转。

    合欢宗联军节节败退，溃不成军。

    就在紫烟夫人欲撕碎一张“遁空符”逃走之时，一道金光自天而降，赫然是陈守真催动“星陨落”前兆，一座由星辰之力凝聚的巨碑虚影缓缓浮现，压迫感令她几乎无法呼吸。

    “别杀她。”李平忽然传音，“留活口。我要她带回一句话给柳红绡。”

    陈守真会意，收手一滞，执法长老趁机将其擒下。

    战场渐息，尸横遍野。

    闫立明从雷云豹背上跃下，望着满目疮痍，心中并无喜悦，只有沉重。

    她走到李平身边，低声问：“师父，我们赢了，可为什么……我觉得一点都不轻松？”

    李平看着她，轻声道：“因为你终于明白了什么是修仙之路。它不是飞升成神的童话，而是踩着鲜血与白骨，一步步走出的生存之道。今天你能站在这里，是因为有人为你挡过刀，有人为你撒过谎，有人为你背叛师门，也有人为你死去。”

    他指着远处一名倒在血泊中的年轻弟子??那是昨日才晋升执法队的新人，为保护阵眼被敌人偷袭致死。

    “他的名字叫林小川，父母双亡，靠采药为生，三年前被我收入门下。他最大的愿望，是能在山顶看一次日出。”

    闫立明眼眶泛红。

    “所以，别问我值不值得。”李平望向远方，“只要你活着，不断变强，直到有一天能亲手斩断所有镇龙桩，让这片天地重归自由??那就值得。”

    ***

    七日后，审讯密室。

    紫烟夫人被锁在“净魂柱”上，神识受制，无法说谎。

    李平亲自提审。

    “柳红绡下一步计划是什么？”

    “她……她已在筹备‘双修祭典’。”紫烟夫人虚弱道，“要用你的性命，加上闫立明的灵启之魂，点燃第九根镇龙桩的反噬之力，借此突破元婴后期，冲击化神。”

    “第九根？！”李平瞳孔一缩，“她已经找到了？”

    “就在……东华山底。”

    空气瞬间冻结。

    “原来如此。”李平喃喃，“难怪这几日地脉波动异常，镇龙桩封印松动……她早就派人潜入，种下了‘引魂钉’，只等大战一起，借杀戮之气激活桩心。”

    他转身，对玄一下令：“立刻带人去查全山地脉，尤其是育兽阁下方三百丈处！若有异样，即刻上报！”

    “是。”

    他又看向闫立明：“你听着，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柳红绡不怕正面交锋，因为她知道，只要第九桩在手，她就立于不败之地。”

    “那我们怎么办？”她问。

    “很简单。”李平眼神冰冷，“抢在她之前，把那根桩??亲手拔出来。”

    夜色再度降临，东华山灯火未熄。

    而在地底深处，那根沉眠已久的镇龙桩，正微微震动，仿佛感应到了宿命之敌的逼近。

    它的表面，浮现出一行古老铭文：

    【第九桩?囚魂者，终将被魂所噬。】